到林海如那裡的時候,她正在和郭姨娘商議府中的庶務。
看到宜寧之後林海如拉她坐下來,問她:“昨個不好問你,今日我纔想問問。你怎麼在楊太太家這麼久都不回來?你是不知道,你父親……就是二爺生了氣,要不是你三哥壓着,指不定會如何說你呢。我也不好幫你說話,新婚第一月不能空牀,這規矩是不能壞的。”
宜寧就想到了陸嘉學。
還有個陸嘉學如匕首懸在心上。她回是回來了,卻不知道陸嘉學還會做什麼,在朝堂上怎麼算計。
“是我不好,貪耍了些。”宜寧幫她整理小几上的線團。
林海如也不是真的怪她,只是不知道她和羅慎遠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圓房……羅慎遠是受了什麼刺激。畢竟看她這麼細瘦,想到羅慎遠的高大,林海如都於心不忍。
“算了,不說這個。下月初五你可要跟我去喝喜酒了。”林海如跟她講這些天發生的趣事,“是程家四少爺,你表兄程琅娶謝蘊。這門親事傳出來半個京城都熱鬧了,皇后娘娘親自賞了嫁妝,皇上還派人給謝蘊賜了整套的鳳冠霞帔。你不在家是沒跟我去看到,那頭冠上鑲嵌的海珠和寶石不計其數,我都看花了眼。跟嫁公主時候的排場也差不多了,程家的人現在走路都帶風。”
宜寧記得謝蘊出嫁的排場是很大,紅妝十里,浩浩蕩蕩。
下月初五,那就是不到十天了。沒想到這麼快。
一會兒喬姨娘和羅宜憐也來給林海如請安。
喬姨娘今天精神很好,穿了件水紅通袖褙子,髮髻上戴了酒盅大小的絹花。羅宜憐小姑子則看了宜寧一眼,眼睛別向了隔扇外。
郭姨娘是老實人,看到喬姨娘過來,立刻讓開了身等喬姨娘坐下。
宜寧看到暗自嘆氣。郭姨娘還是扶不上來,她現在養軒哥兒,又沒有被罰圈進過,地位怎麼說也比喬姨娘要高。她卻還要下意識地給喬姨娘讓位置,多年唯唯諾諾習慣罷了。
喬姨娘坐下之後拿帕子掩口一笑:“今日來拜訪夫人,是想跟夫人說一聲,咱們憐姐兒的親事已經有着落了。”
林海如有點驚訝,竟然真的讓喬姨娘找到了個她滿意的?
看喬姨娘那副架勢,好像非要讓羅宜憐嫁個簪纓世不可。
林海如可知道喬姨娘擇婿的最低標準都是進士。不知道究竟是誰入了她的眼。
她讓羅宜憐也坐下,問她:“憐姐兒,你跟母親說道說道,這定的是哪家的親事啊?”
羅宜憐居然還不太願意,語氣淡淡地說:“……等提親的人來了,母親自然就知道了。”
小姑子小的時候還會裝懦弱可憐,這長大了,裝也懶得裝。成天的憂鬱,加上身材纖長,氣質如空谷幽蘭,看着很讓人驚豔。憑她這個樣貌,未必真的不能進高門大戶,只是正室肯定當不得,畢竟是庶出的。
林海如碰了一鼻子灰憋了口氣。懶得管她們了,反正只要不弄出幺蛾子就行,折騰隨便他們去。
羅宜憐提親的夫君不知道什麼時候上門,林海如盼了幾日也沒見個蹤影。楠哥兒倒是能走了,穿着小褂子蹣跚地在屋裡跑,惹得衆婆子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護着。羅慎遠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林海如管家沒空,宜寧就幫着帶楠哥兒,把他抱回宣景堂玩。
楠哥兒在宣景堂有些拘束,宜寧拿飴糖來逗他。這孩子也好吃糖,啃着甜甜的飴糖邁着蹣跚的小步子,追着宜寧跑,小尾巴似的惹人疼。
宜寧不由得想起庭哥兒,也不知道他在天津衛怎麼樣了。恐怕要過年才能回來了。
羅慎遠今日回來得早些,小小的楠哥兒就跑去扯他的袍子,化的糖都沾在羅慎遠的袍子上。他不太喜歡小孩,皺眉讓婆子把他抱開。
楠哥兒委屈地喊宜寧“姐姐”,要給羅慎遠吃的糖握在手裡不知所措。
羅慎遠纔回頭問:“他叫你什麼?”
宜寧呵呵一笑:“你忙你忙,我得把他抱回母親那裡了。”
看到宜寧抱着孩子出去了,羅慎遠的手指微微敲着桌沿。他不喜歡孩子,但是宜寧很喜歡。
其實羅慎遠根本不願意要孩子,有了孩子,宜寧就會全心全意地疼愛那個孩子。他不太不舒服,就算那是他的孩子也一樣。
真是怕她有一日發現……他是這麼可怕,連分得她注意力的東西都不想存在。
等宜寧送了楠哥兒回來,看到他坐在太師椅上跟自己對弈。
羅慎遠大部分時候對人都不親近,好像很難相處的樣子。剛成親那會兒事太多,宜寧最近開始觀察羅慎遠的生活習性。要是可以,他能一整天不說什麼話。要求也很少,僕人伺候起來很方便。有時候也很難交流,說一不二,很多事情他並不喜歡解釋,只要你照他說的做。做出來不會有錯,但是中途你懷疑他,他會不置一詞。
幸好宜寧還忍得他這個脾氣,羅慎遠就是控制慾強,跟着他的說法做就是了。
面對同僚的時候,三哥要有人氣一些。宜寧上次看到楊凌請他去喝酒,他答應了。那天他身上滿是酒氣,踱了會兒步還是決定去洗澡。
快十一月的天氣,但還沒有燒地龍,洗澡是很冷的。
宜寧因此覺得三哥有些好玩。
宜寧走過去看了會兒棋局,才問他:“三哥,你爲什麼跟自己對弈,不如我陪你下?”
羅慎遠擡頭看她慢慢道:“你確定你下得過我?”
宜寧討好一笑說:“下不過你就讓讓我唄,我小時候你不是經常讓我嗎?”
羅慎遠示意她坐下來,他讓她五個子,結果一刻鐘之後,宜寧還是被殺得片甲不留。羅慎遠抓放着棋盅裡的棋子,說,“你起來,我自己跟自己對弈。”
宜寧被他氣得,懶得陪他下棋了。
那晚睡覺的時候,宜寧朝着裡,心想別再一早起來滾到他懷裡。兩人雖然有了夫妻之實,但真的還沒到熟悉的地步,每次在他懷裡醒過來。擡頭撞到三哥的眼睛總要尷尬一會兒,許是還未完全適應他從兄長到丈夫的轉變。
原來總是控制不住,會滾到他懷裡去。今晚被他一氣竟然控制住了,宜寧竟然裹着被褥睡得好好的。
結果宜寧發現這晚他竟然睡得比平時還要好,簡直神清氣爽,早飯還多吃了兩個饅頭和一碟醬黃瓜。
……行,他贏了。
這日是要回門,一大早樓媽媽和範媽媽就準備了回門的東西。羅慎遠穿了官服跟她同坐馬車裡,宜寧好奇問他:“三哥,你怎麼還穿着官服?”誰去趟岳父家要穿官服了,他想去壓着誰呢。
羅慎遠回她:“這身好看。”
羅宜寧嘴角一抽,握着汗巾深吸了口氣:“我記得前日母親纔給你做幾件了杭綢夾棉的直裰,你不拿來穿?”
羅慎遠才揉了她的頭,平靜道:“是不是傻。你下午呆在英國公府裡,我跟岳父要進宮一趟。”
……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嗎?還是挺……好……笑的。
到了英國公府邸上,小廝牽馬去馬廄喂草料。宜寧竟然沒看到父親在影壁等她,頗爲覺得奇怪。這爹可是個急性子,肯定是早早來影壁等着的。來迎他們的馮輪,英國公的幕僚才道:“小姐不知,今日早上傳來軍情,說大同和國公爺駐守的宣府現下都沒有統帥指揮。瓦刺部竟然聯合韃靼部竟私自會面,怕是要達成協議的……軍情一傳來,國公爺就被連夜召見了,現下正和幾個副將在花廳裡說話。”
早年□□將蒙古人趕出疆域之後,也速迭兒奪得汗位後,許多蒙古貴族和大臣不承認其地位,蒙古開始分裂成爲東西兩大部,東部爲韃靼,西部爲瓦剌。這兩部的關係並不好,甚至時常交戰,再加個女真,這三部之間經常內耗,水火不容。其中瓦刺是最強大的部落,因此敢進犯大明疆域。
上次英國公將瓦刺打退了五十里,讓他們大傷元氣。本以爲能消停下來,誰知道反而促使韃靼和瓦刺結盟。
這也正常,朋友不是永遠的,但是利益是。
三哥這次過來,應該也是要和魏凌商量此事吧。宜寧對他道:“……那你去父親那裡,我要先給祖母請安去。”
羅慎遠沉吟點頭,跟馮輪去了花廳。
宜寧則由樓媽媽陪着去了靜安堂,魏老太太正在同趙明珠正等着她。她發現半月不見,魏老太太竟然又蒼老了些,兩鬢銀絲斑白。人到歲數的最後關頭,總是老得格外的快。
宜寧按照規矩給魏老太太行了大禮,被扶起來。魏老太太看着她,跟趙明珠嘀咕道:“我怎麼看她總是瘦了的?”
趙明珠就挽她的手笑說:“我看都一樣的,您坐下來說。”
魏老太太就說:“明珠,我小廚房裡給她備了天麻乳鴿湯的,你讓丫頭給她端過來喝。”
“您可記錯了,小廚房今日是沒有開火的。外院廚房給您送的早點來。”趙明珠拍着魏老太太的背,魏老太太的表情則有些困惑。她說,“我記得是燉了湯的。”非要丫頭去端來給宜寧喝,直到宋媽媽進來說沒有,她才作罷。
宜寧看着這情景,似乎有些不妙?
趙明珠才坐過來,吐了口氣跟她說:“有一日晚上外祖母夢魘了,啊啊地喊了一晚上,把宋媽媽嚇壞了,忙請了宮裡的太醫來給她看看。但是不知怎麼的,自那天之後外祖母的記性就不好了。”
“我竟然不知道……怎麼不派人送信來說?”宜寧看到魏老太太的樣子,就想到出嫁的時候魏老太太把整盒的嫁妝搬給她。那時候她精神還是很好的,現在看到滿頭白髮總是十分的可憐。
趙明珠笑了笑。“外祖母也不想你擔憂過多,除了記性差些,別的倒也沒什麼。一頓還是能吃大半碗飯的。”
宜寧才略鬆了口氣,正端起茶杯喝茶,外面有婆子進來通傳:“都督大人的轎子到影壁了,應該要來了。”
趙明珠原對陸嘉學有些心思,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了,那就是癡心妄想而已。她現在只想借陸嘉學的勢力,在後宮裡更好混些,故有些欣喜:“謝謝嬤嬤通傳,我一會兒去給義父請安。”
宜寧有些驚訝。陸嘉學竟然來了?
剛從他手裡跑脫了,知道他也來了,宜寧不由得心砰砰直跳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