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點剛過,曾毅到了佳通市,在和張燦陽通過電話之後,便直接到吃飯的地方匯合。
和上次不同,這次張燦陽沒有帶曾毅去擠那狹小的羊湯館了,他在街對面的一家飯館內尋了個包間,然後讓羊湯館做好之後馬上送過來。曾毅主動約他,肯定是有話講,在吵吵鬧鬧的羊湯館內,肯定無法講話了,再者張燦陽還有事情要跟孫友勝商量呢。
剛到地方,孫友勝也到了,兩人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下車。
“孫老弟,曾老弟!”張燦陽原本站在飯店門口等着,看到兩人下車,就大步迎上去,老遠伸出手,熱情大笑道:“一直都想着和兩位好好喝頓酒,今天終於是得償所願了!”
“張老哥所願,也是我之所願啊!”曾毅哈哈笑着,上前跟張燦陽握住手。
孫友勝到市裡開會的時候,跟張燦陽見過幾次,但不怎麼熟,他跟張燦陽握住手,笑得比較謹慎一點,道:“早就聽曾毅說,張大哥是性情中人,今天我可要跟張大哥喝個痛快才行。”
“來來來,裡面請!”張燦陽擡手邀請,道:“兩位老弟可都是很難請得到的貴客,今天能夠同時請到,老哥我太高興了!”
進了包間,一番客氣謙讓,張燦陽年紀最大,被曾毅二人推到了首席,曾毅和孫友勝分坐左右。
“小飯館,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菜式,不過沒有關係,兩位老弟喜歡吃什麼,我讓人去訂便是了!”張燦陽笑着說到,來這裡主要是吃了對面的羊湯,所以很難兼顧。
曾毅看了看孫友勝,見孫友勝沒有什麼意見,便道:“我今天的目標是吃羊湯,菜式倒是其次,也不用到別的地方訂了,太麻煩,讓他們把店裡拿手的下酒菜來上幾樣就可以了。”
“如此最好,最好!”孫友勝點頭笑着,他也是奔着曾毅電話裡講的羊湯來的,至於山珍海味,他什麼沒吃過,早就吃膩了。
張燦陽便讓秘書出去安排菜式,過了幾分鐘,飯店陸陸續續就開始上菜,葷素冷熱上了七八樣。
“先喝酒!喝了酒再吃羊湯,那叫一個舒坦!”張燦陽率先舉起杯子,道:“來,爲咱們今天的這次相聚,乾一杯!”
曾毅二人舉起酒杯,和張燦陽一碰,便喝下了這第一杯。
吃了口菜壓了壓,張燦陽又舉起杯子,這次是單找曾毅的,道:“曾老弟,我必須要和你喝一杯,在年輕幹部裡面,你是讓我張燦陽非常佩服的人。在豐慶縣,你就在醫改上搞出了大名堂,到了中化,你又拿出秸稈補貼政策。這些事做得好啊,我張燦陽也想做,可水平不夠,所以特別佩服你,有膽有識,更有智慧!”
“張老哥過譽了!”曾毅呵呵笑着提起酒杯,道:“大平縣的陶瓷產業馳名海內外,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敬你纔是!”
孫友勝也提起酒杯,道:“對,我們一起敬你!”
“慚愧,慚愧,我這個人沒上過大學,除了會做陶瓷,其它方面懂得太少了!”張燦陽舉起酒杯,朝兩人拱了拱,道:“今後還要多向兩位老弟請教纔是。”
曾毅和孫友勝對視一眼,對張燦陽的感覺都很好,在官場上,張燦陽屬於是經驗豐富的老幹部了,他能說出要向年輕幹部請教的話,實屬難得,要知道很多領導明明就是一知半解,但最喜歡冒充專家,一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架勢。
“只要張大哥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就是了,在很多方面,我們還要向你這位老大哥多請益呢!”兩人一起端着杯子,跟張燦陽又喝了第二杯。
放下杯子,張燦陽看着孫友勝,道:“豐慶縣馬上要通新鐵路了,這讓着實我羨慕啊!相信鐵路一旦開建,豐慶縣的經濟規模必然會迅猛增長,孫老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孫友勝笑着擺了擺手,道:“那都是曾毅的功勞,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不僅僅是鐵路,在很多方面,曾毅都有先見之明,比如縣裡的那座火電廠,建得就太明智了,煤炭價格高的時候,我們可以就近採用龍窩鄉的自產煤炭,煤炭價格低的時候,我們又可以購買外面的低價煤炭,左右都不會虧,等將來鐵路開通了,運煤就更方便了。”
曾毅笑道:“今天請客的是張老哥,你就是把我吹出花,我也不會掏一個子的,還是多誇誇張老哥吧!”
張燦陽呵呵一笑,心裡是無比羨慕,要是當初鐵路落在大平縣,那大平縣的陶瓷產業也肯定更上一層樓的,他嘆道:“可惜啊,曾毅去了中化,這是我們佳通市的巨大損失啊!”
“我們這些做幹部的,都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曾毅倒是看得開,道:“去了中化市,那也是在東江省!”
“曾毅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中化市只給了曾毅一個農委主任,上面有分管農業的副市長,下面又有各級區縣政府,怕是伸展不開拳腳吧!”孫友勝看着曾毅,把話題引到中化市,這是幫曾毅拋出個引子。
曾毅道:“今天除了吃羊湯外,還真有一件事,要求助於張老哥啊!”
張燦陽倒是沒有含糊,道:“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曾老弟儘管開口就是了!”張燦陽對曾毅的人品非常信任,也不怕曾毅會提出什麼不情之請,只是他有些納悶,曾毅現在在中化市工作,能有什麼事是需要自己這個外人幫忙的呢。
曾毅便道:“去年大平縣有一批農民,在方明縣購買了地農種子公司的種子,導致顆粒無收,但後來被中化市有關部門認定爲種子合格,我想重新調查此事。”
“曾老弟想讓大平縣如何配合?”張燦陽問道,顆粒無收卻種子合格,這明顯違背常理,中化市能夠給出這個鑑定結果,說定此事背後有人干涉啊,如此事情就有些棘手了,至少得弄清楚這背後的人是誰吧。
“那批種子,是一個叫做李文勇的人提供的,他本人倒是個無業遊民!”曾毅看着張燦陽,道:“不過我的那位頂頭上司,也姓李!”
張燦陽就明白了,原來這開的是父子店啊,但也不能如此坑害老百姓吧,農民種地本來就不賺錢,要是再欠收一季,那家庭經濟狀況就是雪上加霜了,他道:“既然是這樣,那曾老弟打算怎麼做,我這邊你是需要出人呢還是出力?”
“到時候大平縣怕是得派幾個人,到中化市把李文勇帶回來!”曾毅說到。
張燦陽思索了一下,道:“派人去抓李文勇倒不是問題,但畢竟是跨境抓捕,我們的人人生地不熟……”張燦陽看着曾毅,大平縣的人連李文勇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去了如何下手,再者李文勇是地頭蛇,稍微走漏消息,別說抓他的人,怕是大平縣派去的人都得陷在中化市。
“其它事情張老哥都不必操心,到時候會有人接應。”曾毅說到。
張燦陽便點了點頭,這事能幹,李介桐不過是一副市長,還是隔壁市的,到時候自己只需把人證物證弄確實了,然後再把李文勇抓回來,就不怕他李介桐能翻天,事情鬧大了,看誰更丟臉。再者,這買賣不虧,幫曾毅一個忙,回頭在和孫友勝商量兩縣共同申請建立高速公路的事情,曾毅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鐵路曾毅都能搞定,一條縣與縣之間的高速公路,對曾毅基本沒有難度。
以前最愁的,就是沒有人情可送,現在曾毅主動上門給了機會,張燦陽豈會放過,他這個人非常務實,錯過了鐵路,但只要能給大平縣弄一條直通鐵路的高速公路,自己什麼都敢幹!
“行,什麼時候動手,你通知一聲便是,我這邊隨時待命!”張燦陽哈哈一笑,舉起杯子,道:“怪只怪這李文勇手太長,都禍害到我們大平縣來了,我這個當縣長的要是沒有表示,豈不讓人給笑話了!”
孫友勝也跟着舉起杯子,道:“這麼有趣的事情,可惜跟我們豐慶縣無關,只怪我孫某人面子太薄,李大公子看不上我那一畝三分地啊!”
“我敬兩位大哥一杯!”曾毅站起身,道:“感謝兩位大哥的仗義相助,曾毅感激不盡!”
“這話就見外了!”張燦陽搖着頭,道:“你是咱們佳通市出去的幹部,佳通市就是你的孃家,我們不支持你,誰支持你啊!”
孫友勝對張燦陽的表現很是感慨,他以爲張燦陽至少也會猶豫一番,畢竟對方再怎麼也是副市長的公子,沒想到張燦陽如此膽大,毫不猶豫就決定跟曾毅幹,他道:“張老哥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啊!”
張燦陽哈哈一笑,道:“可惜我這樣的人在官場上不受待見,能夠做到縣長,已經是行了很大的好運,我自己也很滿足了,至於再高的位置,我從來都沒想過,所以也就不怕什麼了!”
孫友勝心道原來如此,不過官場上像張燦陽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體制之內,放眼望去,人人皆是“只嫌紗帽小,致使枷鎖扛”,每日不是考慮如何站隊,就是在算計對手,整天蠅營狗苟,做事的人太少,灑脫的人更少。
“我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呢?張大哥這樣的幹部,應該發揮更大能量纔對!”孫友勝問了一句,他所見的官場就是如此,可他不明白爲什麼會如此。
張燦陽笑着直搖頭,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官場上缺了誰,不照樣在運轉?”
孫友勝就看向曾毅,想看看曾毅怎麼看這個問題,他知道曾毅這人喜歡思考,對很多問題都看得很透徹。
曾毅呵呵笑了笑,道:“古代皇帝想要收拾哪位大臣,總會有人跳出來,羅列對方一大堆罪狀,最後這位大臣鋃鐺入獄,而羅列罪名的人卻因爲檢舉有功而登上高位。在這樣的風波中,如果有人顧念舊情,或者自持品格,不願意參與到構陷檢舉之中,那麼在皇帝眼中,這個人的忠心已然是出現了問題。這樣的故事,在史書裡已經重複了幾千年,數也數不過來。”
孫友勝還是有些不明白,他看了看張燦陽,發現張燦陽也是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曾毅這些話和問題有什麼關聯。
“以前在南江工作的時候,曾經遇到一件事,有個單位的一把手領導退下來了,偶然去單位辦事,下面辦公室的一位副主任熱情款待,前後跑腿幫忙,結果被新任領導看在眼中,回頭就把那位辦公室副主任發配到冷板凳了。”曾毅又說到。
孫友勝這次有點摸到頭緒了,可張燦陽依舊一臉茫然。
曾毅舉了兩個例子,最後纔回到主題,道:“歸根到底,還是人治啊!”
孫友勝連連點頭,曾毅總結太精闢了,我們的官員提拔機制過於伯樂式,一名幹部是否優秀,不是由他的品格和業績來確定的,而完全憑領導的喜好所決定,在這樣的規則之下,只要是腦子不笨的人,自然都把精力放在如何站隊和研究領導喜好之上了,這纔是升遷的捷徑啊。
標準的不同,必然導致結果的不同。
張燦陽平時很少琢磨這些事,聽了曾毅的話,坐在那裡一幅深思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羊湯呢?”曾毅此時開口,笑着道:“我可是等了大半天了!”
張燦陽收回深思,哈哈笑道:“我這就叫人去端來,老規矩,一碗湯,兩個燒餅,不夠再點!”
“涼拌羊肉也來上一份!”曾毅說到,“讓孫縣長嚐嚐!”
“是應該嚐嚐,這裡的羊肉口味,絕對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張燦陽便把秘書又叫了進來,紛紛他到街對面去叫羊湯羊肉。
孫友勝搓搓手,哈哈笑道:“既然是張老哥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越是不客氣,我就越高興!”張燦陽哈哈一笑,再次提起杯子,道:“來,再乾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