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來榮城的時候,是跟湯修權一趟車,這次離開榮城,還是跟湯修權一趟車,湯穎心和湯皓麟依舊是坐在那裡,吵得嘰嘰喳喳。
湯修權本來是暈車的,但經過曾毅的調理之後,暈車的老毛病已經給治好了。所以湯衛國親自開車送湯修權回南雲縣,他和韋向南都是大忙人,平時難得有工夫照顧孩子,孩子都是交給湯修權來帶的。
南江不愧是旅遊大省,出了榮城,滿眼都是青翠。南雲縣經濟落後,沒有什麼工業,所以不通高速公路,車子在跟南雲縣相鄰的北雲縣下了高速,然後拐上一條盤山公路,七扭八拐之後,才進入了南雲縣的地界。
定南軍區某軍的幹休所,就建在距離南雲縣城不到20裡的長寧山上,一條黑黝黝的柏油路在白色的雲形霧氣間若隱若現,直通半山腰的幹休所。
山下有崗哨,湯衛國放下車窗,看清楚車裡坐的是湯修權後,警衛就立刻敬禮,馬上放行。
衆人一大早出發,到了山上,已經是大中午了。
湯修權的愛人呂慶芬已經等在了一座二層小樓前,看到湯衛國的車子,她露出笑臉,走下臺階。
“我的親媽咧,兒子看你來了!”湯衛國下車之後,就大聲怪叫着朝呂慶芬走了過來,張開雙臂,要給自己老媽一個親熱的擁抱。
呂慶芬伸手在湯衛國的身上拍了一下,訓道:“多大了的人了,怎麼還是這樣沒有正形呢!”她嘴上嗔怪,臉上卻是眉開眼笑。
“奶奶!奶奶!”
湯穎心和湯皓麟從車上爬下來,蹦蹦跳跳朝呂慶芬跑了過去。
“我的乖孫孫,可想死奶奶了,你們有沒有想奶奶啊?”呂慶芬摸着兩位孫兒的頭,滿眼都是疼愛與慈祥。
“想了,天天都想!”湯皓麟是個大滑頭,嘴裡甜言蜜語,從兜裡一掏,拿出兩顆曾毅給的烏梅,“我還給你帶了我最愛吃的烏梅,奶奶你快嚐嚐。”
湯穎心也是不甘落後,從兜裡掏着烏梅,道:“我也帶了,奶奶嘗我的!”
呂慶芬一人嚐了一顆,然後看着提着行醫箱的曾毅,笑道:“是小毅吧,老湯和衛國提了你很多次,路上累了吧,快進屋,阿姨給你們準備了冰鎮的大西瓜,又沙又甜。”
“呂姨好,打攪你了!”曾毅笑着。
“你這孩子,到了這裡,就是到自己家了,以後可不許說這些外道的話!”呂慶芬板下臉,隨即又是熱情笑道:“快進屋吧!進屋說話!”說完,她走過去,把湯修權手裡的一個小包提着,領着衆人進了屋子。
工作人員立刻上前,把車裡的東西都搬進了屋子。
長寧山的幹休所很大,分爲兩部分,前面一部分,是十來棟樓房,主要是給軍級以下退休的幹部居住生活用的;後面這部分,是二十棟兩層的小樓,掩映在山色之間,只給軍級以上的退休幹部使用。
但因爲南雲縣地理位置偏僻,幹休所並沒有住滿,尤其是後面的這些兩層小樓,只住了七八棟而已。不過定南軍區對這處幹休所卻非常地重視,除了幹休所內的保健中心外,還把一座不大不小的醫院遷到了南雲縣城。
湯修權本來就是學者,屋子裡的裝修很有品位,低調內斂,但細節處卻能顯出主人的高品位,牆上掛了一些字畫,看落款,竟然還是湯修權自己寫的。
曾毅笑了笑,沒想到湯修權和喬文德還有同樣的嗜好,都喜歡欣賞自己的作品。
幹休所的負責人得知湯修權回來,很快出現在了湯家,噓寒問暖,還讓工作人員搬來了不少新鮮的瓜果。他對湯修權如此殷勤,大半都是衝着韋向南的父親,定南軍區的副司令員去的。
等幹休所負責人離開,呂慶芬就吩咐開飯,滿桌子都是平時她兒子以及兩個孫兒喜歡吃的菜。一家人圍坐桌前吃飯,再加上兩個小東西不時地要這個要那個,倒也其樂融融,這種氛圍,是曾毅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吃完飯,湯衛國帶曾毅上山轉了轉,長寧山的風光,比起榮城的玉龍山,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這裡的空氣,非常清新,站在山上,涼絲絲的風吹過,完全感覺不到夏曰的酷熱,難怪湯修權喜歡在這裡安度晚年。
晚上曾毅就住在了湯家,第二天一早,湯衛國要回榮城,正好把曾毅送到南雲縣城。
南雲縣縣城不大,在縣城的中央位置,有一座11層高的大樓,非常氣派,是縣城的最高建築,也是縣委縣政斧的所在,南雲縣的四套班子,除了政協外,其餘都在這裡辦公。
湯衛國的車子直接開進了縣委大院,看門的見是軍車,躲在門房,也沒敢出來攔。
湯衛國下了車,叉腰道:“要不我陪你去報到?這裡面的人我也認識不少人!”
“不用了,咱還是低調吧!”曾毅笑着,他可不想再犯榮城的錯誤,走到哪裡,別人都知道自己是方南國的人。
湯衛國明白曾毅的心思,道:“行,那你就自己去吧,晚上還是住家裡,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幹休所會派人來接你的。”
“好,我看情況再定!”
湯衛國就又上了車,丟下一句話,“真是鬧不懂你,在榮城待得多滋潤啊,非得到這窮地方來,以後想找你喝個酒,還要跑上幾百里路,累死個球了。”
“行了,這話你已經牢搔八百遍了!”曾毅笑着給湯衛國合上車門,道:“路上小心,不要開那麼快,到了榮城之後報個平安!”
“知道了!”湯衛國就發動車子,“轟”一聲又衝出了縣委大院。
曾毅擡頭看着南雲縣委縣政斧的大樓,心中感慨,也不知道自己這次來南雲縣,到底正不正確。
組織部位於六樓,曾毅說明來意,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就把他領到了南雲縣組織部副部長王建祥的辦公室裡。
王建祥看到曾毅那年輕的臉,道:“曾副局長好年輕啊,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還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辦事員罷了。就算放在整個南雲縣,曾副局長也是最年輕的正科級幹部了,好啊,年輕有爲嘛!”
曾毅聽出了王建祥這話是有所指的,領到要說你年輕有爲,一般都不是什麼好話,暗指你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曾毅笑了笑,道:“謝謝王部長誇獎,我還很年輕,經驗也不足,不過,既然組織上信任我,讓我來做這個副局長,我就一定會盡力幹好的!”
王建祥不說話了,這小子很傲啊,組織上信任你,這不是在暗示你上面有人嗎,不過也確實如此,曾毅的調令是上面下來的,而不是南雲縣自己考察任命的。
“部領導研究過了,你今天就可以去衛生局,送你上任的,是幹部科的薛科長。”王建祥說完,拿起一份材料看了起來,把曾毅晾在了那裡。
曾毅出了王建祥的辦公室,就去找幹部科的薛科長。
幹部科的門半開着,裡面坐了四五年輕人,正在聊天,曾毅過去敲了敲門:“請問,薛科長是在這裡嗎?”
一位年輕人擡頭看了曾毅一眼,道:“你在門外等會,薛科長還沒來。”
曾毅心裡好笑,以前在衛生廳,看到不少下面來的人在幾個處長門口站崗,沒想到自己前來報到,也享受到這個待遇了。
曾毅就站在那裡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透過樓道上的窗戶,可以看到半個南雲縣城的風貌,南雲縣城四面環山,不過縣城確實非常平整,有一條小江,從縣城邊上穿過,猶如一條亮絲的絲帶。
“你找誰啊?”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曾毅回頭去看,是個三十多歲的人,長得黝黑壯實,此時正看着曾毅。
屋子剛纔跟曾毅說話的那個小年輕,立刻就衝了出來,臉上殷勤笑着:“薛科長,您來了,茶我給你泡得剛剛好,屋裡也用空調打涼了。”說完,他看薛科長正看着曾毅,就立刻又道:“對了,這人是找您的。”
“那你不請人進去坐着!”薛科長頓時沉下臉。
小年輕心裡嚇了一跳,難道這人跟薛科長是認識的,不會啊,剛纔薛科長還問他話了呢,一時也想不明白,但他還是趕緊承認錯誤,“薛科長批評得對,我以後一定努力提高工作水平。”
薛科長沒理他,對曾毅笑眯眯道:“你找我是……”
“薛科長你好,我叫曾毅,是來向你報到的。”曾毅說着,把自己的調令拿了出來。
薛科長接過來一看,道:“原來是曾局長啊,你上任的事,領導已經指示過了。快,先到辦公室坐着,喝杯茶,抽支菸,這一路上肯定辛苦了!”
小年輕看着薛科長領曾毅進了辦公室,仍舊一頭霧水,心說這人是誰啊,怎麼能讓薛科長如此看重呢,要知道幹部科主管全縣幹部的考察任免工作,是個很厲害的實權部門,誰見了薛科長,那也得客氣三分啊。
“來來來,快請坐!”
薛科長熱情招呼曾毅坐下,他剛纔開車剛到樓下,就看見一輛軍車牛哄哄地衝了進來,他想知道來了什麼大人物,就沒着急下車,而是坐在車裡仔細觀察,然後就看到了曾毅,當時他就在想,這是誰啊,能坐軍車前來報到,開車的司機還是位校官,了不得啊。
曾毅也覺得納悶,自己跟這位薛科長並不認識,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跟自己認識似的,“薛科長,我上任的事情……”
“不急,你先坐,我打個電話,讓衛生局那邊準備準備。”薛科長笑呵呵地拿起電話,撥給了衛生局的局長王金堂,“王局長嗎,我是薛雨貴,有件事情要通知你一下,組織上派來的曾毅同志,已經來組織部報到了。哦,對,你們準備一下,我一會送曾毅同志過去!”
薛雨貴放下電話,拿出一盒煙,“曾局長,抽顆煙?”
曾毅急忙擺手,“不會,不碰煙的!”
“不抽菸身體好,曾局長不愧是幹衛生工作的,身體力行,以身作則。”薛雨貴嘴上這麼笑着,卻是拿出一根自己點着,“我不行,多年老機關坐下來,成了老煙槍,戒不了了。”
兩人坐在辦公室閒聊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薛雨貴看看時間,起身道:“老王他們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出發吧!”
薛雨貴沒有開自己的車,讓辦公室派了輛車,跟曾毅一起坐着,前往衛生局。
南雲縣城也沒有多大,總共也沒幾步路,車子在前面的路口一拐,往前走了不到三百米,就有一棟三層高的老樓,就是衛生局的辦公樓了。
衛生局的幾位副局長,還有辦公室主任高萬祥,已經等在了樓下,一番寒暄之後,衆人就進了衛生局的會議室。
局長王金堂這才露面,對薛雨貴伸出手,道:“薛科長,感謝你爲我們衛生局送來了一位優秀的幹部。”
薛雨貴就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曾毅同志!”
“曾毅同志年輕有爲,你來了,咱們衛生局的工作,一定會開創新局面啊!”王金堂今年四十八歲,長得人高馬大,一口被煙燻得黑黃的牙,說起話,甕聲甕氣,有些氣勢。
“王局長,我相信,在你的帶領下,咱們衛生局的工作一定會取得更加輝煌的成績。”曾毅客氣着,他在衛生廳呆久了,這種場面話也學會了幾句。
王金堂就訝異地看了曾毅一眼,這小子不簡單啊,說話是滴水不漏,但願他以後一直都是這麼知趣。
衛生局的中層幹部,全部到場。
“同志們,現在請組織部的薛雨貴同志,爲我們宣讀上級的重要決定!”王金堂帶頭鼓了鼓掌,就面無表情坐在那裡。
薛雨貴就臉色嚴肅地宣讀了一下任命書,簡單地講了兩句,就是期許曾毅能夠在衛生局幹出成績,講話結束,臺下掌聲雷動。
按照流程,下面本來該輪到曾毅講話了,誰知此時薛雨貴的電話響了起來,接完電話,薛雨貴歉然道:“曾毅同志,實在是對不住了,部裡有急事召我回去處理,你的接風宴,我就不參加了,回頭補上。”
說完,薛雨貴匆匆忙忙就要走。
這一下,所有人看着曾毅的眼神就有點奇怪了。
前來上任的人受不受重視,與組織部派來宣佈任命的人的級別是對應的,組織部長親自送人上任,能和一個科長到場一樣嗎?而現在,這個科長在宣佈完任命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連接風宴都不肯參加,這裡面傳達出的意思,實在是太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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