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車隊再次啓程。
從梅州市上高速的時候,還能看到收費站外面停了兩輛梅州市的警車,另外還有一輛黑色的車子,是從飯店一直跟了過來,等車隊駛入高速之後,這三輛車子前後跟了一段路程,然後從一個收費站集體下了高速。
曾毅看得很明白,這是梅州市派來的車子,如果不能親眼看到老幹部團離開了梅州地界,這些領導怕是始終都要懸着一顆心,生怕下面給自己捅出什麼簍子來。
車子往前再走半個小時,放在司機手邊的對講機發出了訊號:“洞四,洞四,我是洞幺,靠右行駛,前方兩公里處收費站下!”
“洞四收到!”
司機回答了一句,就打開右燈,開始變道減速。
出了收費站,沿着一條縣級柏油路往前走了不到三公里,保健組的大巴車就拐進路邊一間汽修廠的大院。
進了院子,省廳副廳長帶了幾個人上車,對邵海波道:“邵院長,請馬上帶領保健組的同志下車,相關設備也一起帶走,我們要換車!”
邵海波平時很少參加這種保健任務,像這種臨時換車的事,還是頭一次碰到,他微微一滯,才趕緊吩咐大家帶着設備下車,副廳長親自動手,帶人幫忙把一些比較沉重的設備搬了下去。
曾毅剛下車,就看到原先給老幹部乘坐的那輛大巴車,已經駛出了汽修廠,曾毅的目光很敏銳,他看到車上還坐了十多個人,其中七八個都是老幹部的模樣,但絕對不是喬老吳老他們幾位。
保健組剛把設備搬下來,就有十個左右的人上了車,車子隨後緊隨第一輛大巴也出了汽修廠,朝着高速入口方向駛去。
曾毅笑了笑,心道這肯定是尤振亞昨天捱了批評之後想出來的補救措施,這下可有熱鬧看了,這南江省的境內,竟然同時出現了兩支老幹部團!
“新準備的車子在這邊!”
順着副廳長所指的方向看去,汽修廠修理車間的卷閘門緩緩打開,裡面藏着一輛新的大巴車,令人意外的是,這輛大巴掛的不是南江省牌照,而是外省的牌照。
“大家抓緊時間上車吧!”
邵海波一聲吩咐,大家又開始把設備往車上搬。
剛把設備弄上車,車下有人在喊:“小曾!小曾!”
曾毅隔着窗戶一看,竟然是副秘書長尤振亞,就快速下了車,道:“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尤振亞揹着個手,臉上笑意盎然,道:“小曾,你準備一下,等會出發的時候,你坐0號車!”
0號車就是老幹部團乘坐的大巴,按照規定,如果沒有保健方面的問題,保健組不能過去打擾老幹部。
看曾毅有些遲疑,尤振亞就多解釋了一句,道:“這是老首長們集體要求的!好了,你快去準備吧,我就在那邊等你,別讓老首長們等急了!”
曾毅就沒辦法推阻了,應了一聲,上車去取藥箱子,怕保健組的成員多想,他還解釋了一下,道:“有位老首長吃完飯後噯氣,我過去看看!”
保健組除了曾毅外,其餘都是西醫大夫,噯氣其實就是打飽嗝,在西醫上,目前還沒有一種藥是專治打飽嗝的,其他人就是去了,也將面對無計可施的局面,所以曾毅這麼一說,大家都沒有任何異議,看着曾毅下車跟着尤振亞去了0號車。
“秘書長,這是怎麼回事?”曾毅跟在尤振亞的身後,悄聲問道。
尤振亞臉上掛着微笑,道:“你不要多想!剛纔在路上,吳老把你昨晚給他把脈的事情講了講,其他老首長都很感興趣,一致提議叫你過來!”
曾毅“唔”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自己還以爲是喬老點的名呢!
“小曾,這回你可是給咱們南江省露臉了!”尤振亞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面子,老首長的身邊,又怎麼可能少得了保健大夫,非但少不了,而且還都是一等一的權威專家,可現在老首長們竟然迫不及待要把曾毅叫過來,這說明老首長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權威們治不好的頑疾。
吳老的肝咳,已然被曾毅解決了,要是其他老首長的頑疾,再被曾毅治好一個兩個,那南江省這次的接待工作,就堪稱完美了,南江保健系統的工作能力,也將是全國聞名!作爲接待的總負責人,尤振亞臉上豈能無光?
再者,自己昨天還給兩位老首長當了一次見證人,放眼整個南江省,能有這等榮幸的,怕是也只有自己了吧。
尤振亞現在越看曾毅,就越覺得歡喜,這可是南江省的一大寶貝啊,他小聲囑咐道:“一會見了老首長,一定要把握好度的問題,過猶不及嘛!老首長都喜歡聽實話,你診出什麼,就講什麼,沒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講了!”
曾毅點點頭,道:“是,我心裡有數!”
尤振亞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點到爲止,他對曾毅還是很放心的,就昨天晚上那個局面,自己都覺得手足無措,最後也讓曾毅處理得很圓滿。
兩人朝0號車走去,尤振亞的一隻腳剛踏上車門階梯,身後曾毅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他只好先收回腳,站住腳等一下曾毅。
拿出電話,曾毅一看是唐浩然打來的,就知道是爲什麼事來的,當下趕緊接起,一本正經地道:“你好,我是曾毅!”
唐浩然可不是剛出道的嫩瓜蛋子,一聽曾毅開口的這個腔調,就知道曾毅現在不方便接自己的電話,於是低聲道:“那我待會再打過來吧!”
“這個事情,你也不用再來問我了!上次我就講過了,事情已經在辦理流程之中了,如果有結果出來,偉才同志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曾毅笑了笑,道:“放心吧!一兩天內,結果就該出來了!”
唐浩然心中底定,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老幹部團應該馬上要到博陽市,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攪曾主任了,那我就等安心等着消息了!”
“好,就這樣吧!”曾毅就掛了電話。
尤振亞感覺這個電話是來打聽消息的,但剛纔他走在前面,也沒看到是誰,不過,他也沒有去問曾毅,而是道:“小曾,事情要有個輕重緩急啊!”
曾毅笑了笑,就當着尤振亞的面,把手機給關機了,道:“管委會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出發之前我已經交代過了,可就是有人,不分大小事,非得找你請示彙報!”
尤振亞微微頷首,也不說什麼,邁步上了大巴車,道:“各位老首長,我把小曾同志給領過來了!小曾是我們南江省保健系統內的一名優秀專家,雖然年輕,但業務能力卻是非常強,多次受到省委領導的好評……”
“好了,小尤你就不必再介紹了!”吳老一擺手,打斷了尤振亞這套毫無新意的介紹,笑吟吟道:“剛纔我已經幫小曾宣傳過了!”
曾毅發現吳老的手裡,又多了兩枚綠色的玉製太極球,不過一看就是新的,球身泛着很厲害的生光,但材質很好,絲毫不亞於昨天那兩枚和田玉,這肯定是吳老的秘書,或者是尤振亞連夜給淘弄來的。
吳老看了看曾毅,道:“小曾,多的話我也不講了,今天把你的真本事全都拿出來,讓這幫孤陋寡聞的老傢伙們,都好好長一長見識!”
吳老敢這麼講,曾毅哪敢這麼接,笑了笑,站在那裡沒動。
好在此時有老幹部開口了,爽聲笑道:“好像那個輸掉寶貝疙瘩的人,是老吳你自己吧!”
吳老也不生氣,扭頭笑道:“老徐頭,你也別幸災樂禍,要不咱們兩個打個賭,就賭你手上的那塊表!”
姓徐的老幹部當時一瞪眼,道:“老吳你不厚道啊!這塊手錶,可是當年我在朝鮮戰場上,從一個美國鬼子軍官的手裡繳獲來的,後來總司令親手獎給我的,是我的命根子,不賭,堅決不賭!”
吳老又看着其他幾位老幹部,道:“老徐頭這歲數越大,膽子反而是越來越小了,完全沒有當年上陣殺敵的氣魄嘛!我看這‘徐大炮’的外號,也得改一改了,廉頗老矣啊!”
衆人哈哈大笑,不接這個話茬。
老徐頭被一激,氣呼呼把手錶摘了下來,道:“好好好,我就跟你賭這一把!我說老吳頭,你的這張嘴,我算是服了!”
說完,姓徐的老幹部瞪眼瞅着曾毅,道:“小夥子,你把能耐都施展出來,說得準,我這塊表就是你的了;說不準,那對不住了,老吳頭珍藏的那瓶老茅臺,我可就笑納了!”
尤振亞站在一旁,臉上堆滿了笑,不敢開口插話,心裡卻道徐老的這塊手錶,怕是保不住了,這曾毅一搭脈,可是沒病也能找出個病來的啊,吳老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你老怎麼還能再上這當呢!
曾毅此時好容易有了接話的機會,笑道:“這塊手錶是徐老的心愛之物,意義非凡,我看這個賭就不打了吧!”
徐老倒是一瞪眼,道:“聽小娃娃你口氣倒是不小!怎麼着,你料定我就一定會輸?”徐老一點也不糊塗,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會不管曾毅說什麼,自己一概都說不準,這塊手錶你絕對是拿不走的,看你還能有什麼辦法。
“不是輸贏的問題!”曾毅笑了笑,道:“東坡先生說過一句話:吾求病癒而已,豈能以脈困醫,自誤己病哉!”
吳老眼神一亮,好一個“但求病癒”啊!這小子真是太鬼了,昨天不講這個,今天卻拿出來講,這其中的原因,吳老心裡一琢磨,也就清楚了,怕就是因爲自己昨天說了那句“時來砒霜能活命,運去甘草能殺人”,將中醫詆譭爲江湖騙術,這小子才故意要讓自己輸一局,以替中醫正名!
想到這裡,吳老笑着微微頷首,這年頭,能有如此膽色,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的年輕人,可是不多見了啊!
曾毅繼續說道:“中醫診病,靠的是望、聞、問、切四法,這個切脈,只是排在第四位。人命大於天,醫家之所以要設下這四法,目的就是要讓醫者都能做到體察入微、小心仔細,不可因爲自己的疏失而延誤了病情。如果不看病人氣色榮華、不辨病人五音聲息、不問病人緣由症候,單憑切脈就下定論,這是一種極不負責的表現,也不是醫者該做的事情。”
尤振亞也是暗暗點頭,此子了得啊,輕而易舉,就化解了眼前這個局面。
“我是南江省的保健醫生,今天很榮幸能過來爲各位老首長的健康服務,請各位老首長多多擔待,就不要開我的玩笑了!”曾毅笑了笑,道:“治病的事情,我從來是不敢馬虎的。如果今天只是嬉戲的話,那我自然是盼着這賭注越大越好,老首長們的心愛之物,可都是寶貝,萬金難換!何況輸了,我也不用付出什麼,可以說是有賺無賠嘛!”
車內靜了有三秒鐘,徐老哈哈笑了起來,把自己的手錶重新戴好,道:“老吳,你看看,人家小娃娃都比你懂得道理。來來來,小夥子,我是要看病的,你快幫我瞧瞧!”徐老舍不得自己的手錶,一看有臺階下,就趕緊下了。
曾毅走過去,把藥箱子一放,笑道:“好,我幫徐老看看!”
吳老笑着,也沒有再說什麼,如果曾毅今天真應了這個賭局,他心裡才更有想法呢。曾毅拒絕了賭局,又講了這番不能“以脈困醫”的話,吳老反倒是高看一眼,這說明曾毅這小夥子的醫德醫風,是很值得信賴的,人品也很端正,並沒有任何投機取巧、投其所好的私心在內。
“來,你幫我仔細摸摸脈!”
徐老雖然說了自己是誠心看病的,但說完這句,卻是不再多說任何有關病情的話,他心裡還是存了一絲考證的想法,他覺得吳老的話,怕是有些言過其實了,一個年輕的娃娃,怎麼可能做到斷脈如神呢!
曾毅也明白徐老的心思,當下細細品脈,也不多問一句。
吳老轉過頭,跟喬老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微微笑着,心道這個老徐啊,人家不好意思奪你所愛,你竟然還拿捏起來了。
過了有幾分鐘,曾毅收了脈診,道:“徐老這個病,怕是有些年頭了,應該是外傷引起的!”
徐老心中微微訝異,有點水平啊,說得有些挨着邊了,他道:“你仔細說說。”
“這個病,白天不發作,晚上發作,雖然是不痛不癢,但也十分苦惱!”曾毅看着徐老,“不知道對不對?”
徐老更加震驚,自己的苦惱,竟然全被這小子說中了,不過他臉上表情絲毫不變,只是點點頭,淡淡說道:“你再往下講!”
曾毅苦笑,自己已經講得這麼細了,這徐老怎麼還不肯放過自己吧,他就道:“徐老每晚睡着之後,眼淚必定會自流不止,直到天明醒來,流淚纔會自行停止。”
“着啊!”徐老一拍大腿,驚道:“小娃娃你有幾分本事!”
就連已經見識過曾毅醫術的吳老,也覺得有些震驚,這比昨天診出自己有肝咳還要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這曾毅是怎麼摸出來的。
“應該是老首長以前受過傷,傷到了眼部神經!”曾毅又道。
徐老感慨道:“是啊,以前打仗的時候,讓鬼子的彈片給炸中了臉部,命是保住了,但彈片取出來後,就多了這麼個毛病,看了很多大夫,誰也沒有辦法!”這個病困擾徐老很久了,正如曾毅所說,不痛不癢,但卻是十分苦惱,每天早上醒來,一臉的淚水,枕頭被子溼了一大片,在溼枕頭上睡覺,試問這睡眠質量又怎麼能好!
“這是個老傷了,不怎麼好治,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曾毅坐在那裡想了半晌,道:“這樣吧,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先幫老首長扎幾針,看看效果,然後再開個方子,回頭抓藥調理一下,應該會有些效果的。”
“還等什麼中午,現在就扎吧!”徐老倒是挺着急。
此時尤振亞小聲提醒道:“徐老,咱們的車子馬上就要出發了”
徐老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是車上晃動,不好行鍼,他只得笑道:“也罷,也罷!那就先讓小曾,幫其他幾位瞧瞧吧!這趟回南江,真是不虛此行啊,碰着了小曾這麼一個有真本事的人!”
其他幾位老幹部,此時哪還會再懷疑曾毅的水平,笑着彼此對視一番,就有人先伸出了胳膊,道:“小曾,來,他們不好意思,你就先給我瞧瞧吧,我這個情況呢,是……”
在汽修廠停了有半個小時,車隊重新上路,警衛組的那兩輛依維柯此時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輛型號各異的車子,有轎車,也有越野,還有皮卡,甚至有一輛冷藏式的小貨車。
車隊從收費站上了高速之後,調了個頭,行進的方向,不再是事先定好的北原市,而是又朝梅州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