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石錘,程佳華可能昨晚砸過一次門後,用上癮了。
“雷神。”周志宏打趣道。
程佳華走過來,很酷的對我們晃了晃頭,示意我們給他騰出位置來。幾人明意,退到了隔壁的一家快餐店前。
他捏穩石錘的木柄,直接就往櫥窗的玻璃砸去。一塊玻璃自然是受不住這樣的敲擊的,隨着玻璃碎掉了聲音,卡在櫥窗上的那塊玻璃被鐵錘頭砸中後,幾乎整塊都裂了。
“舒坦。”程佳華收回石錘,活動了下肩膀說。搞破壞果然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
吳林禹走上前,用軍靴的厚底踢掉了櫥窗底部還豎着的玻璃塊兒,然後推開用於展示套裝的人造模特,帶頭走了進去。這些人偶的臉依舊讓我很不舒服,於是我踩到櫥窗上,將兩個模特的面部擰向了牆邊。這樣就舒服多了。
走進店鋪,裡面隔絕了一部分樓上傳來的腐臭,散發出陣陣布料的味兒。我很享受這股味兒,便用力吸了幾口,幸好鼻子沒有堵住。裡面的空間不是很大,有幾十平米的樣子。幾十平米的空間,有四五列掛滿衣物的衣架,也有銷售球類器材的專用貨位。牆上,也掛滿了各類服飾。
一眼便知,裡面掛着的大都是春秋兩季的服飾,估計是病毒爆發後貨源也跟着斷了。這也無礙,我們可以挑幾件當成內衣穿。我順着幾列衣架一路挑過去,找到一件厚度合適的外套後,就脫下羽絨服,穿在裡邊。如我之前所說,我最想要的還是一雙手套,於是我裹好羽絨服後,就開始尋找手套。
最後,我如願以償的找到了一雙手套。手套放在一個價格不菲的足球旁邊,是的,這雙手套是守門員用的手套。只要能禦寒,就沒什麼好挑剔的了。我將手套帶到手上,有些大,可能是守門員的手都比較大吧。但是手感很不錯,也很暖和,握起槍來也很有摩檫力。我活動了下手指,滿意的往店外走去。
“我覺得,看起來還是太肥了點兒。”周志宏在鏡子面前轉來轉去說。
吳林禹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不屑道:“你這小子又沒處對象,這麼講究做啥?”
周志宏笑着回答說:“就是沒處對象纔講究呢,不然誰跟你處?”
“看不出來,你這小子還有這門心思呢?”吳林禹壞笑道,“行,溫度別要了,我把衣服給你扒下來,看你的兩個姐姐會不會中意你的風度。”
說着吳林禹就拉開了他羽絨服的拉鍊,準備扒下衣服。周志宏趕緊合好衣服,跑開了。其實要說風度與溫度並存,也並不是不可能的。比如程佳華,他把裡邊的衣服都換全了,然後再套上風衣。風衣裡厚厚幾層的衣服,臃腫感沒有,倒讓他看起來又強壯了幾分。
王叔不挑剔,隨意裹上了幾件運動裝。他這身看起來,就像是小區裡出來晨練的王大爺。吳林禹沒拿衣服,可能是他身體素質好,裹上羽絨服就足夠抵禦寒冷了。但他拿下幾雙鞋子,拆走了幾根鞋帶,不知道拿來做什麼用。
段可和陳莉姍沒多久也從試衣間裡走了出來,羽絨服裡邊加了衣服,讓兩個姑娘的頭看起來小了許多。
周志宏見到我的手套,也想去搞一雙,遺憾的是店裡就這一雙。
“這裡要是有秋褲就更好了,”程佳華低頭跨出櫥窗,跺腳說,“腳還是僵啊。”
“等會兒動起來就不僵了。”我走出店鋪說。我注意到,雪點雖然滴在路面上就化掉了,但隔壁快餐店的雨棚上,敷上了一層白茫茫的冰粒,像是積雪一般。不知道這樣下去,這雪會不會在路面上積起來,要是這樣就好了,因爲我很久沒有看到過雪景了。
張大叔下了車,他換上了一件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貂皮大衣。矮胖的身材,加上禿頂,再配上一身貂毛,這哪是什麼大學講師啊,分明是改革開放時期的暴發戶。張大叔向我們發了幾支煙,看着天空道:“下雪了,好兆頭啊。”
“冷得慌呢。”程佳華繼續跺着腳。
“這是好事,”張大叔點燃煙說,“一下雪,這溫度就跟冰箱裡差不多,那些屍體如同是冰箱裡的凍肉,凍起來了,細菌活動得就慢,對我們的影響就越小嘛。”
“有道理。”吳林禹點頭說。凍肉,這種說法讓我感到有些噁心。但要是能凍走一些氣味就更好了。
王叔點燃煙問道:“今天搬哪裡?”
張大叔擡頭道:“面前這棟樓都行,反正都有死人。不過,今天我們分一批人去做另外的事。”
“做什麼?”王叔問。
“你們那屋子不還是空的嗎?”張大叔抽着煙說,“就不想去添置點什麼?”
王叔立即領會了張大叔的意思,對程佳華道:“車鑰匙給我。”
程佳華臉上掛着疑惑,將車鑰匙掏給了王叔。張大叔指着右邊的路說:“這條路,過了第一個路口,左轉,有一個商場。門已經被我破開了,裡邊有三層樓,負三樓別下去,都是爛肉和爛蔬菜,臭人。”
王叔當然明白,他對我們說:“那我帶這倆姑娘去超市,你們繼續搬。”
段可和陳莉姍對視了一眼,還不明白王叔要帶她們去做什麼。
說完王叔就往皮卡車走去。段可和陳莉姍沒反應過來,還杵在原地。我便提醒了她們一句,她倆這才往車裡走去。段可走了幾步,轉回身,笑嘻嘻的把我手套取走了。我想着等會兒就要搬死人,總不能戴着這雙新手套去搬吧,就幫忙取給了她。
王叔發動了皮卡車,向道路中央拐去。吳林禹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吼叫着讓王叔停下了車,然後從後座取出了他的揹包。
“嫌搬人沒挑戰性,加點兒負重?”我對他玩笑道。這包我背過,知道重量不輕。
吳林禹單手提着揹包,回答說:“當然不是,等會兒你就明白了。”
準備出發時,張大叔發現志娃還在車裡邊。便有些惱怒的走到貨車旁邊,用力拍着車門說:“你這懶娃,還吹空調,下來幹活了!把車的火熄掉!”
志娃聽到吼聲,規矩的熄滅引擎,依依不捨的從溫暖的駕駛座裡走了出來。志娃頭上戴着一頂棒球帽,他哈着熱氣走下了車,佝僂着腰向我們走來。一滴雪水滴進他脖子裡,涼得他竟然叫了出來。
“給我精神點兒!”張大叔拍了拍他的後背說,“手套呢?”
“還在車裡。”志娃回答說。然後很識相的回到車裡,拿出一個塑料袋來。我們小心的從塑料袋裡拈出手套,又小心的戴進手裡。口罩我們都帶在身上,我邊展開口罩,邊打量着眼前這棟樓。
這棟樓,有四五層的樣子。光是聞味兒的話,能知道這附近肯定有死人,但至於這棟樓裡邊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貼着街道走了十幾米,拐進一條小巷子裡,這裡應該能走到樓房的入口。巷子很窄,只能容下兩個人並排而過。雪水聚集到房檐上融化後,聚集成更大的水滴滴下來,沁人身骨。我們像是躲子彈一般,快步走過了巷子。
順着巷子一轉彎,耳邊突然穿來一聲貓叫。這突然的聲音把我驚了一乍,我警覺的轉過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有一隻黃白相間的貓正坐在頭頂上方半米的空調機上看着我們。這貓搖頭晃腦的,靈透的雙眼裡竟還帶着幾分好奇。不知道它簡單的大腦里正在想什麼,可能是太久沒有見過人類了吧。這貓也很肥,也不知道最近吃了些什麼。
志娃朝它拍了一下手掌,它便靈敏的一躍,跳進窗臺裡消失不見。
穿完巷子,就來到了幾個單元樓入口前。用“髒、亂、差”來形容這裡的情況一點也不爲過:垃圾隨意的堆在樓梯口旁邊,散發臭氣。樓梯口前還有成片的油漬,感覺已經粘附到了水泥地上,用什麼都清洗不掉。自然,垃圾堆裡還有吃厭了死屍,來裡邊換口味的蟑螂之類。
吳林禹提着揹包走在最前,一路帶着我們來到了五樓。再往上,就是鎖着門的樓頂天台。樓裡也很窄,每層樓只有兩戶門相對。面前門框裡的這扇防盜門很破舊,門鎖上還裝飾着一個鐵餅獅獸,獅子嘴裡咬着一個門環,這應該是上個世紀的產物。門旁的牆上印滿了開鎖和辦證的電話,能看出來是牆壁塗白了幾層後又印上的。想必這樓也有點兒歷史了。
幾個人擠在狹窄的樓道里,很不自在。程佳華敲了敲防盜門說:“這門恐怕是砸不開的,咋整,要不要叫個開鎖匠?”
“不用了,我就是。”吳林禹笑着說,然後放下揹包,從裡面取出一支木柄手榴彈來。
除了我和周志宏,其他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來。周志宏隔着口罩喃喃道:“原來就是枕着這東西睡覺的。”
“我只知道你是當兵的,沒想到你還是工兵,專搞爆破啊!”程佳華看着吳林禹手裡的手榴彈,點頭道。
“錯了,”吳林禹搖頭說,“工兵的技術含量更高,我只是亂炸一通。”
“能炸開就行。”張大叔說。
“嗯,你們讓讓。”吳林禹又取出鞋帶說。他將木柄手榴彈穿進門把手裡,然後用鞋帶繞了幾圈固定住。
這個木柄手榴彈,上次吳林禹拿出來給我看過一次。具體型號我不清楚,只知道這東西曆史悠久,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裝備我軍部隊,服役至今。
“都到樓下去。”吳林禹固定好手榴彈後,轉頭對我們道。
這又不是放鞭炮,不用他說我們也知道躲開。志娃和周志宏覺得不保險,擔心把樓也炸穿,硬拽着我們下到了三樓。
“好了嗎?”吳林禹在樓上問我們。
“行,炸吧!”張大叔敞開嗓門道。
吳林禹沒做回答,幾秒後,就聽見他匆匆下樓的腳步聲。又是幾秒,樓上傳來了一聲震天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