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的在盤龍山脈前屹立。
直到落日到來，才嘆息着離去。
十萬大山雖然浩瀚無邊，但是對擁有地圖的巫策來說，來去也就一天的功夫。
在經過雪人族的領地時，他卻鬼使神差的停了下腳步。
或許是心亂了，真的要在這冰冷的世界裡靜一靜。
他踏入。
一步之隔，外面是鳥語花香，這裡卻是冰雪漫天。
如今的雪人族早就搬遷到了妖域，留下的只不過是難捨故土的老人，巫策原本不抱期望能見到故人，沒有想到一扇門打開，出現老族長的身影，正對他笑道：“我說今天怎麼眼皮不斷跳動，原來是恩人來了。”
巫策一身氣息隱蔽在丹田裡，那些普通的老人看不見他，也只有眼前的老族長可以感應到。
他嘴角浮現笑意，索性撤去氣息，抖落風雪，走進小屋。
在爐火前相坐，這種溫暖的火焰，將巫策內心深處的冰寒驅逐走許多。
老族長嘆道：“恩人，心思很重呀。”
我的心思，連一介老朽都看的分明瞭麼？看來我的心是真的亂了。
巫策苦笑道：“一點私事，不提也罷。”
“你們生活的還好麼？”
自從他們撤離雪域，進入妖界，巫策也有很多時日，沒有聽到他們的訊息了。
老族長點頭，神色安詳道：“族人們生活的很好，雪兒更是被聖女殿下看重，拜入了盤絲殿主座下，擔任執事咯。”
“說起來，還要感謝恩人的引薦。”
老族長至今都不知道巫策與千尋的關係，只是以爲他和妖域有舊。
巫策微微點頭：“這樣就好。”
他突然想到那深夜裡的歌聲，隨口問道：“夜裡還是不安寧麼？”
搖頭，老族長嘆道：“按理來說，我們已經迴歸妖域了，先祖的心願也做到了，不應該還是這樣。”
“可是，想不懂，不明白……”
深夜，巫策立在窗前。
天上的明月十分皎潔，與大地上的茫茫白雪輝映，令人心境亦由然的多出一絲出塵。
屋內，青燈燃燒，下面擺滿筆墨，一卷仙道翩然舒展。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上次巫策來時的景物怎樣，現在就是怎樣。
只不過纖塵不染，連地面上，都見不到一絲灰土，可見雪人族的人，是每日都在打掃的。
巫策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歌聲，搖搖頭，轉身回到矮几前。
讀書，是他的習慣。
今夜同樣不例外。
大概今晚不會有那個歌聲了。
他方坐下，還沒有來得及拿起仙道，屋外豁然響起絲絲縷縷，如哭如訴的歌聲。
他側耳傾聽
，很快曲至中途。
他以爲這一首曲，還會這樣的唱下去，悽悽冷冷，和那一夜一樣的攝人心魂，冷如骨髓。
然而曲鳳到了這裡，卻猛然轉變。
一首與之前全然不同的詞調出現。
“三千年夢與血，八百年鳳與月，何處來，何處歸，刀劍起，烽火亂，我自滄海一聲笑……”
真元猛然沸騰，不受控制的運轉。
巫策沉浸在這一曲悲壯的詞調中，彷彿打開了一卷畫面，他見到了蒼茫雪域中，一男一女，一刀一劍，從極地兒來，與天下萬族爲敵，硬生生的斬出一條乾坤，殺出一條未來。
男的英俊，女的俊美，生死相依，至死不離。
這首詞，很悲壯，卻名奈何！
隨着詞調昂揚頓挫，巫策的真元愈發躁狂，到了最後竟如濤濤江河，綿延不絕的運轉起來，在經脈中瘋狂的衝擊，此時整片雪域都有所感，老人們眼中淚花洋溢，朝天地磕首。
“吼！”
巫策感到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扭動，身上的境界屏障一層層粉碎，境界從金丹第五層開始噴薄，不斷擴展。
第六重。
第七層。
……
一躍第九層，這還沒有完，那悲壯的歌聲竟然凝若實質，化作飛仙雨。
門窗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碎開，無數的光雨傾灑而下。
巫策像一根雷擊木，在鳳雷中九死一生以後，遇見了可以生肌活骨的甘露，一瞬間，真元再度凝練，連靈識都得到了好處，長生果，天問龜甲，小仙鶴驚動，這一刻，甚至連素來高傲的懸天鏡也飛了出來。
他們開始爭奪這些光雨，每一滴都是造化呀！
“這是極限強者的道之力！”
天問龜甲很激動：“主人，我們遇到了大機緣呀。”
“奈何曲中聽別離，從此人間無雪皇，再見，再也不見。”
一曲終了。
雪地上，兩道身影沖天而起，看不見真實的容顏，只是在月光中飛速消散，從此之後，再也聽不見歌聲。
巫策終於明白，他們等的是自己，要贈送自己一場造化。
“這就是極限強者的道之力？”
巫策深深呼吸，感覺全身上下無處不暢快，真元充沛的不得了，要不是他害怕根基不穩，此時已經可以突破到極境領域了。
他當然不想就這樣子突破。
真境金丹的極限，不可能是第九層，絕對還有完美境。
他走的是九色金丹至尊道，這一境尤其關鍵，只有修到極致完美，纔有機會在人道領域的極致魚躍龍門。
“主人，我突破了！”
小仙鶴震翅飛翔，身上爆發出明亮的光芒，赫然是天妖第六境的氣息。
“看來這一場收穫真的很不錯。”
巫策笑着道：“種因得果，我幫助了雪人族，他們回饋了我這樣一份大禮。”
隱隱之間，巫策對因果論有所領悟。
並不是虛妄之說，也許種下的因，不是收穫不到果，只是時間未到。
因果或許會遲到，但是永遠不會缺席。
突破之後的感覺很好，但是巫策也只是激動了一會兒，他就調整情緒，回到房間，重新讀書。
他的肉身很玄秘，可以很快適應增長的力量，並不需要調息。
永恆不滅體的一個秘密，就是無時無刻都在淬鍊真元，其他修行者的真元只能在經脈中運轉，而巫策的真元，卻可以在骨骼中運轉，真元一週天，在經脈運行之後，再經過骨骼中的永恆之力淬鍊，爾後纔回到丹田。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巫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真元每天都在精煉。
現在他真元的精純程度遠遠超越其他修行士，而且這種過濾，不需要刻意去做，節約了許多打坐的時間。
相信，越往後修行，與其他修仙士的實力拉昇會越大。
一夜過去，巫策精神仍然很好。
直到晨曦破曉，老族長輪椅的聲音出現在門外，他才從仙道中醒來。
對上的是一雙充滿笑意的眼睛。
“公子今天要離開？”
巫策笑着點點頭。
老族長道：“那麼，讓我送送你吧。”
兩個人沿着風雪鋪就的小道，並肩行走，輪椅雖然很慢，但是巫策走的更慢，這一條小道其實他一念之間，就能走完，然而生命就像一場旅途，總是太匆忙，有麼意思呢？
初晨的鳳很好，陽光微微照下，一年的春天就在這個時候萌芽。
固然是雪域，也有一些植物發芽，沒有那麼冰冷了。
不知不覺，路終有盡頭，巫策按住老族長的肩膀，誠懇的道：“不要再送了，十萬大山那麼遠，送完一段還有一段，你身子骨不好，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好。”老族長沒有拒絕，點點頭道：“公子，老朽沒有什麼話要送你，只有一句。”
“不論何時，雪人一族都是你的刀劍。”
“無堅不摧，永不違抗的刀劍。”
聲音在風雪裡漸漸遠去，然而巫策的目光卻隨着老族長的輪椅，一直延伸到那路的盡頭。
他心裡有所震撼。
他心裡有所感動。
這個老人並不是一無所知，至少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可笑，自己一直以爲隱藏的很好。
天問龜甲在世界裡說道：“主人，我們該回去了，丹宗大會快開始了，你可不能錯過這一場盛會。”
從十萬大山，到南境，一日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