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政壇高層人物的變動,向來非常謹慎低調,這次南江省一把手的調整,事先就沒有傳出半點的風聲。
只有方南國的逾期未歸,才讓一部分內行人士察覺到了這其中隱含的訊息,但誰也沒有想到,南江省一把手的調整會如此突然到來,更加沒有想到,接任者會是來自君山的冰寒柏。
曾毅離開市委大院之後,就接到了唐浩然的電話。
“曾毅,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唐浩然在電話裡笑得很是開心,“塵埃終於落定,是之春省的一把手!”
曾毅立刻就明白唐浩然說的是方南國的新任命,道:“太好了!正式宣佈了嗎?”
“宣佈了!”唐浩然點着頭,然後聲音壓低了幾分,道:“老闆跟我通過電話了,你不用再特意打電話去祝賀了,明天老闆會返回南江做最後的交接工作,你直接到常委樓來,老闆還有話要對你講!”
“好!我知道了!”曾毅也是在心裡替方南國高興,這個事情前後進行了有大半年,現在終於是有了最後的定論。
“晚上我要到機場接機,咱們就不再碰面了!”唐浩然還特意解釋了一下,他接的自然是從之春返回南江做交接工作的方南國,“等明天見面之後,咱們細說!”
“好的,明天見!”
收了線,曾毅平復一下心情跟思緒,然後又走進白陽市政府大樓,他還要向市長趙佔兵彙報工作。
這麼大的事情,趙佔兵此時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曾毅很順利就見到了趙佔兵。
從內心講,趙佔兵是不喜歡曾毅的,因爲曾毅一到白陽,就把自己的“軍師”諸葛謀給搞掉了,這讓趙佔兵丟了很大的面子,在市裡的威信也受到了挑戰,但在這個時候,趙佔兵是絕對不會表現出任何對曾毅的不滿。
方南國雖然是調走了,但他在南江省的影響力,必然還會持續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自己去動曾毅,就是逼着方南國把自己給“調整”掉。
何況方南國這次的調動,明顯還是個高升,按照慣例,之春省的省委書記向來都要增補爲政治局委員,這不僅僅是級別上提了一級的事,同時也意味着政治生命延長了,一般省份的一把手,可以幹到65歲退休,但跨入政治局委員這一級別,只要身體允許,可以多幹五年。
方南國今年五十七歲,也就是說,他還有至少十年的政治生命,今後說不定還能再進一步,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趙佔兵也是有政治素養的人,他以前能夠容忍曾毅,以後就照樣可以容忍,前提是曾毅不再侵犯自己的政治利益,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曾毅,聽完彙報,跟廖天華一樣,肯定了曾毅的成績,並且勉勵了一番。
回到管委會,曾毅剛下車,李偉才就在樓上看到了,咚咚咚地跑下來,“曾主任,有個大新聞,必須向你彙報!”
曾毅一擡手,道:“辦公室講!”
一進辦公室,李偉才就道:“剛剛的新聞,咱們南江省的方南國方書記,已經被中央任命爲之春省的書記了。”
曾毅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笑了笑,道:“這確實是個大新聞,大事情!”
李偉纔等了一下,想從曾毅的嘴裡聽一聽不爲人知的內幕,或者是方書記有沒有對曾毅做什麼特別的指示和安排,不過他失望了,曾毅坐進辦公椅,喝了口水,然後打開面前的公文,開始看起來了材料,臉色一如往日的平靜,完全看不到有絲毫異樣的神情。
李偉才一琢磨,不由更加佩服了,小曾主任真是大氣魄,單是這份寵辱不驚、氣定神閒的態度,就不是自己能達到的,換了是自己,這時候哪還能定下神來專心辦公啊。
“曾主任,那我就做事了!”李偉才道。
曾毅擡起頭,道:“對了,李主任,你通知一下在家的班子成員,這兩天如果沒有必要,就不要外出了,市裡可能有最新的指示。”
“是,我這就去通知!”李偉才就出了門,省委書記變動這種大事,市裡自然會有新指示,可能就這一兩天了。
第二天,曾毅去了省委大院,和平時一樣,警衛檢查了他的證件,就給予放行,但曾毅心裡清楚,這可能也是自己最後一次如此輕鬆地進出這裡了,下次再來,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你就是進來,也不知道該看望誰了。
到了方南國的一號樓,進去之後,就看到工作人員正在幫忙收拾東西。
“曾毅來了!”馮玉琴正站在客廳,想着還有什麼必須要帶走的東西,看到曾毅之後,臉上就露出笑容。
“馮姨!”曾毅笑着走過來,雙手作了個揖,意思就是恭賀方南國的升遷之喜。
馮玉琴微微頷首,笑道:“你來的正好,不然我就要打電話去叫你了。”
“我知道馮姨要離開南江,心裡肯定會有些捨不得,不敢等馮姨召喚,我自己就主動過來了。”曾毅笑着。
馮玉琴倒讓曾毅說中了心思,道:“是啊,在這裡住了很多年,現在說走就走,還真是有些捨不得。”說着,馮玉琴臉上有一絲的感傷與不捨,不過也是轉瞬即逝,她又道:“這些年跟着老方來回調動,早就這個心理準備了,我現在不放心的,反倒是你,今後你就要一個人留在南江了。”
年前方南國讓曾毅準備中辦療養基地的參考材料,曾毅就已經猜到自己很可能是留在南江,而不是像唐浩然所說的離開南江,現在馮玉琴的話,不過是正式確認了下來。
曾毅就道:“馮姨不用擔心我,這些年我一直是一個人,早就習慣了,倒是方書記那邊離不開人照顧,他一工作起來就停不下來。”
馮玉琴聽曾毅這樣講,臉上的感傷就再也化解不開,她心裡可以捨得下南江,但真的不放心讓曾毅一個人留在南江,只是這件事方南國已經拿定主意,她也不好再講什麼,“以後要常來之春走動,遇着什麼事情,也一定要讓我知道。”
曾毅點點頭,笑道:“只要有機會,我就去之春看你,現在交通方便得很。”
正說着呢,有工作人員從樓上提着一個箱子下來,箱子似乎有些重,他提着很吃力。
曾毅就拉起袖子,道:“我去搭把手,看看有什麼幫忙的。”
此時旁邊有人搶先一步攔住曾毅,笑着道:“不用,不用!還是我來吧!”
這人是之春省的省委秘書長、兼省委辦公廳主任,叫做劉永化,如今方南國擔任之春省的省委書記,正是劉永化的頂頭上司。方南國回來交接工作,劉永化本來是不用跟着的,只要在廳裡指派一個副主任過來,協助方南國處理一下搬家事宜即可,但劉永化爲了在新老闆面前留下好印象,特意帶着兩名工作人員親自過來一趟。
省委書記平時的一切吃穿住行,都有專人安排,真正私人的東西,反倒是不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可搬的,劉永化站在客廳裡,指揮着工作人員打包搬運,將剛纔曾毅和馮玉琴的對話情景,看了個清清楚楚,心道這年輕人在老闆夫人的眼中,分量可是不輕啊,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等到曾毅搭手要幫忙,劉永化就站不住了,急忙上前攔着。
“老劉,沒事!曾毅不是外人,他要幫忙,你就讓他幫忙!”馮玉琴此時說到。
“那多不好意思!”劉永化笑呵呵地客氣着。
曾毅道:“我就是來幫忙的,這種出力的活,一定是我來!”
“辛苦了,辛苦了,太麻煩你了!”劉永化就沒有再阻止,跟着曾毅一起動手,把那個箱子在客廳的一角放好。
此時南江省大會堂內,從京城來中組部副部長莊嚴宣佈:“中央決定,冰寒柏同志任南江省委委員、常委、書記……”
臺下的人就把目光都投向主席臺,想看清楚新任省委書記的容貌。
爲領導者,上了三十,一般身形就開始有些發福了,但冰寒柏是個例外,五十多歲了,依舊精鍵矍鑠,顴骨高聳,面色黝黑。
所有見過冰寒柏的人,都會對他的身上的兩件東西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一是眼神,冰寒柏的眼神非常凌厲,猶如兩把實質的利劍,從你身上掃過時,就有一種被劍鋒劃過的感覺;另外就是他的那雙手,手指很長,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顯得蒼勁有力,似乎能將任何東西都抓得起,捏得碎。
看到冰寒柏時,大家的腦子裡會不約而同想起一個詞:鐵骨錚錚。
人如其名,冰寒柏就像是那冰天寒風中一棵柏樹,鬥寒傲雪,堅毅挺拔,似乎什麼都壓不垮、打不倒他。
臺下的人,不由有些擔心,一般沒人會喜歡遇到這種領導,多少讓人覺得有些過於剛強,而不太好打交道。
方南國出席了這個會議,算是正式跟南江省的領導幹部道別,他首先對冰寒柏的履新表示了祝賀,然後感謝大家在過去對他工作的支持,最後祝福南江省的明天更加美好。
冰寒柏也發表了自己的上任宣言,表示今後會嚴於律己,精誠團結,爲南江的發展而盡心竭力。
等會議結束,方南國返回常委樓,時間就已經不早了,進門看到曾毅,方南國稍稍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在臺上一天,就得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今天卸下南江這個擔子,他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不過,等明天到了之春省,又得再次重整旗鼓了。
“老方,你的那些書怎麼處理?”馮玉琴問到,方南國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就是喜歡看書,書房裡擺滿了書,有些是看完的,有些是沒看完的,如果全都搬走的話,比較費力。
“留給曾毅吧!”方南國就道了一聲,“曾毅愛看書!”
劉永化心中暗驚,這個曾毅到底是什麼來頭,方南國對他,似乎比那個秘書唐浩然更要看重啊。剛纔整理的時候,劉永化也看到了,方南國確實是愛書,甚至給自己喜歡的書還包上了書皮,看過的章節,都工工整整寫了批註和感想,其中還有一些絕版的書,非常難得,沒想到就這麼一下都送給了這個叫做曾毅的年輕人。
說完這句,方南國道:“曾毅來一下!”說着,邁步上樓進了書房。
曾毅知道方南國是有話要對自己交代,就跟着進了書房,把門一合。
方南國進門點着一根菸,站在窗戶前吸着,指了指椅子,道:“坐吧!這次到之春,原本是打算帶你過去的,後來經過慎重考慮,還是決定先把你留下!”
曾毅沒有插話,只是點了點頭。
方南國就繼續說道:“中辦療養基地的事情,比較緊急,我會跟新任的冰寒柏同志溝通過了!”
曾毅微微愣神,他有些意外,難道新任的省委書記是冰寒柏嗎?
方南國沒有放過曾毅表情上的這個變化,道:“你知道冰寒柏同志?”
曾毅也不遮掩,道:“我以前是在君山省讀的大學!”
方南國“哦”了一聲,好像是這麼回事,難怪自己提起這個名字,曾毅會有所反應,他吸了一口煙,道:“你先把這件事情做好,不要有任何的顧慮,等以後時機更合適一些,我會想辦法的。”
曾毅又點了點頭,方南國的這個想辦法,指的是想辦法讓自己到之春省去,曾毅就道:“好!”,表示對方南國的安排沒有異議。
談完話出來,方南國跟馮玉琴一起出門走了,他要去參加一個話別的會議,除了曾毅,方南國還要對其他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安排和部署,怕是在離開之前,都不會再有時間跟曾毅講話了。
劉永化留在房中,讓工作人員上樓幫曾毅搬書,一邊笑道:“小曾,今後咱們可要加強聯繫啊!”
曾毅點點頭,道:“我在南江,一直負責的是方書記的保健工作,對方書記的身體狀況比較瞭解,如果之春的同志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請儘管聯繫我。”
劉永化暗道曾毅真是一點就透,難怪會受到方書記的器重,自己只說了一個加強聯繫,他便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劉永化要跟曾毅加強聯繫,無非就是想通過方南國身邊的人,瞭解一下方南國平時的習慣和脾氣,以方便自己更好地做好服務工作。
“保健工作非常重要,這點我有切身體會!”劉永化嚴肅說到。
曾毅看了看劉永化,這回他是真不明白劉永化的意思了,不知道什麼叫做切身體會。
方南國的書很多,曾毅的車裝不下,只好暫時借了劉永化他們的車,一起裝好之後,送到了韋向南的別墅。
剛把書放好,韋向南從南雲縣回來了,進門看到這麼多的書,就隨手拿起一本翻開,問道:“這都是方書記的書?”
曾毅正拿毛巾擦手呢,道:“是,方書記都送給我了,省了一大筆買書的錢!”
韋向南笑了笑,道:“我在南雲縣,都聽到了不少的消息,特地回來看看!”
“上午剛開過會,新來的省委書記,是原先君山省的生長,叫做冰寒柏!”曾毅介紹了一下情況。
韋向南點着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以前好像就是在君山讀的大學吧?”
“是!”曾毅點頭,“那時候,冰書記還是常務副省長呢!”
“記得這麼清楚,難道你跟新來的冰書記還認識嗎?”韋向南隨口問了一句,用的是開玩笑的口氣,她可不認爲曾毅會跟冰寒柏認識,那時候曾毅只是一名醫學院的學生,怎麼能會跟常務副省長扯上關係呢。
曾毅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道:“現在塵埃已經落定,但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這次的調整,似乎有些太突然了!我剛從省委大院回來,方書記可以說是一點準備都沒有,顯得很匆忙。”
韋向南放下書,跟着曾毅一起進了客廳,道:“如果你關注過的話,就會發現,之春省原來的省委書記吳以嶺,自從兩個月前視察完一個工程之後,就再沒有露過面了。”
曾毅擡起眼,這個消息讓他覺得有些吃驚。
“是身體方面的原因!”韋向南解釋了一句,“突然發病,經過搶救和治療後,生命沒有危險,但無法講話、不能起牀,因爲之春省的重要性,中央決定觀察了一段時間,根據吳以嶺的恢復情況再作決定,不過情況非常不樂觀。這次過年的時候,在之春省的團拜會上,作爲省委書記的吳以嶺沒有出席,這件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曾毅就明白這次的變動爲什麼會如此突然了,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個變故,難怪剛纔劉永化會說他有切身體會,他是指這件事情啊!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句話真是一點都不做假。
“有個好大夫,真的很重要啊!”
韋向南感慨地笑了一聲,她的消息一向靈通,塵埃剛一落定,她就在第一時間弄清楚了內幕,這次回到榮城,她也是因爲這件事,新的省委書記上任,自然會牽動南江省上上下下所有方面。
第二天下午,方南國告別了南江省的送行人員,在榮城機場乘坐飛機前往之春省,南江省也在這一天,開始了一個新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