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剛進門,但見院內擺開數十張桌子,一衆販夫走卒露天而坐,東家長西家短聊的正是熱鬧。怎麼說錦繡山莊也是頗有些名望,瞿溪正打算帶着洛鳶和秦百川前往客堂給楚老爺子見禮,卻聽堂內一陣喧鬧,卻是一位身材高大老者走了出來。
這老者看似也就是五十多歲的模樣,體態魁梧,神目如電,步履走動間虎虎生風,倒不像是上了年紀。他身穿紅色喜慶對襟短襖,略有楔白的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個公子,俱都是器宇軒昂。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從衣着上便判定出來人的身份,瞿溪只以爲這楚家老爺是出來迎接什麼重要客人,剛想要側身讓路,卻沒想到那楚老爺哈哈大笑,衝着瞿溪抱拳道:“瞿大莊主能親自造訪楚宅,草舍蓬蓽生輝,老朽迎接來遲,莊主恕罪、恕罪。”
楚老爺子那是何等身份,就算見到郡守大人也不過是以平輩之禮論交,錦繡山莊再怎麼有名望,豈能跟官府相提並論?饒是瞿溪一再鎮定,可心裡還是有如鹿撞,急忙避開身子,行了深深的萬福:“楚老爺您客氣了,小女子身份卑微,可當不起您如此大禮。”
“哈哈,瞿莊主這纔是說笑,老朽的朋友中三教九流無所不有,身份又算得了什麼來?”楚老爺子對瞿溪微微一笑,也不等她回話目光在秦百川上三路下三路看了個遍,又大笑道:“釀杏花醇酒,交天下朋友！哈哈,秦小友,老朽與你神交已久,今日總算得見,高興、高興,真他孃的高興！”
秦百川怔了怔,以前只聽楚軒說他老爹如何如何兇殘,如何如何霸道,今日一見果然是豪爽至極。別的尚且不說,就憑後面這一句脫口而出的“真他孃的”,秦百川便對他好感多多。
“秦部長,還不快給楚老爺行禮?”瞿溪恍然大悟,原來楚老爺子親自迎接的不是她,而是身後那個混蛋。見後者呆呆的發愣,瞿溪低聲催促了一句。
秦百川正要抱拳彎腰,楚老爺子卻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老爺子力氣極大,秦百川想要躬身都躬不下去。只聽那楚老爺子大聲道:“瞿大莊主有所不知,秦先生正是我那逆子楚軒的授業恩師,老朽就算再怎麼託大,也不敢受秦先生的大禮！”
“嘶嘶！”
楚老爺子說話一點都不揹着旁人,聽到這話的所有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楚軒拜師秦百川的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聞,本以爲這是楚軒的無奈之舉,楚老爺子可未必認可,但楚老爺子這番話無疑是將秦百川的身份提高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
瞿溪和洛鳶也是滿臉的震驚,這些事情她們也曾略有耳聞,不過跟大頌所有的百姓都是一般想法,你秦百川要什麼沒什麼,那楚軒豈能是真心甘情願拜你爲師?無非是逢場作戲而已。
可眼前這一幕卻是徹徹底底顛覆了瞿溪和洛鳶對秦百川的認知,瞿溪忽然意識到,自己跟這個相公成親這麼久,對他的過去只是粗略的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他竟有這樣的本事。
“逆子,還不過來給先生行禮?”楚老爺子親親熱熱的拉着秦百川的胳膊,回頭對兩個俊逸的書生道。
右手邊那人正是楚軒,看到秦百川應約而來,他臉上的笑容便無論如何也遮擋不住,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那楚軒果斷單膝跪地,笑容可掬:“弟子楚軒見過夫子！”
楚軒這番動作更是抓住了衆人的眼前,秦百川也有些不自在,哼道:“人前兄弟,人後師徒,起來,別在這丟人。”
楚軒嘿嘿一笑,站起身不再言語。倒是他左手邊那位跟他有三分相像的書生不屑的看着秦百川,不情不願的微微鞠躬:“楚家楚昂見過秦部長。”
秦百川將他的輕蔑菊眼底,不過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前些日子楚軒曾說過,他有個大哥名叫楚昂,今年剛剛進入清風書院進學,平時有些恃才放曠,目中無人。
“秦小友,老夫這大兒子不知天高地厚,你莫要跟他一般見識。哼,依我看,什麼時候讓他也拜入你的門下,你幫老夫好好！”楚老爺子對自己大兒子的表現似有些不滿,哼道。
“老爺子,秦某人整個一江湖流氓,收了楚軒已是高攀,豈敢得寸進尺?”秦百川無所謂的聳肩。
“聽到了沒有?就算想拜入秦先生門下,人家都不想收你！”楚老爺子畢竟人老成精,聽出秦百川話裡的些許不滿,怒斥楚昂道:“滾去照顧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別在這給老子丟人！”
“是！”楚昂對爹爹抱拳,轉身自言自語:“憑他也想收我爲徒?算什麼東西?”
這貨的聲音不大,可偏偏正好傳到了衆人的耳朵裡。
楚老爺子臉色大怒,楚軒在一旁勸慰道:“爹,我大哥就那個脾氣……我秦大哥心胸寬廣,不會放在心上。”
“哼,那就給他留點面子！”楚老爺子咬牙切齒的瞪了楚昂一眼,頗有些無奈的道:“秦小友,我都不怕你笑話。這兩個逆子……哎,以前我以爲楚軒沒什麼出息,可是這小子命好,遇到你之後一首《精忠報國》讓他聲名鵲起。現在看,倒是我那大兒子不成器,可恨、實在是可恨！”
這是楚老爺子的家事,秦百川一個外人自是不好妄加評論,那楚老爺子也反應過來,又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跟秦小友一見如故,倒是冷落了瞿大莊主！走,莊主,請入堂上座！”
楚老爺子當先邁步,領着三人進了大廳。大廳上也擺了幾桌酒席,全部都是江陵赫赫有名的人物,看到瞿溪進來,一衆人等全都皺眉。錦繡山莊名聲倒是有,可很少跟上流人物打交道,又有什麼資格進入正廳?
讓他們更加不能接受的是,瞿溪不但進入了正廳,而且還被楚老爺子親自安排在了自己的左手邊,那個位置本來是留給郡守大人,可郡守大人公務繁忙,派人送來一口寶刀後便離開了,錦繡山莊到底給老爺子灌了什麼藥,值得這麼擡舉她?！
旁人目光異樣,瞿溪也是如坐鍼氈。按理說,楚老爺子這麼高規格的接待,若是換成以前,就算瞿溪再怎麼冷漠也是滿是感激之情,可今天,她非但沒有絲毫的感激,反而頗有些惱怒。並非她孤高自傲,只是……這一切楚老爺子並不是看在她的面上,全部都是因爲秦百川！
瞿溪心裡越想越是鬱悶,這時候楚老爺子的右手邊站起一人,笑容可掬的道:“瞿侄,叔父本想日後替你引薦楚老爺子,沒想到你們卻是熟識！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今日你我叔侄二人便一起,陪楚老爺子一醉方休！”
這人一說話便將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待看清楚他並非旁人,而正是江陵府尹陸遠行的時候,一衆人等再次倒抽了一口涼氣。我勒個去,今天這錦繡山莊可有些駭人聽聞了,楚老爺子特殊對待不說,那陸府尹竟當衆稱她爲“瞿侄”！暈喲,錦繡山莊難道這是要一飛沖天的節奏?
聽到陸遠行說話,瞿溪臉上閃爍一道異彩,回頭看了一眼秦百川,意思是“我能坐在這裡也不全是看你的臉色”之後,纔對陸遠行行禮,道:“叔父之命,瞿溪不敢不從。”
陸遠行大笑三聲,瞿溪坦然落座。
“小友,你怎麼還站着?”楚老爺子特意給他們三人留出了位置,見秦百川和洛鳶都沒有坐下的意思,楚老爺子有些疑惑。
“楚老爺子,今天我跟隨莊主前來拜壽,這裡沒我坐的地方。”秦百川搖頭一笑,今天這種超規格的待遇恐怕必定會成爲那些有錢有勢人物飯後的談資,如果秦百川不識時務的坐下,那恐怕就會有人跳出來對錦繡山莊這種託大的行爲橫加指責。
“還是小友遠見卓識！也好,小友便坐在後面那桌,稍後待我送走了朋友,再與小友暢談！”楚老爺子大聲吩咐。
“從命。”秦百川對楚老爺子抱了抱拳,身子低下去的瞬間,對瞿溪小聲道:“老爺子看我面子也好,看你也罷,咱們是夫妻。”
秦百川語速極快,瞿溪身子不由得一僵。原來這人早就看出了自己的鬱悶,故意開口勸解自己呢。
“莊主。”秦百川落座之前又提高了幾分聲音:“我就坐在你後面,有什麼吩咐小聲傳話就是。”
也不知道爲何,原本瞿溪單獨跟這一桌子人坐在一起還有些緊張,但秦百川這話一出,她竟覺得無比安穩,輕哼道:“管好你自己！”
秦百川微笑落座,對同桌的一行人微微點了點頭,無聊間擡頭一掃,卻又看到了兩個熟人。對面那桌,陸遠行手下第一捕頭杜波居中而坐,看到秦百川后對他揚了揚酒杯,秦百川以笑相還;靠着杜波那一桌,主位上坐着一位身雌色長裙的女子,在那女子的旁邊卻坐着一位身穿白衫的書生,正是凌天兆,凌公子。
秦百川對凌天兆印象頗深,早在《精忠報國》之後這傢伙曾邀請自己去清風書院聊天,因爲諸事繁雜,秦百川一直都沒過去。另外,自己被抓的時候聽說凌天兆曾去過錦繡山莊……秦百川微舔了舔嘴脣,早看出這傢伙背後也有一定的勢力,如果有機會的確應該多接觸接觸,說不定就能聯手賺點銀子花花。
秦百川看着凌天兆的時候,凌天兆也碰巧在看着他,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微微一笑,似乎有種說不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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