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貓抓,但無論心裡有多焦急,手心裡捏出了多少汗水,我的大腦裡卻仍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想出來什麼靠譜的計劃。
閉着雙眼,我開始幻想等會兒到達國道邊上的情景。王璽他們根本不知道我說出的地點,時候一到,我隨便指出個地方,他們肯定就會停下來。然後,按着我謊話裡邊兒的情節,走到藏匿地點魚塘,會用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或許,去往那個不存在的“魚塘”的過程中,我能有機會逃脫。
試想一下,只要駛離了城區一定的距離,國道邊上就會是成片的荒郊野嶺。這夜色漆黑,又是山路崎嶇,也許能趁着夜色,依靠山勢,很容易就逃脫掉。
越想越深入。
我可以在前往魚塘的路途中,趁他們不留意,突然跑掉。有夜色的掩護,我只要即刻跑出兩三米的距離,再變幾下方向,說不定就能擺脫掉他們的槍口。然後,我再鑽進老林子裡,倚靠灌木的掩護,他們三個人,也許就永遠找不到我了。
嗯,粗略一計劃,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但是,腦海裡又冒出來與這個主意相悖的想法。假如我真能順利的擺脫王璽他們的槍口,躲進林子裡了,那然後呢?國道邊的那些荒山,不知道多久沒有過人類活動了,現在一定成了野獸們的天堂。我雙手被拷着,又沒有照明設備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鑽進深山老林裡,無疑是送死。
也可能我的運氣不錯,可以在林子裡平安的度過一夜,那明天又該怎麼辦?回去帶段可遠走高飛?假如開汽車需要一兩個小時,那麼我靠雙腿走回城就需要更久的時間。我可不敢保證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能走完七八十公里的距離。
更重要的是,我不只是想帶段可遠走高飛,我還想救出王叔他們全部。等我靠雙腿走回城裡的時候,爛耳朵趙一定早已殺光了他們,關於這一點猜都不用猜。
“我想救出他們全部”,這聽起來有點兒困難得摸不着邊際,但假如我真就這樣一個人逃走,苟且偷生的話,我這輩子都會活在悔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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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否決道,這個計劃越想越不靠譜。
那要作何行動,才能彌補我心中的那個巨大、空無的營救計劃?
“我們走對路了,”我聽到司機開口說道,同時車速也放慢了,“你來說,接下來該怎麼走?”
這話好像是在對我說,我便睜開眼,果然發現他轉過了頭,正在看我。坐直腰板兒,我欠出身,往擋風玻璃外看去。
車燈射出的光,照亮了車前的一片區域。在這片區域內,除了路邊停着的一輛紅色塗裝消防車外,還能看到被搬到路邊的鋼管路障。看到鋼管路障,就應該不會錯了,前面應該就是我們圈地的範圍。
“嗯,沒有錯,直走就是了。”我又看了幾眼隱隱約約能看清的商鋪招牌,就靠回了座椅。
以前經常和吳林禹騎着馬在這片區域裡轉,迷過了幾次路後,這片區域裡的大街小巷我差不多都熟記於心了。
比如,我僅僅通過剛纔看到的消防車和商鋪招牌,我就能回憶起這條街道位於哪裡,大致有些什麼:這條街往前,有一個小區,小區裡有籃球場,是吳林禹我們幾個經常去打球的地方。小區外邊的巷子裡,有一家檯球廳,我跟吳林禹偶爾會來玩上幾把。
司機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便提回車速,往前開去。左邊的瘦猴打了個哈切,軟綿綿的說:“開快些吧,我都犯困了。”
想到檯球廳,我輕輕撞了一下手指,腦子裡閃過了靈光。
“沒路燈,開不快。”司機無奈的回答道,“出了事就不好了。”
對,檯球廳!我又想出了一個計劃,就是不知道這個計劃到底有多靠譜。
王璽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對瘦猴說:“困的話你就睡吧,反正還早着呢,這小子有我守着。”
眼看那條巷子就快到了,我沒有時間再去評估這個計劃的靠譜性,王璽剛說完,我就轉頭對他道:“前邊兒那路口,我們停一下。”
王璽轉過頭,用手槍頂了我腰部幾下,皺眉問我:“停車幹啥?別耍花樣,要撒尿的話,也要憋爆了膀胱再跟我講!”
我擡起被拷住的手,往擋風玻璃指了指,淡淡的說:“我女朋友就在前面的門市裡。”
對,又是另一個謊言。
“什麼?”旁邊的瘦猴也被我的話驚得沒有了睡意。
“你女朋友在門市裡?你他媽不是說在魚塘嗎,怎麼又在門市裡?”王璽把手槍舉起,頂住我的臉頰說。
司機聽到我們的談話,一腳剎車將車子停了下來。
我嘆了口氣,故作悲傷的低下了頭。我想了一會兒,便小聲的說:“魚塘不假,但那裡只有陳莉姍。我剛纔一直在想,等會兒到了那裡,如果你們抓到的只有陳莉姍的話,一定會認爲我騙了你們,然後開槍打死我。所以,我考慮了半天,還是決定把我女朋友也交出來,我只想活命。”
我估摸着,頂燈的燈光打在我的正臉,加上我這副悲愴的表情,再配合淡然的語氣,一定能把我這個“爲保命舍女友”的形象烘托得更加真實。
王璽幾個聽完我的話,對視了幾眼,好像在思考我這句話的真實性。隔了一會兒,王璽按下車窗,看了看車外漆黑的街道,又回頭問我:“你說你的女朋友就在前面的門市裡?”
“嗯。”我閉上眼睛,一頭倒在座椅上,又嘆了口氣。這個動作,想要表達出的是我對當前形勢的無奈。我感覺王璽幾個要比爛耳朵趙好騙多了,所以現在說起謊話來,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陳莉姍她一個人去了你說的魚塘?”王璽問我。
我點頭。
“我記得陳莉姍不會開車啊?”瘦猴質疑道,“劉偉以前好像還教過她幾次,但最後沒學會。”
聽到他的疑問,我心裡一緊,擔心被他們發現破綻。我睜開眼,穩住心裡的慌亂,不緊不滿的圓謊道:“那都多久的事了,她早跟我女朋友一起學會了。”
“那你女朋友怎麼不跟着去那什麼魚塘,要留在門市裡?”王璽看着窗外問我。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你沒聽說過嗎?”我回答道,“她是我女朋友,我當然要把她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真是意想不到,”司機轉回身子,笑了一句,“我總覺得這小子是在玩什麼把戲。”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他的話說:“你們要不信,也可以,我只是提前給你們吱一聲,免得到了魚塘邊上,你們只找到陳莉姍一個人,就要找我算賬。如果不相信我,咱們繼續走就是了,回來再抓她。不過,我擔心她聽見了車子開過的聲音,會跑到其他地方去,到那個時候,我也找不見她了,你們可別怨我。”
“我現在只想活命,其他的什麼都不想管,只想按着你們的意思來。”我補充道。這一番話,應該能說服他們吧,我在心裡說道。
王璽轉過頭,看了我一會兒,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大隱隱小隱隱,你下車要是敢耍花樣,找不見人,我就先打斷你一條腿。”
接着他打開了車門,對我扭頭道:“下來帶路。”
我在心裡慶祝了一句,總算是騙過了他們。但還有重要的一個環節沒有完成,我擡起雙手,說:“要先把我的手銬解開才行。”
王璽聽到這,立即就不樂意了,他一個巴掌扇到我額頭,罵道:“老子給你九寸你想十寸,開手銬?你他媽又不用手走路,開掉手銬你真想耍花樣?”
我忍住額頭傳來的疼痛,耐心道:“這是我和她約定好的,只要我去接她的時候,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兒,她就要從門市的後門跑掉,再開車逃走。要是你們慢了一步,抓不住她,我這命也就沒了。”
“你真是考慮周到啊。”瘦猴接話說。
“是這樣。”我道。
王璽仍然有些不相信:“這周圍黑燈瞎火的,你女朋友怎麼能看到你被銬着?就這樣,她發現不了的。”
“她在門市裡,當然有手電筒。”我直視着他的眼神說。
“璽哥,”我加了一句奉承的話,接着道,“我跟你保證,我絕對沒有花樣可耍,你瞧我,被你們打了幾頓,我走路腰板兒都疼,更別說其他的了。你要擔心我會耍什麼花招的話,我帶路的時候,你直接用槍頂住我後背就行了,哪能耍什麼花招出來。再說了,我這沒當兵沒練武的,你們就算是沒槍,我也掀不起什麼波浪來啊。”
王璽遲疑了會兒,對我旁邊的瘦猴說:“盧鵬,你拿一條槍走。”
“賀二,你等會兒就跟在旁邊,只要一看到那女的,就衝上去拉住,我和盧鵬看住這孫子。”王璽帶着很酷的表情,又對駕駛座的司機安排着說。
“沒問題。”司機點了一支菸,打開車門說。
顯然,王璽相信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就拿出手銬鑰匙,解開了鎖。王璽一手拿着手槍,一手抓着手銬,走下車去,然後槍口對向我,催促着我下車。雙手能活動了,我頓時感覺到了一股自由感,便按着軟綿綿的座椅移出車外。
剛踩到地面,王璽的槍口果然就抵到我的後背上。除了車燈照亮了一片範圍之外,天上還掛着一輪皎潔的月亮,所以勉強能看清腳下的情況。
踏上人行道,我憑着記憶,帶着他們往那條巷子裡走去。瘦猴拿回了步槍,也把冰冷的槍口緊緊地抵在我的後背,而那個叫賀二的司機,好像沒有帶武器出來,只是跟在王璽旁邊抽菸。這對我的計劃非常有利。
不一會兒,我就帶領他們拐進了記憶中的那條巷子裡。藉着月光往那一排店鋪一掃,一眼就能發現檯球室的所在。因爲我和吳林禹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會把卷簾門拉下一半,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特徵了。
這檯球廳有些簡陋,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王璽他們應該不會發現那是檯球室。
走到檯球室前,連喊了幾聲段可。當然,這只是做給他們看的,除了捲簾門響出的刺耳聲音外,根本不會有人回答我。
我有些疑惑的吸了幾口氣,嘀咕了幾句好奇怪啊。
“哪兒呢?沒見人答應你啊?”王璽空蕩蕩的四周,有些懷疑了,“再見不到人,你就該斷腿了啊。”
我轉過頭,故作焦急的對他說:“璽哥,你別急,她肯定在裡邊兒,可能是睡着了。這樣,你們別碰着捲簾門,不然會把她吵醒,咱一起進去看看,她肯定在二樓的牀鋪上。”
話一說完,不等王璽他們回答,我就帶頭佝僂下身子,鑽進門裡。王璽他們沒反應過來,所以等我在捲簾門的另一邊站起身的時候,槍口已經脫離了我的背部。
“在牀上。”我聽到王璽在門外邊兒壞笑了一句。我的話給他的潛意識起了作用,他沒有去觸碰捲簾門,現在應該也正準備彎腰走進室內。
機會來了!
室內照射不進來月光,伸手不見五指,所以我率先進門後,他們在門外,就幾乎看不清我在哪兒了。最近的檯球桌就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我吼了幾句段可,以便掩蓋過自己行動的聲音。幾個快步,我就走到檯球桌前,往桌上一摸,一手抓起一個沉甸甸的檯球。
剛轉過身,我就看到捲簾門下王璽和瘦猴彎着身子的黑影。猶豫不得,我立馬舉起右手,使盡渾身力氣,將右手的檯球朝其中一個影子的頭部扔去。
恰巧,兩人彎身進門時,首先探進來的就是頭部,所以這一發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我迅速把左手的檯球放到右手,朝另一個人影子扔去。
這美式黑八球的質量不小,加上我的扔出的力量,就算砸不死,也能砸暈他倆。
果然,兩個人都被我擊中頭部,應聲倒在了捲簾門下。但王璽好像還沒暈透,胡亂的開了一槍,沒能打中我。我轉回身,摸到放在臺球桌上的檯球杆,操在手上就鑽出了捲簾門。瘦猴面部朝地,大量的血從腦部滲出來,不知道死沒死。而王璽,雖然頭部也滲血了,但他翻過了身,迷迷糊糊的眨巴着眼睛。
我立即用檯球杆較重的那一頭,朝他腦袋重重的補敲了幾桿,這才讓他睡了過去。剛一擡頭,就看到那司機丟掉菸頭,轉身往回跑。他或許是想回車裡拿武器,也或許是開車逃跑,但這都不是好事,我立即揣上王璽的手槍,一手提起瘦猴的步槍,一手拿起檯球杆,朝那司機追去。
他沒跑出多遠,我忍着各個部位傳來的疼痛,很快就追到他身後五六米的地方。雖說只有五六米,但行道樹擋住了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他就像是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在黑夜裡忽隱忽現。其實我可以扔掉檯球杆,端起槍,對着前邊的黑暗胡亂的掃上一通,他必然會被打中。
但不能,我得讓他活下來。
拐出巷子,他跑上了馬路,直直的奔向路中間的越野車。沒有行道樹的遮擋,藉着月光的輔助,馬路上要敞亮許多,能穩穩的看清司機的身影。我再也猶豫不得,舉起檯球杆,以一個投擲標槍的姿勢,朝他扔去。
檯球杆飛出,擊球的頭端擊中了司機的背部,也擊垮了他奔跑中的平衡,讓他以一個狗吃屎的姿勢倒在路虎車前。
跑過去,舉着步槍對準他頭部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已經成功的死裡逃生了。那麼然後呢,我是不是就要去機場接走段可,離開這座城?
那可不行,我的朋友們還被關押着,我要去救他們出來。
我得去找李工頭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