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光了,沈南禾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病房之中,白色的燈光,將她的臉襯得一片煞白,她呆呆的看着某一處,好半天都沒有動一下。
凌晨一點零五分,沈南禾緩緩擡起頭,她白皙的小臉上,眼睛通紅,周圍還帶着暈染了的眼線和睫毛膏,伸手掀開被子,她慢慢挪出腿,下了地。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沈南禾已經可以不用柺杖,自己慢慢地在地上走了,她拿出一套衣服,進了洗手間換上,然後帶上手機和錢包,緩慢的邁步挪出了病房。
高級的私人醫院,向來對外來人員嚴格盤查,但卻對本身在醫院的人,不會過多詢問,沈南禾一路毫無阻攔的出了醫院,在街上攔了一輛計程車,沈南禾打開副駕的門,司機見她腿上還打着石膏,不由得吃驚道,“小姐,你沒事吧?”
沈南禾面無表情,彎腰坐進去,然後才把打着石膏的腿拖上來,她出聲道,“幫我找一家其他的醫院吧。”
司機有些詫異的打量着沈南禾的表情,但見她一副淡漠到不想跟人多說一個字的樣子,便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踩下油門開車。
計程車開了十幾分鍾,就到了一家公立醫院門前,沈南禾付錢下車,司機還好心的問道,“小姐,需要我扶你進去嗎?”
沈南禾淡淡道,“不用,謝謝。”
她拖着一條不太敢吃力的腿,一步一步的往醫院裡面挪,這個時間,醫院都不見一個人,直到沈南禾走到了醫院的大廳,值班的護士見狀,趕緊起身前來扶着。
“小姐,就您一個人來的嗎?”
護士看沈南禾穿着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裙,一隻腳穿着帆布鞋,另一隻腳穿着拖鞋,腿上的石膏,異常的刺眼。
沈南禾面無表情的回道,“我要拆石膏。”
護士眼睛一瞪,以爲自己聽錯了,她出聲道,“小姐,看您的腿應該還沒有恢復好,現在拆的話……”
沈南禾沉聲道,“好沒好我自己知道,你就帶我去能拆石膏的地方吧。”
護士打量着沈南禾的臉色,只覺得她面上陰雲罩頂,好似隨時都會發飆似的。
在護士的陪同之下,沈南禾來到了夜間值班的醫生診室,屋中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醫生,正捧着一本很厚的玄幻小說在看,見護士扶着沈南禾進來,不由得放下書,出聲道,“怎麼了這是?”
護士道,“張醫生,這位小姐要拆石膏。”
男人打量着沈南禾的腿,她走路的時候,明顯右腿不敢吃力,他起身走過來,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中,出聲道,“這個情況,應該是骨頭還沒有癒合好,不能拆啊。”
沈南禾道,“我不是在你們醫院打得石膏,好沒好都不用你們負責,你拆了它就行。”
男人聽到這句話,擡眼看了下沈南禾,然後道,“小姑娘年紀不大,話可不能這麼說,你雖然不是在我們醫院治療的,但是我們也不能任由你亂來啊,不是我嚇唬你,骨頭癒合的不好,以後很麻煩的。”
沈南禾沉着一張好看的面孔,看着面前的男人道,“你就說你能不能拆吧。”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異樣,然後道,“我要說我不能拆呢。”
沈南禾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護士趕緊扶住沈南禾的胳膊,出聲道,“小姐,您去哪兒?”
沈南禾道,“能拆的地方多了,別耽誤我時間。”
身後傳來男醫生的聲音道,“脾氣還挺倔的,我告訴你,一般醫院是不會給你拆的,你要是到小診所去弄,弄不好以後會留下後遺症的。”
沈南禾跟沒聽到似的,繼續拖着腿往外走。
男人微微皺眉,終是在沈南禾快要出門的時候,出聲道,“哎,真是大晚上什麼事情都能碰到,進來吧,我幫你拆。”
護士扶着沈南禾,回身道,“張醫生……”
男人道,“要是讓她出去,整不好事情更大,還是我來拆吧。”
沈南禾停下腳步,轉過身,男人走過來,出聲道,“走吧,帶你去拆石膏。”
沈南禾跟在男人身後往外走,路上,男人側頭打量着她,然後道,“這麼急着拆石膏做什麼?”
沈南禾微垂着視線,低聲回道,“看着礙眼。”
男人看了眼沈南禾石膏上面的各種動物圖案,眼中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然後道,“跟誰賭氣呢?”
沈南禾皺眉,沉聲道,“你是醫生還是記者啊?”
男人微頓,隨即淡笑着道,“現在的小孩子啊,脾氣還真是不好。”
護士扶着沈南禾,跟男醫生一起到了一間有設備的儀器室,扶着沈南禾坐好,男人開始戴上手套準備器材,沈南禾坐在那裡,面無表情。
待到男人拿着器材來到沈南禾面前時,見她低着頭,若有所思,他出聲道,“你確定要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這樣做,對你的恢復,百害而無一利。”
沈南禾粉脣輕啓,出聲回道,“拆。”
男人抿抿脣,不再說什麼,動手幫沈南禾拆石膏。
一切都弄完之後,醫生把沈南禾的腿用繃帶纏好,然後把她的拖鞋穿上,沈南禾從隨身的大包裡面拿出另一隻帆布鞋,遞到男人面前,然後道,“能幫我穿上嗎?”
男人一愣,隨即伸手接過去,然後小心翼翼的幫她把鞋子穿好。
沈南禾是坐在牀上的,看着自己那腿瞬間瘦下去的右腿,她只覺得一身輕鬆,下意識的從牀上跳下去,右腳着地的瞬間,膝蓋處傳來的鑽心疼痛,讓她差點跪下去。
身邊的男醫生趕緊扶住沈南禾,摘下自己的口罩,他皺眉道,“你瘋了啊?都說了不能用力。”
沈南禾站在原地,足足半分鐘才緩過來,把手臂從男人手中抽出來,她出聲道,“謝謝你了,我去交錢。”
說罷,沈南禾邁步往外走。
少了石膏的重量,排除剛纔不小心之後造成的痛感,她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好多了,最起碼可以走路了。
出去交了錢,沈南禾揹着包往外走,男醫生從儀器室跟出來,走到她身邊,出聲道,“揹着父母偷跑出來的?”
沈南禾眼睛看着前方,開口回道,“不是。”
“那就是揹着醫院的人跑出來的?”
沈南禾突然停下腳步,側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她開口道,“我剛纔給了錢的。”
男人一愣,隨即道,“我知道你給了錢,我就是擔心這麼晚,你一個小姑娘,怪不安全的。”
沈南禾面無表情的道,“誰告訴你我小了?”
這句話倒是把男人問的一愣,他看沈南禾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難道她只是長得年輕?
沈南禾看他眼中帶着一絲疑惑,徑自開口道,“我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謝謝。”
說罷,不顧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轉身離開。
這次從醫院出來之後,沈南禾打車到了東方酒店,開了一間房之後住進去。
躺在沒有消毒藥水味道的酒店大牀上,沈南禾望着頭頂的天花板,徑自出神。
她知道自己是太過壓抑,所以才從醫院裡面跑出來,拆了石膏,是不想看到江祁沅留在上面的痕跡,他大晚上的特地跑來跟她吵架,她若是不給點反應,真都對不起他的苦心了。
腦海中想到他臨走之前的那幾句話,留下來,是因爲迫不得已;照顧你,是因爲親情所逼;離開之後再回來……因爲我喝多了,就這麼簡單而已。
哈,說的多麼簡單,好似每一個讓她誤以爲他在意她的點,對於他而言,都是那麼的滑稽。
心中再次泛起酸澀的感覺,沈南禾眼前開始模糊,深吸一口氣,她強忍住眼淚,拿出手機,也不看現在是幾點,她在電話薄中翻出了一個好久都沒打過的電話。
電話撥出去,響了好久纔有人接,手機中傳來男人帶着睡意的低沉聲音,“沈小姐……”
“我有點事情想找你幫忙,現在方便見面嗎?”
男人略帶詫異和無奈的聲音道,“現在?”
沈南禾道,“隨叫隨到,這不是你們的專業素養嗎?”
男人沉默幾秒,然後道,“地址。”
不得不說,私家偵探這個職業,真的比狗仔隊好不到哪裡去,除了薪金比較多之外。
四十分鐘之後,沈南禾準時聽到了酒店的房間門鈴響,她踩着有些跛的腳挪到門口,打開房門。
門口站着之前跟沈南禾有過數面之緣的男人,他習慣的穿着一身休閒服,戴着帽子和平寬眼睛,看到沈南禾的時候,也是禮貌的點頭微笑,“沈小姐。”
沈南禾側身,讓他進來。
在兩人往客廳走的途中,男人看到沈南禾的腳不利索,他出聲道,“沈小姐的腳怎麼了?”
沈南禾淡淡道,“前一陣子車禍。”
男人聽她一副無所謂的口吻,一時間倒是不好意思噓寒問暖了,只能言簡意賅的道,“不知道沈小姐這次叫我過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