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風和麗日,小吳山腳下的一塊平地上,臨時搭起了的主席臺,三大療養基地的項目今天正式啓動,啓動儀式便設在小吳山腳下。
到達山腳的路雖然已經經過了平整,但還是有些顛簸,秦良信下車之後,便負手站在那裡,欣賞着山中的風景。作爲榮城市的市委書記,秦良信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但他踏上這塊地的時候,小吳山已經屬於是白陽市的了。
不可否認,這裡的風景氣候都非常不錯,以如今的天氣,榮城市裡都顯得有些炎熱了,可小吳山的腳下卻依舊是涼風習習,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熱意。
等其他領導都下了車,一行人便在白陽市領導的陪同下,朝啓動儀式的會場走去。
今天來參加儀式的人非常多,因爲有兩座療養院屬於軍方,所以擡眼望去,竟然能看到好多位少將級別的人物。總參管理保障部的部長、總後衛生部部長、總政老幹部局局長悉數到場,親自主持啓動儀式;大軍區方面,政治部、後勤部、以及駐榮城附近部隊的領導,也全都抵達現場;中辦老幹部局的一行人,是再次來到南江。
南江省今天也出動了幾位常委,省軍區司令員樑化軍是必須到的人物,除此以外,還有組織部部長尹炳昌、常務副省長王冠彪。
秦良信原本是可以不用過來的,因爲小吳山現在畢竟不再屬於榮城了,但他還是過來了。體制內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複雜,榮城方面明明在小吳山新區的籌建工作上處處設置阻礙,但支持小吳山新區建設的表面工夫,卻做得比誰都要足。
三大基地落戶之後,配套的交通網絡,一大半都要通過榮城來實現,所以秦良信的到來雖然有點尷尬,但也算是名正言順。
來的路上,秦良信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觀察,在他看來,小吳山除了環境好之外,其它方面就一無是處了。如果小吳山能緊靠着榮城、白陽兩個城市的任何一方,或許還好辦一些,偏偏它處於一個兩不管的地界上,甚至連條像樣子的路都沒有,在這樣一空二白的現狀基礎上,又沒有政策和資金方面的支持,想要把小吳山新區盤活搞大,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人員到齊之後,總參管理保障部的部長,登臺致辭,並宣佈三大療養基地的建設工作正式啓動。
“……在小吳山建設三大療養基地,是包括中央首長在內的各級領導高度重視和關心的一件大事,是經過反覆研究、慎重做出的重要決策,也是廣大幹部羣衆、人民子弟兵,特別是老幹部們盼望已久的心願……”
“……我們熱忱歡迎曾經擔負過經濟建設、國防建設、軍隊建設重要責任的領導同志,以及爲黨和國家做出過重要貢獻的革命前輩和功臣模範等,來到風景秀麗、氣候宜人的小吳山,安享晚年,親身感受祖國的山水美景,共享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豐碩成果……”
“……三大療養基地的建設,是一項重要的政治工程、雙擁工程,也是一項惠民工程,對於發展當地經濟,促進旅遊、交流,都會起到很好的推動作用……”
白陽市委書記廖天華,發表着講話,表示對三大基地落戶的重視。
曾毅站在下面,跟着大家的節奏不時給予鼓掌,這種官樣文章永遠都是這個模式,原本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也要從宏觀到微觀,從上級領導到基層羣衆,找出各種重要的意義出來,否則就難以體現這個項目的價值。
只是放下演講稿之後,不知道會有誰能真的把這個項目當做是一件雙擁工程、惠民工程來做呢?
儀式結束之後,領導們一起參觀考察了小吳山的環境,以及建設工作的籌備情況,由曾毅負責解說。
浩浩蕩蕩地走了一圈流程,今天的活動就算結束了,省裡、市裡的領導就陪同中辦和軍方的領導返回了榮城。
秦良信走得最晚,等曾毅上前,他笑着道:“小曾,看來省裡把小吳山劃給白陽市管轄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你的工作做得很不錯。”不管怎麼說,曾毅前幾天確確實實是幫榮城解決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秦良信於情於理,也得講上幾句客氣的話。
曾毅道:“是上級領導的高度重視,讓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秦良信心道曾毅這話講得有意思,中規中矩,但也有着自己的潛臺詞,他岔開話題,問道:“聽說你們最近搞了一個長壽獎勵的措施?”
曾毅點點頭,解釋道:“將來小吳山要有很多的老幹部來居住,自然環境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們認爲社會環境同樣也很重要!長壽獎勵的實施,目的就是爲了在小吳山地區形成一種養老敬老的良好風氣,是跟其它一些措施相互配合來一起進行的……”
秦良信呵呵笑了兩聲,擡手道:“你不用向我做特意的解釋,這個措施很好,非常好!”
秦良信也認同曾毅的觀點,良好的敬老風氣,確實是讓老幹部能夠安心享受晚年的一大重要因素,只是秦良信可不認爲曾毅這個措施只有一個目的,現在那些還沒有進行徵地的村子,很多人可都盼着徵地呢,曾毅這個人做事很有辦法,一下就化被動爲主動,把天時地利人和都爭取過去了。
“小吳山新區的建設還有很多困難!”曾毅簡簡單單來了一句,把後半句給省了。
秦良信再次笑了起來,一般人說這句話,下面要麼是表決心,要麼是向上級請求援助,但曾毅什麼也沒講,這就有點意思了,看來這小子心裡清楚得很,知道向你表決心用不着,向你求援又沒有用,所以乾脆就省了。
“我相信小曾你是有能力克服這些困難的。”秦良信沉聲說到,心道你小子有性格,那我就讓性格到底嘛!
曾毅淡淡一笑,道:“秦書記,最近我有個想法,需要跟榮城合作,但不知道該去找誰談這件事!”
秦良信一聽,又有點意外,心道曾毅這小子辦事很靠譜,怎麼說話卻是一句一個調,剛纔還在嘴硬耍性格呢,怎麼一轉眼又要談合作可,他道:“這樣吧,明天上午我在辦公室,你過來就是了!”秦良信還要趕回榮城做好接待工作,不可能就站在這裡聽曾毅講事情的。
“好,那我明天過去!”曾毅就把秦良信送上車,看着對方快速離去。
第二天上午,曾毅就去了榮城市委,在門口登記之後,就進了大樓,然後到了秦良信辦公室的外面。
秦良信是省委常委,比榮城其他領導的級別要高出一大截,而且在榮城經營多年,威信極重,可以說是榮城體制內的絕對權威,說一不二。曾毅過來得挺早,但此時等着要向秦良信匯報工作的人,已經在外間排着隊了,都是市裡各部門的一把手。
“曾主任來了!”
秦良信的秘書是認識曾毅的,昨天曾毅和秦良信說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他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來,但沒有走出來,只是朝曾毅熱情伸出手。
“張主任你好!”曾毅跟對方握住手,微微笑着,道:“我來麻煩你了!”
“這話太見外了!”秦良信的秘書客氣一聲,道:“你先坐,秦書記臨時有個會議,可能要等上一會了!”
房間裡靠牆擺了一排的沙發椅,此時剛好還空着一張,曾毅就過去坐下,耐心等着秦良信的傳召。
其他等着要彙報工作的人,此時全都納悶地看着曾毅,在榮城,知道曾毅名字的人不少,但見過曾毅的卻不多。認出曾毅的人,心道曾毅今天是不是跑錯地方了,你是白陽市的幹部,要彙報工作也是去找白陽市的市委書記廖天華,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沒有認出曾毅的人,則在琢磨曾毅是什麼人,年紀輕輕的,大老闆的秘書跟他講話竟然也要客客氣氣。
過了一會,門外樓道傳來腳步聲,衆人就把身板坐直了一些。
“砰砰!”有人敲了兩下門,然後走了進來。
秦良信的秘書擡頭一看,就從辦公桌後面快步走了出來,伸出手,道:“薛局長你好!”屋裡的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市公安局的局長薛凱,他今天過來,是要向秦良信匯報市局剛剛制定完善的交通擁堵應急方案。前幾天的大擁堵,讓他着實狼狽了一把,全市上萬名警員,那天幾乎全都被趕到街上去了,才堪堪沒出什麼大岔子。
薛凱跟秦良信秘書一握手,問道:“秦書記在嗎?”
“秦書記今天有個臨時會議要主持,不過應該快結束了!薛局不着急的話,要不先坐下等一會?”秘書說完這句,就有些愣神,他剛纔並沒有注意到屋裡的沙發椅已經坐滿了人,現在讓誰騰出來都不合適啊?
還好有人主動說道:“薛局,來,坐我這裡!”隨後,好幾個人都是同樣客氣着。
“我馬上去拿椅子!”秘書說了一句,趕緊出門去找椅子。像今天這種情況,一般是很少會出現的,平時誰來彙報工作,都會提前主動聯繫,然後由秘書來安排時間,彙報人幾點到,幾點進去彙報,多長時間能出來,秘書心裡都是有底的,基本上前後不會錯出幾分鐘的。
今天之所以會發生意外,一是秦良信這個會議是臨時的,導致原本應該彙報完離開的人,還繼續等在這裡;二是秘書忘記把曾毅這個外來戶給排到日程表裡去了,結果就差了一張椅子。
薛凱這個公安局長,比起其他人位置要重要一些,但也不可能去坐別人的位置,當下他掏出一盒煙,跟衆人站在那裡寒暄。
往後看,薛凱就看到了曾毅,先是有些意外,隨後他撥開衆人,來到了曾毅的面前,道:“是白陽市的曾毅同志吧?”
曾毅道:“我是曾毅,薛局長你好!”
“你好,你好!”薛凱同曾毅握住了手,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曾毅,作爲杜若的繼任者,尤其是知道杜若的升遷內幕之後,薛凱對於曾毅的感覺,是比較複雜的,他道:“前幾天的事情,真是太感謝你了,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曾毅笑着客氣,“薛局言重了!我這個人做事比較魯莽,常常是考慮不周,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薛局海涵!”曾毅可沒想讓任何人領這個情,只是沒想到張少白把自己給捅出去了,那件事可好可壞,要是遇到心量小的人,非但不會感激,反倒會怨恨你插手管了別人份內的事情。
薛凱大手一擺,道:“不會的,不會的!”
旁邊的人,此時就知道曾毅是誰,但他們對於交通擁堵的內幕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知道這兩人在講什麼。
正在寒暄的工夫,秦良信回來了,從樓道走過時,他就聽到秘書間傳來的聲音,於是眉頭微皺,站在門口朝裡面掃了一眼。
裡面立刻噤若寒蟬,剛纔大家寒暄的時候,誰都沒注意聽外面樓道上的動靜。
秦良信第一眼看到了薛凱,然後就看到薛凱旁邊的曾毅,於是眉頭微微舒緩,道:“小曾過來了啊!你遠來是客,到裡面坐吧!”說完,邁步從門口走過,從另外一扇門進了辦公室。
秘書此時也回來了,趕緊請曾毅進去。其他人雖然心裡有意見,但秦良信開口了,誰也不能說什麼,只好坐下繼續等。
“坐吧!”秦良信沒有去辦公桌的後面,而是直接坐到了靠近窗戶的一張沙發裡,掏出煙點着一根,然後把煙盒推到茶几上,隨手指了指,意思是讓曾毅隨意。
曾毅就坐了過去,道:“我不會吸菸!”
秦良信笑了笑,道:“不吸菸的幹部很少見!不過不吸菸也好,身體負擔輕一些!”完了一頓,他道:“說吧,說說你的那個想法!”
曾毅就把公文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批文,然後端端正正放在了秦良信的面前,道:“這是我們小吳山新區剛剛取到的一份批文,請秦書記過目!”
秦良信“唔”了一聲,彈了彈菸灰,才把那張批文拿起來,心道曾毅是怎麼回事,小吳山的批文,竟然拿過來給我看,這不是進錯廟門拜錯菩薩了嘛!秦良信臉上雖然是慣有那副嚴肅的表情,但其實心裡卻沒有當回事,不過等他看清楚批文的標題,身子就動了動,先是把批文放下,然後伸手從兜裡掏出一個眼鏡盒。等把老花鏡戴上,秦良信又拿起批文,神色鄭重地看了起來。
良久,秦良信放下批文,摘下老花鏡壓在批文上,手指在批文上輕輕敲了兩下,道:“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秦良信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壓不住脾氣,自己還真是小看這隻孫猴子的能量啊,竟然被他在不動聲色之間,就把枕江樓療養院的那塊地給拿了過去!真是豈有此理,不管怎麼講,枕江樓也是位於榮城地界之內,就算是土地置換,於情於理,也應該是先置換給榮城纔對嘛!
不過,事已至此,秦良信就是發脾氣也無濟於事了,異地置換的事情,並不是沒有先例,曾毅這小子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要爲小吳山的建設籌錢,他要通過土地置換上取得的利益,盤活整個小吳山新區。
秦良信生氣的是,自己千防萬防,竟然愣是沒有防住曾毅,反倒是被對方給拿住了,曾毅這小子今天過來,就是來跟自己來談條件的啊,有枕江樓這塊地來作爲籌碼,這小子完全有資本談。
秦良信恨恨地往沙發裡一靠,心道難怪上次孫文傑也被扎出一手的血,這曾毅還真是個碰不得的刺蝟!
曾毅看秦良信情緒稍稍穩定,道:“對於這塊地的用途,我們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方案,不過前幾天發生在榮城的交通擁堵事件,讓我認爲把這塊地交給榮城來規劃開發,可能會更好一些!”
秦良信心道你小子會這麼好心纔怪,你今天過來找我談,目的無非就是兩個,一是要錢,二是希望藉此減少榮城對小吳山的圍剿態勢,贏得一點發展空間。
不過,秦良信無法拒絕曾毅的這筆交易,在仕途上,秦良信基本是止步於此了,想要再進一步,除非有奇蹟發生,所以秦良信現在更看重的是“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他在榮城執政多年,經濟上的成績是無可非議的,但想要讓榮城經濟再次飛躍,那也是不可能的了,榮城的擴張如今已經達到了極限,剩下能做的,也就是口碑名聲了。
如果能把枕江樓的這塊地拿過來,從而徹底打通枕江樓的那座跨江大橋,解決市民出行的擁堵問題,絕對是一件利民利衆、實實在在的好事情。尤其是榮城剛剛發生了一起大擁堵事件,如果現在推出這項措施,可以極大地獲取市民的好感,那秦良信就覺得自己在榮城幹這麼多年工作,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曾毅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他很清楚秦良信此時的心態,所以就拿前幾天的交通擁堵事件來切入主題。
秦良信坐在那裡,斟酌良久之後,微微頷首,道:“這件事,可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