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天宗,流雲峰,古松下。
一位素衣女子手持長劍,雙手合十後朝當空一挑,劍花旋轉如飄雪,尚未落地便連連引爆數道響雷,聲波未消,但見女子兩步向前,柳眉輕輕一彎,指尖的白色驚虹脫手而出,在空中劃過十二道弧度,將飄灑的落葉全部擊碎後,方纔一記雁迴旋,直直落入前方泥土中。
女子雖不飾粉黛,卻一身白衣勝雪幾摺湘裙煙縷細,一鉤羅襪腕若無骨素蟾彎,身上那股空靈的氣質使她變得愈發聖潔,僅僅看上兩眼,就要萌生與她做神仙眷侶的衝動。
“雪寧姐姐,你進步的實在是太快了,簡直就是一天一個境界!”
這時,身穿繪花彩衣,翹着馬尾辮的凌雪來到後院,只見她瞪着水窪窪的杏仁眼,嘟着粉嫩的櫻桃小嘴道:“這才兩個月的時間,姐姐你就成爲八星武師了,你的速度比起我家二叔還要快呢,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一舉突破到大武師!”
馮雪寧微微一笑,像是春天般溫暖和煦能夠融化冬日的冰雪,薄薄的嘴脣一張,輕聲道:“小雪,你的進步也很大呀,你看看,我們家的小雪現在不也是一名武師了嘛!”說完,馮雪寧伸出玉手,捏向凌雪粉嘟嘟的小臉。
凌雪並不抗拒,露出臉上的小酒窩,同時一隻手去戳馮雪寧,嘻嘻道:“雪寧姐姐,你說哥哥都離開好長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啊?”
聽到凌雪嘴中“哥哥”二字,馮雪寧微微一怔,那個喜歡身穿青衫的大男孩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他的臉上永遠有着倔強的微笑,像是自己的親人般帶給自己溫暖,有他的地方纔是溫馨的港灣。
“姐姐?”見馮雪寧發呆,古靈精怪的凌雪突然伸出手,往她翹臀上拍了一把,露出白牙大笑道:“你臉紅了哦,是不是比我還想哥哥啊!”
馮雪寧的小臉確實俏紅,像是這個涼秋季節的蘋果,紅得剔透。過了好久,馮雪寧才收回遼遠的思緒,一聲溫婉輕嘆道:“小雪,戰哥臨走前說三個月之內回來,算着日子已經差不多了,你看西山的楓葉都紅了,戰哥他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嗯,我看也是。”凌雪像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而後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一隻手拍在馮雪寧的香肩上,老氣橫秋道:“放心吧,哥哥一向說到做到,他說什麼時候回來,那肯定什麼時候回來!”
“說的是啊,戰哥他一諾千金重,肯定不會欺騙我們的。”
說完,馮雪寧彎下腰,將地上的白色長劍從泥土中拔了出來,同時從繡着金花的袖口裡掏出一方絲帕,輕輕擦拭沾染在劍上的泥土。
“姐姐,你說咱們整天修煉來修煉去,也怪無趣的。”凌雪從古松下搬了兩個木質板凳,擦乾淨上面的晨露,放到地上跟馮雪寧兩人坐了上去。
馮雪寧將長劍收回劍鞘,掛在自己的腰間,而後才應了一聲:“是挺無趣的,與其修煉證道,還不如平平凡凡的過完這輩子,像農家田園的莊稼人,只盼着每年有個好收成,也不用打打殺殺,老了之後自有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的頤養天年,這樣多好。”
這時,凌雪擡起頭,望着上方蒼茫的天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五年前,父母爲了完成家族派下來的任務,離開凌家後一去不復返。
她記得很清楚,爸爸離開家的時候,跟哥哥一樣,都是摸了摸自己翹着的馬尾辮,洋溢着笑容說三個月就回來,要自己在家裡老實呆着,要聽哥哥的話,回來時還會帶禮物。
凌雪耐心地等待,一直計算着父母回來的日子,隨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推進,她就變得越來越開心。“爸爸會給我帶什麼禮物呢?應該會給我帶很多好吃的吧,就像二叔給他孩子一樣。我這麼聽話,一點都不像哥哥那樣調皮搗蛋,到時把禮物爸爸全都給我,一個也不給哥哥。”那時的凌雪,每天除了和同齡女孩一起玩耍,剩下的時間都想着如何把禮物搶到自己手裡。
三個月之後,凌雪跟凌戰兩人用紅紙剪了好多小花,貼在門上非常喜慶,凌雪記得很清楚,儘管那天下了雨,天氣微涼,她跟哥哥都沒有懶牀,兩人起了一個大早,搬着小板凳坐在門口,從早晨一直等到晚上。
雨越下越大,兩個人也越來越着急,貼在大門跟窗戶上的紅色紙花被雨水衝落,漂流了一地,上面的紅色被清洗乾淨,變成無力的白色。
兩個人老老實實坐在小板凳上,苦苦等了一天,最後也沒有看到父母的身影。
後來,兩個人每天都起一個大早,天還未亮就搬着小板凳坐到門口,身子挺直,面帶微笑準備迎接父母的到來。
日復一日,這種情況整整持續了第二個三月。
再後來,還是沒有父母的消息。
第三個三月,轉眼從夏天來到冬天,第三個月的第一天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雪花飄飄灑灑足有半米那麼高,覆蓋了整個房子。
那天一早,凌戰下牀起來點着火爐,準備搬上小板凳繼續等,凌雪卻在那天睡了懶覺,她覺得外面太冷了,就算睡一會也不要緊。她記得很清楚,哥哥來她房間敲了很長時間的門,說爸爸媽媽今天肯定會回來,再去等最後一天吧。
凌雪躺在香軟的被窩裡,一直沉默着,她知道哥哥是騙他的,父母已經不會回來了。
那一天,鵝毛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凌戰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站很長時間,他沒有再去敲門,只是那麼站着,也不說話,就像兩人以前板正地坐在小板凳上一樣。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凌戰才轉身離去,隱約間還能聽到他那一聲稚嫩的嘆息。
那天中午,天氣變得稍微暖和,凌雪從牀上起來,穿上厚厚的棉靴棉襖,當她搬着小板凳準備來到門前繼續等待的時候,只看到地上空空的板凳,卻沒有看到哥哥。
那天之後,凌雪再也沒有看到過哥哥搬着小板凳去房門前等待。
而也是從那天起,綠柳城凌家,一夜之間突然多了一個不會修煉的廢物。
背上廢物之名後,凌戰也不再回家住,而是被僕人趕到了柴房裡,每天吃着殘羹冷炙狗都不吃的食物,不僅凌家人人喊打,出了凌家大院,其他家族的弟子對他也是呼來喝去。
不知何時起,凌雪發現自己都對哥哥都產生了某種厭惡。於是離開流雲別院,搬到二叔凌飛雲家去住。
自那之後,凌戰開始自暴自棄,每天蜷縮在柴房昏暗的角落裡。
如果說這個世界墮入永夜,那唯一能夠給凌戰溫暖慰藉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身邊一襲白衣的馮雪寧。
聽說,一年前馮雪寧給哥哥送食物的時候,被王家紈絝看到了,他們抓到哥哥就是一頓暴打。
而哥哥,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怒衝冠爲紅顏,索性將那人殺了!
自那之後,凌戰性情大變,多次力挽狂瀾,先是加入炫陽門,後來來到萬獸天宗,同時幫助凌家剿滅其他家族,奠定凌家在綠柳城乃至整個炫陽門的地位。
“修煉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望着蒼冷遼遠的天空,凌雪回憶起往日種種,如同似水無痕,絕美的眼角下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
淚珠迎着雲嵐下的初陽,折射出自己跟凌戰多年來相處的情景。哥哥這般努力這般拼命的修煉,到底是爲什麼呢?
“小雪,你沒事吧?”
見凌雪呆在那一直仰望天空,過了好久都不說話,馮雪寧還以爲她出了什麼事,輕輕碰了她的衣角一下。
“姐姐,我沒事,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凌雪眼角發酸,鼻子變得通紅,她爲自己當年所做的錯事感到羞愧。而哥哥卻一直那麼大度,多年來默默承受着自己的冷眼與嘲笑,一句“沒關係”,就把所有的事情扛下來。
馮雪寧不知凌雪心中所想,但當她提及那個藏在心底的名字時,依舊微微一顫,心中盪漾起絲絲波瀾。
“姐姐,我們還是快點修煉吧,等哥哥回來的時候,我們也好給他一個驚喜!”凌雪站起身子,通紅的臉頰微微一笑,任由眼角那滴晶瑩淚珠滑落在地。
“好啊,我看小雪的《萬靈璇玉訣》已經修煉到第二層了,要不要比試比試?”
“那可不行,姐姐的《朝天歌闕》比我的功法還要厲害,我肯定打不過你。”
“嘻嘻,不打怎麼知道,看掌!”
“好啊你,竟然敢偷襲我,吃我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