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夜的時間,王金堂騎電動車配司機的笑話,就傳遍了整個南雲縣城,成爲了街頭巷尾的談資。就連王金堂在全縣經濟工作會議上被縣長罰站的事,也是人人皆知。
衛生局的會議室裡,幾位副局長,以及局黨委的委員們,坐在那裡一邊閒聊,一邊等着王金堂露面,心裡卻是各有想法。
作爲事件的始作俑者,曾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喝着茶,他也沒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反擊,竟然會引起如此大的連鎖反應,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王金堂怕是都無法在南雲縣擡起頭了。
曾毅來的時候,擺出一個軟柿子的姿態,以示自己下來並不是要爭權奪勢的,但沒想到別人還真把自己當成了軟柿子。
高萬祥第一次在辦公室的問題上搞鬼,曾毅容忍了,第二次他又在住房的問題上點陰火,曾毅還是容忍了,當高萬祥第三次在車的問題上起幺蛾子的時候,曾毅就決定不忍了,不把這幫傢伙踩服氣,自己怕是什麼事都幹不成,大把的精力,全浪費在應付這些小把戲上了。曾毅連袁文傑都敢收拾,何況一個縣衛生局的局長呢。
王金堂端着自己的太空杯走進會場,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尷尬,但沒有往日那麼多的開場白了,他往位子上一坐,就道:“同志們,開會了!”
“兩件事!第一,縣裡今年的扶貧任務下來了,咱們衛生局負責老熊鄉的扶貧工作,縣裡要求派人下去蹲點,時間是半年,咱們定一下人選;第二是確定今年招商引資任務的目標和額度,把數額一定,順便各股室都分一分。”王金堂擰開自己的太空杯,喝了一大口,道:“現在大家議一議,自由發言吧!”
副局長賈學功就道:“去年咱們局招商引資的任務,定的是一百二十萬,最後只完成了五十萬,今年要不還定一百二十萬吧!”
王金堂的臉就黑了下來,“我申明一下,將縣長對咱們局的扶貧和招商工作,非常地重視!”
會議室就沒人說話了,具體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清楚,明明是你王金堂開會遲到,被縣長抓了典型,還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是將縣長的關心與重視,怎麼就不見縣長去關心別的兄弟單位啊。別的好事沒見你往局裡攬,這種好事你倒是很能往局裡攬。
看沒人說話,王金堂就提了個數字:“今年的目標,我看就定八百萬吧,我個人負責一百二十萬,剩下的大家分一分。”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去年整個南雲縣才引來一千三百萬不到的資金,就這,還是彙報材料上的數字,實際到賬的資金怕是少得可憐吧。你王金堂竟然張口就提八百萬,你自己想死,也不要綁着大家一塊啊。
“局長,這個數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去年同志們爲了拉那五十萬的資金,已經是求爺爺告奶奶了,嘴皮子都磨破了。這八百萬,我怕同志們接受不了啊!”賈學功第一個反對,誰願意攬這種不可能辦到的事啊。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這個額度確實有點太高了。”
“要不就一百三十萬吧。”有人出來和稀泥。
王金堂雖然是一把手,但不敢犯衆怒,看大家都很反對,他只好道:“這個額度,咱們稍後再商量,那就先把下去扶貧的人選定一下吧,我還是那句話,將縣長非常重視!”
衆人心裡又是一凜,去年局裡派的是一名辦事員下去扶貧,今年肯定是要提高級別了,既然將縣長重視了,至少都得派局領導一級的人物吧,也就是說,這個人要從在座的人裡面選出來。
老熊鄉是個什麼情況,不用實地去看,光聽名字就能知道,深山老林,熊瞎子出沒,連一條像樣點的路都沒有,全鄉十八個村,就有十一個還沒有脫貧,是整個南雲縣最窮的地方了,去了一擡眼全是山,一低頭全是草,誰也不願意放着縣城的好日子不過,去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蹲點。
“我覺得有一個人非常合適,曾副局長。”
高萬祥起了個頭,“以前咱們也扶貧,年年扶,可年年貧,歸根結底,我認爲是眼界的問題,咱們這些人都是山窪窪裡走出來的,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曾副局長就不一樣了,他是從省城派來的優秀幹部,文化水平高,眼界也開闊,他去扶貧,說不定就能想出一條幫助羣衆脫貧致富的金點子呢。大家說是不是啊!”
曾毅心說我記住你了,高萬祥,你絕對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貨,看來還是沒把你收拾慘啊,你等散會了咱們再說。
屋子裡的人都沒吭聲,等着別人先發言,昨天的事,大家都看出來是曾毅整的,王金堂的教訓就在眼前,所以沒人想去惹曾毅。
王金堂就笑着道:“我覺得高主任的說法很有道理,曾毅同志,你看是不是把這副擔子挑起來啊?”
曾毅就開了腔,“既然將縣長重視,我們就應該比將縣長更重視纔對,必須把這兩項工作,當作局裡的頭等大事來辦,扶貧工作由我這個局裡的二把手去做,我覺得是合適的……”
王金堂面色一喜,沒想到曾毅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他張開嘴,準備要表揚幾句。
“但是……”曾毅這一句但是,讓王金堂的心就懸了起來,“我認爲局裡對招商引資的工作還是不夠重視啊,衝縣長對咱們衛生局的信任,八百萬絕對不行,我認爲至少應該一千六百萬才合適。”
王金堂的臉色就白了,曾毅這是在跟自己叫板啊,“曾毅同志,你有這份工作的熱情固然是好滴,但也要考慮實際情況,以及同志們的感受嘛!一千六百萬,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了呢?”
“我覺得一千六百萬不多,事在人爲嘛!”曾毅笑眯眯看着王金堂,“雖然局裡已經決定讓我下去扶貧,但我這裡還是表個態,一千六百萬的額度,我負責七百萬!”
會議室裡的人全都被驚呆了,曾副局長好大的魄力啊,一張嘴就是七百萬!
大家看着王金堂,臉色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副局長都七百萬了,你這個當局長的,絕對不能比這個數還低吧。
王金堂的被狠狠將了一軍,他不能不接招,如果不接招,以後在局裡的腰桿可就直不起來了,可他又沒辦法接招,拿什麼接啊,接了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根本沒有辦法完成的任務嘛。牛皮吹出去,到時候完不成,那不相當於是主動申請處分,自殺的嘛。
這曾毅真是個王八蛋!
王金堂心裡罵着,你一個人就攬下七百萬,老子要是比你再多一點,那剩下的總額度也沒有多少了,這等於是送個大人情給在場所有的人啊,大家肯定也樂得坐觀其鬥了。
可王金堂又沒辦法說曾毅提出的額度不現實,人家都拍胸脯定了七百萬,你要是硬壓着,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那就是破壞縣裡的招商引資工作,破壞招商,就等於是破壞縣長和書記的政績,這頂大帽子壓下來,自己屁股下面的局長之位,不挪也得挪了。
如果不讓曾毅去扶貧,另派別人下去,先不說別人願不願意,曾毅剛纔已經把話說在前面了,派的人級別不夠,那就是對縣長的關心不夠重視,明明有二把手搶着去扶貧,你攔着不讓去,說不過去吧!
王金堂的太空杯抓在手裡,茶水灑了出來都不自覺。
眼下只有兩條路了,要麼自己比曾毅領更多的額度,要麼自己下去扶貧,可王金堂敢下去嗎,下去半年再回來,衛生局怕是就姓曾了吧!再說了,自己這個一把手,放着衛生局的工作不抓,跑去扶貧,也不太像話啊。
在場的人一個比一個算得精,曾毅的一千六百萬,看起來很多,但平均到每個人頭上,才幾萬塊而已,而王金堂的八百萬看起少了一半,但平均在每人頭上,卻要七八十萬,這筆賬誰都能算得過來,誰也不願意爲了別人的政績去扛黑鍋。
再說了,曾毅下去扶貧,那自己就不用去了,既不用下去受苦,還能完成招商任務,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大家何樂而不爲。
副局長賈學功就道:“曾副局長既要扶貧,又主動承擔這麼重的招商任務,讓我深受感動,這樣吧,我領一百萬的任務。”
所有人又是一驚,平時不怎麼說話的賈學功,哪來的膽子,竟然敢摻和到一二把手的掰手腕之中。
王金堂就徹底沒退路,強擠出一個笑臉,道:“既然同志們都這麼有熱情,那麼今年的招商任務就定一千六百萬吧,我自己承擔七百五十萬!”
大家一聽這個數字,就知道王金堂是多麼地底氣不足了,一個個齊聲附和,兩件本來讓人很頭疼的事,就這麼輕鬆地定了下來。
散會之後,曾毅把高萬祥叫了過去,一進門,就把一頁材料甩在高萬祥面前:“高主任,這個高錦麗的情況,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高錦麗是高萬祥的侄女,是局裡招聘來的臨時打字員,卻領着副股長級的工資,前幾個月,連衛生局正式職工都不是的高錦麗,竟然堂而皇之分走了局裡的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