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集體憤怒了,這個實習生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非但不走,反而是變本加厲,竟然敢拿手直指李主任,太放肆了。
張仁杰更是氣得渾身顫抖,他跳着腳大吼:“你……你給老子滾出去!”
“你們這是幹什麼,要給年輕人講話的機會嘛!”很奇怪的是,李正坤卻朝曾毅招了招手,“年輕人,你上前來,說一說你爲什麼認爲病人的腸道會有問題?”
什麼?
屋子裡的人全體跌碎了下巴,自己沒有聽錯吧,這個實習生明明都已經蹬鼻子上臉了,可李老的話裡,非但聽不出有沒有絲毫的慍怒,反而是極其和藹,這太詭異了。
所有人的目光,開始若有若無地飄向李老的腰間,揣測這裡到底藏了什麼東西,能讓李老的態度在瞬間就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
方南國的那兩名貼身警衛,此時高度緊張,將視線牢牢鎖定在李正坤的腰間。
曾毅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能也只有李正坤本人才會明白了。
誰都不會想到,李正坤的右手下面,其實什麼都沒有,但原本那裡應該捂着的,是他的右腎,因爲一次誤診,李正坤將自己的右腎給摘除了。
這件事情很丟面子,所以除了李正坤和那位主刀的醫生外,就沒有任何外人知道了,即便是李正坤的老婆,對此事也是知之不詳。李正坤事後也曾認爲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件事了,但有一次他爲某位中央首長會診,遇到了大國手謝全章老人,謝老當時只是看了兩眼,便對他搖頭,“正坤啊,你怎麼如此孟浪呢!”,然後留下一個藥方。
用了這個藥方後,李正坤去掉了病根,並將身體調理痊癒,所以在聽到曾毅的話時,他大吃了一驚,不再因爲對方只是個實習生,就有絲毫的輕視,對方能夠一眼看出自己的暗疾,這至少是國手的水準了。
曾毅此時全豁了出去,今天要不把馮玉琴的病治好,師哥肯定會受到牽連,多年的打拼也可能就此化作流水。
他往前幾步,一直站到了李正坤的面前,“沒錯,從檢查的結果上,我們看到的確實是青草全都乾枯死掉了。但有沒有去想一想,青草爲什麼會枯死呢。如果是土壤早已沙化,或者正在遭受大旱大澇,那麼請問,即便你重新撒下種子,青草存活的機率又有多大呢?”
李正坤很難回答這個問題,相對其它方案來說,速效療法成功的概率目前最高,但究竟有多高,能否就此治癒病人,他並不敢保證。
“嗯,你的說法也很有道理,那你就講一講,病人的腸道目前處於一種什麼狀態?”李正坤轉移了話題,同時也想借此試探一下,看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具有和大國手媲美的實力,還是隻會紙上談兵,又或者是胡言亂語、誤打誤撞。
“具體是什麼情況,還需要進一步的診斷。”曾毅從李正坤的語氣中,聽出對方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心中稍定,便認真回答道:“但根據初步的觀察,我認爲病人目前是外熱內寒,體內凝聚着寒氣……”
“寒氣?”張仁杰指着曾毅的鼻子,“你的眼睛瞎掉了,沒有看到病人正在高燒!”
“閉嘴!”李老的眉毛登時豎了起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張仁杰,“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案,現在就講出來!要是沒有,就站到一旁,不要再聒噪!”
我的娘咧!
所有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像是看見了這世界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李老竟然讓張院長閉嘴,還說不要再聒噪,這……這到底是什麼一個情況啊!
大家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不可思議啊,太不可思議了!
李正坤連正眼都懶得看這些人,他扭頭繼續看着曾毅:“你的意思是說,寒氣凝結於內,以致病人的大腸冷滯,運化不靈,所以纔會腹瀉連綿?”
曾毅點頭,“正是!”
李正坤沉思片刻,“那病人的發燒又該如何解釋呢?”
“也是因爲這股寒邪!寒熱不兩立,當寒邪凝結於內時,就會迫使熱往外走,熱聚體表,病人自然就低燒不止了。”
李正坤微微頷首,“你說得很有道理!”
屋子裡的人,始終沒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李老撇開滿屋子的專家名醫,卻去和一個實習生熱烈地討論着病情,這又給了大家一個巨大的衝擊。
張仁杰站在一旁,臉色半青半紫,他身爲一院之長,卻在這麼多下屬面前被李老訓斥,威信蕩然無存,羞憤得都想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
寒、熱都是中醫上的說法,李正坤身爲御醫,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像張仁杰那樣無知。依照現行的保健制度,副國級以上的領導,會配有專職的醫療小組,而在這個醫療小組中,除了有各科的西醫大夫外,還必須配有一名中醫。
所以,李正坤在日常的工作中會經常接觸到中醫,也曾多次目睹中醫的神奇之處,甚至他還不得不去學習了一些中醫的基礎理論。身爲醫療小組的組長,如果對於中醫毫無瞭解,就很容易在關鍵時刻抉擇失誤,而給這些高級領導看病,是絕不容許犯錯的。
伴君如伴虎,一個不慎,就可能是滅頂之災。
李正坤踱了兩步,又問:“那你說說看,這股寒邪又是從哪來的?”
曾毅搖頭,“這不好說,我需要認真辯證後才能確定。”
“我知道了!”李正坤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方南國,“方書記,我提議讓這個年輕人再爲病人進行一次診斷。”
“李老,這個似乎不怎麼合乎規定……”陳高峰此時小聲提醒。
“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方南國同樣不清楚眼前這是怎麼回事,但他也不需要搞弄明白,屋子裡的這些專家中,水平最高的就屬李正坤,他既然推薦這個實習生,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方南國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醫療上的事,李主任最有發言權,你來決定。”
李正坤便過去推開病房的門,對曾毅道:“你跟我來!”
病房內,馮玉琴聽到腳步聲,睜開眼又看見李正坤,情緒就有些激動:“你什麼都不用講,我是絕不會接受你的方案的。”
李正坤不以爲意,耐着性子問道:“中醫的法子,你願意試試嗎?”
馮玉琴見不是來勸自己的,臉色這纔好看一些,“只要不是噁心的法子就行。”
李正坤招招手,示意曾毅可以上前一試了。
換作是一般的醫生,突然之間得到一個給省委書記夫人看病的機會,怕是早就激動難抑,心旌神搖了。曾毅心中卻是一片空明,看到李正坤招手,他不緊不慢地走到病牀邊,步子沉穩鎮定,絲毫不見慌亂。
李正坤不由暗贊,先不說這個實習生的真實水平到底如何,只是這舉手投足,就已然和自己所見的那些大國手毫無二致了。
馮玉琴看是這麼年輕的一箇中醫,心裡就有些懷疑,中醫不都是一把花白的鬍子嗎,“你會看病?”
曾毅笑了笑,並不做任何的解釋,而是道:“我先給你號號脈,具體的有李主任把關呢。”
馮玉琴稍稍放心,雖說她抵制李正坤的方案,但對李正坤的水平,她還是很信任的,當下閉起眼養神,不再說話了。
得到默許後,曾毅拔掉了馮玉琴的吊瓶,稍等片刻,才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搭在了對方的手腕處,然後微閉雙眼,一副老僧入定狀。
張仁杰忍不住又要出來阻止,但怕再被李老訓斥,最後嘴角抽搐幾下,硬生生把話又咽回到肚子裡。
曾毅診完這邊的右手脈,又轉到牀的另外一側,診起了左手脈。
一分鐘後,他收起架勢,對馮玉琴道:“是不是感覺肚子裡涼颼颼的,陣陣絞痛?”
馮玉琴點點頭,眼睛都沒睜開。
“胸脹,頭疼,後背發硬,而且鼻子還有點幹?”曾毅說話的同時,從馮玉琴左手的食指尖開始,順着手指一直往上按,一直按到了手肘處,然後再退回來,又從食指尖重新開始按起。
如此兩回,馮玉琴突然來了一句,“好舒服啊”,然後猛睜開眼,“肚子似乎也沒那麼疼了,你……你趕緊再幫我按幾下!”,聲音竟然顯得非常急切。
專家名醫們頓時齊呼不可思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長時間的痛苦折磨,讓馮玉琴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動不動就會發火,之前大家每次來做檢查時,都會小心翼翼,惟恐惹怒了她。而現在她竟然說舒服,難道這便秘一週,又腹瀉一個星期的頑疾,竟然就在這實習生的三捏兩按之下,就給治好了?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馮玉琴此刻的感受,又何止是用“舒服”兩字就能形容的。如果有人也嘗試着連續十天大不出便、再連續拉一週的肚子,那他就能體會到馮玉琴此時的痛苦了,這種痛苦,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醫生只是簡單的一按,就讓馮玉琴立刻感覺到小腹中有一股暖流涌起,剛纔還按耐不住的便意,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何等的一種暢快啊。
曾毅聽到馮玉琴的話,淡淡一笑,然後轉身朝邵海波招了招手,“師哥,來,搭把手,你就負責右手那邊吧!”
邵海波先是愣了片刻,回過神,他跌跌撞撞來到病牀邊,激動地抓住了馮玉琴的右手。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用嫉恨的眼神看着邵海波,爲什麼這個幫馮廳長緩解痛苦的好機會,就沒落在自己的頭上呢,爲什麼自己就沒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師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