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蟬鳴一下子厲害了,蘇半夏好像幻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問道:“卡卡,你剛纔說什麼?”
洛卡卡沒有回答,而是忽然轉身像走廊盡頭奔去。蘇半夏下意識地跟上她的腳步,她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是她跳動不安的心卻告訴她,洛卡卡要做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洛卡卡跑到樓梯口,轉過身,朝着後面追過來的蘇半夏,面帶微笑,直直地往後倒去。蘇半夏的手本能地伸向她,可是徒勞。她的臉在洛卡卡咖啡色的瞳孔裡慢慢地消失,陽光繁盛,洛卡卡倒下的瞬間唯美地就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蘇半夏驚恐地睜大雙眼,眼睜睜地看着洛卡卡摔下樓梯。她慌忙跑過去看,洛卡卡倒在地上,身下蔓延出一大片血色的花,浸潤了洛卡卡的碎花裙子,是原本的白色變成了妖冶的紅色,觸目驚心。
洛卡卡流產了。懷孕時間不長,胎兒原本就極不穩定,再加上這一個多月洛卡卡不吃不喝,精神狀態瀕臨崩潰,這樣一摔,孩子很輕易地就沒了。
洛卡卡說到做到,她的的確確親手殺了她的孩子。甦醒過來的洛卡卡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瘋子,誰都不認識,在病房裡又打又摔,護士醫生都被她咬過,後來沒有人敢進她的病房,除了蘇半夏。
後來蘇半夏替洛卡卡辦了出院手續,帶着蘇若,離開了這個城市,來到了C城,她讓卡卡住進了最好的精神病院,給她最好的治療。這是她欠卡卡的。
紀初浩沉默不語,他緊抿嘴脣,看着蘇半夏。他的呼吸很深,很明顯,他在壓制自己的情緒。
紀初浩迫人的身高逼近蘇半夏,擡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他的聲音低沉充滿痛楚:“你沒有照顧好她。”怒氣翻涌,手掌有些麻麻的痛,從神經一直延伸到心臟。
蘇半夏的臉被打得測了過去,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清晰地浮現出指印,嘴角甚至有了一點血跡。小武剛從房間出來,看見這一幕,急忙衝上前,擋在蘇半夏的面前,俊朗的臉怒氣盡顯:“你幹什麼打半夏?!一個大男人打女人,你要不要臉??”
紀初浩青筋突起,他的周圍開始有一種低氣壓,強大的壓迫感讓人不敢靠近:“滾開,不管你的事!”
小武梗着脖子吼道:“半夏的事就是我的事!”
蘇半夏抹掉嘴角的血,一股腥味從舌尖開始蔓延,她輕輕推開小武,道:“沒你的事,你進去吧。”
小武恨聲道:“半夏,你每次都是這樣,什麼事都是自己抗。你爲了伯母和卡卡,你犧牲了多少?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倔?”
紀初浩的眼裡彷彿從來沒有過小武,他是天生的王者,妖媚的淚痣有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他的聲音清冷:“蘇半夏,如果當初我知道你照顧不了卡卡,我死都不會讓你帶走她!”
蘇半夏默默地,沒有說話。卡卡變成這樣,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倒是小武沉不住氣,他憤憤不平地指責:“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卡
卡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半夏照顧卡卡肯定是盡心盡力。”
認識小武是因爲他的奶茶店招工,半夏來應聘,恰好又發現住得很近,便彼此熟絡起來,知道小武家裡也有病重的父親,母親整天照顧他,分不開身,因此他便出來闖蕩,賺點生活費補貼家用。蘇半夏幾乎一天24小時都是在工作的,她白天在奶茶店打工,晚上在酒吧駐唱兼服務員,她所有的時間都要用來賺錢給蘇若和卡卡看病,特別是洛卡卡,她在精神病院的花費很大。
蘇半夏原本就是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特別是她額頭上的紫蝴蝶,更增添了嫵媚的氣質,有不少大老闆都出錢想要包她,都被她婉拒,其中包括那個孫正平。
“小武,夠了。”蘇半夏打斷他想要敘述的衝動,她從來不想將傷疤拿給別人看,紀初浩說得不錯,洛卡卡變成這樣的確是因爲她,她沒資格解釋。就算把卡卡照顧得有多好,也回不到從前。
蘇半夏拉開怒氣衝衝的小武,低聲道:“紀初浩,我欠卡卡的我這輩子都還不清,只是我現在我求你,放我們走好不好?”
紀初浩不忍地撇過頭,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完美地不真實,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薄脣輕啓:“不可能。鬱助不可能再放你走。”
蘇半夏着急地拉住他的衣袖,聲音放得更加低了:“只要你肯幫我,他攔不住的。”
紀初浩低頭直視蘇半夏,聲音清冷:“蘇半夏,我不明白,鬱助到底有什麼不好,讓你避他如狼似虎。當初你那麼決絕地離開,一點餘地都不留,你有沒有想過,他真的會死?”
蘇半夏的手無力地滑落,她的眼眸低垂,厚重的劉海遮住那咖啡色瞳孔裡流露出來的深深的情緒,她的臉惻隱在陽光的陰影下,顯得那般的落寞。小武的心口一窒,轉身回了房間,他見不得蘇半夏爲別的男人露出那樣痛苦的神情,因爲他的心也會很痛很痛。
“他不會死的,我知道他不會死,”蘇半夏的聲音很輕,好似囈語,可是每一個字卻好似蘊藏着很多的思念,聽得人的心悶悶地疼,“他是單鬱助,不會因爲我而尋死覓活。我知道的。”
紀初浩看着這樣的蘇半夏,心中的疑惑更加地深,要說蘇半夏不愛鬱助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認識了那麼多年,她的脾性他也瞭若指掌,何況現在她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告訴着他:她愛着單鬱助,而且是很愛!那麼爲什麼當初那樣狠絕地離開,他們原本就是好好的,根本不存在什麼問題。不像他和洛卡卡,明明相愛,卻一定要以相互傷害的方式才能繼續下去。
紀初浩嘆了口氣,轉過身,面對着陽光,聲音透過空氣飄進蘇半夏的耳朵:“單伯父在你們離開的那一天出了車禍,去世了。”
蘇半夏倏地擡頭,瞳孔一下子收縮了一下,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他死了?單遠澤他死了??怎麼會??她的父親……死了?!
“是因
爲追趕鬱助,所以發生了車禍,”紀初浩頓了一下,彷彿在考慮下面的話該不該說,“而鬱助是因爲追趕你們。”
蘇半夏渾身一震,好像所有的力氣在聽見紀初浩的話以後都被人抽走,她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單遠澤是因爲她而死的??她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紀初浩不知道蘇半夏爲什麼在聽見單遠澤的死訊以後臉色變得如此蒼白,他還以爲她只是單純地因爲自己害死鬱助父親的間接兇手而感到難過,他從來不知道蘇半夏的身世,而唯一兩個知道她身世的人,一個死,一個瘋,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誰都不會知道其實她是單遠澤的私生女,單鬱助同父異母的姐姐!
這個秘密她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去。
“那你就更應該放我走,鬱助不會想要看見我。”蘇半夏癱軟在地上,指甲死死地摳住地面。
“他愛你成狂,蘇半夏,就算你是間接害死伯父的兇手,只要你說出當初離開他的苦衷,他還是會原諒你。”紀初浩瞭然道。他不知道,他已經開始像蘇城一了,看事情變得通透,說起話來也一針見血。或許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蘇半夏輕聲笑起來,愛?如果紀初浩知道她和單鬱助之間的血緣關係,還會像現在這樣勸她麼?恐怕是要一門心思讓她遠離鬱助,免得讓鬱助成爲世人唾棄的對象吧。
“有沒有苦衷現在來說還有什麼意思呢,就算他困住我也不會改變什麼。”蘇半夏口氣淡淡,平靜的臉看不出一點點的波瀾。
“你和鬱助的事,我不會插手,我只做自己該做的,但是卡卡,”紀初浩的眼眸泛着沉痛的光,“我一定要帶走。”
蘇半夏支着手站起來,她沒有避開紀初浩的視線,一字一頓地說道:“不可能。”
紀初浩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地拒絕,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大了一些:“蘇半夏,你憑什麼?!”
她臉色平靜,咖啡色的眼眸裡是堅定的光芒:“你不能帶走她。”
紀初浩急了,眼睛裡都充滿了血,變成了紅色:“你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她!我能夠給她最好的照顧和治療!”最重要的是,他能夠天天看見她,不可否認,他不想幫助蘇半夏,一部分是出於他不想讓半夏帶走卡卡。
蘇半夏淡淡地掃過他,她走到紀初浩的身邊,面朝着陽光,背對着紀初浩,輕聲道:“紀初浩,你有沒有想過,你代替我照顧她,當有一天她記起了一切,那時候她會怎麼樣?”
紀初浩一下子沉默了。
“你明知道卡卡她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你也明知道她愛你,愛得無法自處。所以當初她纔會選擇和我一起走,因爲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現在的她雖然什麼都不記得,可是你能肯定她一輩子都不記得麼?要是有一天她突然記起來了,記起了她最愛的人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她是該感謝你照顧了她還是怨恨你毀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