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茉絕對是個好學生, 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還是同學都這樣覺得。
原因有三個：第一，她的校服穿得非常整齊；第二，她是全年級前二；第三, 她是學生會文藝部長。
對此, 石崇和藍唯持保留意見。
放學後, 李茉坐在咖啡屋裡吃着沙冰, 對面坐着石崇, 而他的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
“裝什麼成熟，黑咖啡？”
“總比草莓沙冰好。”石崇躺在椅子上，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樣, 平靜地看着遠處舞臺上，正擺弄着吉他的藍唯。
“喂, 石崇, 你說, 他堂堂一個藍家三少爺，跑到這裡打工幹什麼？”
“嗯, 可能是想要體驗’平民’的感覺？誰知道呢。”
自從上了高中，藍唯就開始了打工的生涯，明明他也不缺錢，家裡還那麼有錢。李茉問過藍唯，藍唯只說他想買一把新吉他。而他手上捧着的這一把確實已經舊了, 不過卻是石崇前幾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石崇從口袋裡抽出一包香菸, 叼在嘴上, 翻找半天, 找不到打火機。
“嘖嘖, 要是同學們知道全年級第一的好學生竟然抽菸，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想法。”嘴裡雖然這樣說, 李茉卻從自己的口袋裡翻出了一個打火機，銀色的Zippo，幫石崇點上煙。
“嘖嘖，要是同學們知道全年級第二的好學生竟然隨身帶着打火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想法。”煙霧繚繞，石崇抽菸的樣子非常老練。
李茉看着他，心思卻飛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是認識石崇的第四年，因爲他而一直做第二的第四年，她一直一直都默默看着石崇，而石崇卻一直一直看着藍唯的第四年。
他們倆一直以來都是周圍同學的八卦對象，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的戀情，簡直就像小說裡面的那樣。而一向古板的老師也因爲兩人的“成績”而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放學後確實經常一起，但是人們偶爾都會忘記那個像電燈泡一樣存在的藍唯。而李茉自己心裡清楚，真正的電燈泡其實是她。彷彿是爲了達成某一種平衡，她不得不一直在那兩人身邊。
“阿崇，今天發工資了，我請你們吃飯吧。”藍唯此時還只有一米七，晚熟的他簡直就像一個小弟弟一樣跟在石崇和李茉後面。他搖晃着石崇的手臂，像是在撒嬌，但確實是藍唯的習慣動作。
李茉看着藍唯，表情非常的柔和。大概石崇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吧，所謂的藍家三少，結果只是個愛撒嬌愛依賴人的小孩子而已。
所謂的請客吃飯的地方，當然是竹軒，那個他們偶爾發現的小餐館。
藍唯開心的捧着啤酒，卻被石崇抓住了手。“喝一杯就夠了，不然回家要被秦阿姨唸了。”
“我開心嘛！”藍唯笑着，李茉當時沒有料到，這個眯眯眼的男生竟然會因爲他的單眼皮而迷倒一片女孩。
“喂，不如，你們組個Band吧，反正你倆吉他和貝斯都那麼棒，藍唯唱歌也好聽。”
“哎？是個好主意啊，我們再找個鼓手就搞定了，我們一定會成爲最叼的Rocker！”藍唯抓着杯子，又趁機灌了自己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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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終，藍唯還是喝醉了。石崇馱着他把他交給藍凌的時候，一個勁兒地道歉。藍唯的姐姐藍凌大概是家裡唯一對藍唯好的人，卻也狠狠地瞪了石崇和李茉好一會兒又唸叨了好一會兒才肯放他們走。
“走吧，我送你回家。”石崇叼着根菸，和李茉肩並肩走着。
X市的夜晚是特別的，特別美麗，特別繁華。李茉向來膽子大，並不怕自己走夜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有個人送她回家，然後在家門口的路燈下吻她。這是少女心裡的小九九。
她偏頭看了看石崇，然後搖搖頭笑着。
很明顯，石崇不可能是那個人。
“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你是藍唯的爸爸。”
石崇捏着煙的手抖了一下，笑着說：“爲什麼這麼覺得？難道我很老？”
李茉搖頭，“因爲你很關心他，比關心自己還要關心他。”
“有這麼明顯嗎？”石崇說，“我還以爲我已經掩藏得很好了。”
“嗯？難道你是——”李茉一臉驚恐地看着石崇。
石崇擺擺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不是啦，只是，他太孤僻，又幼稚，如果連我都不關心他的話，他大概會——壞掉吧。”
“所以阿崇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對待朋友也是這麼有義氣。”
“比起朋友，更應該是家人吧。”
“成爲阿崇的家人，應該也是超級幸運的事情。”
走着走着，已經走到了李茉家樓下，老式的公寓，路燈也老舊地閃爍着。
“哦？聽起來，你也很想成爲我的’家人’？”他手放在褲子口袋裡，看着李茉的樣子很是鬼魅。
李茉覺得一定是家門口的路燈壞了，那昏暗的燈光，竟然能夠讓這麼正經又嚴肅的石崇看起來這麼的——魅惑！
“可是怎麼辦，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家人。”
“額……”李茉臉上掛了三條黑線，因爲她現在無法理解這個場景了。
而下一秒，石崇把她推到了那個一直在閃爍的路燈柱子上，臉湊得無限近，說道：“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兒？
而就在李茉那個全年級第二的腦袋瓜子還在驗算着石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石崇吻了她一下，而後她的腦子徹底當機了。
片刻，石崇手插褲子口袋，瀟灑地轉身走了，邊走還邊揮揮手。
第二天在教學樓的天台，石崇又問了她一遍：“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李茉這次沒有當機，而是皺着眉回答他說：“耍我很好玩嘛？”
她沒有料到，“年級第一”竟然噗哈哈地笑了出來，眼角還泛着淚花，說：“你怎麼認爲我在耍你？”
“難道你是認真的？”
石崇停止了笑容，靜靜地看着李茉的眼睛，說道：“我是認真的，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嗎？”
李茉鬆開了她緊皺的眉頭，因爲她看到了石崇的眼睛。她伸手，將石崇的眼鏡取下，盯着他的眼睛仔細瞧着。那墨黑色的眼珠子裡閃爍着光芒，還有她的倒影。她可以通過石崇的眼睛看到自己，紅着臉，昂着頭，癡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李茉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眼前的石崇是如此的高大。
石崇笑了，溫柔地笑了，低頭，捧着李茉的臉，又一次吻了下去。不同於昨天的淺嘗輒止，這次是真正的吻。
過了很多年後李茉還是會覺得，初吻是給這樣的男子，也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而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會變成“第三者”。
藍唯在知道她和石崇交往之後改變了，變得沒有那麼依賴石崇了，笑容也減少了很多。李茉有些憂心忡忡，石崇卻對此視而不見。
“這就是你的目的？”
“嗯？什麼意思？”石崇將李茉攬進懷裡，動作自然又親暱。
“爲了擺脫藍唯的糾纏纔要和我交往的嘛？”
“藍唯並沒有糾纏我。”
“可是，現在藍唯變了，變了很多。”李茉撅着嘴，看着石崇的眼神又氣又煩惱。
石崇摸摸她的頭，說：“我們通常把這種變化稱爲’成長’。他不可能一直都依賴我，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
“可是這種方法太殘忍了，對他，對我，都是。”
石崇看着她，摘下了眼鏡，說：“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歡着小茉的呀。你一直這樣說，對我也很殘忍啊。”
李茉看着他，心裡莫名就軟了。石崇一直都是這樣溫柔，即使知道他心裡那些卑劣的想法，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現在裡面。就像是那些去酒家的大叔，陷在溫柔鄉里，出不來了。
一直以來，李茉都以能和石崇交往而感到慶幸。
他們坐實了學霸情侶的稱號，而石崇也確實是個溫柔的人。他有着超乎年齡的成熟，在他面前，自己的任何行爲都變得幼稚而可笑。她喜歡這種被征服被保護的感覺，在石崇面前，她甘願一直做第二。
她的所有第一次都給了這個會讓她記得一輩子的男人。所有少女時期的回憶，都和他，和藍唯，和The Glamourous有關。
但是，她也終於“成長”了。她終於知道了那個她一直以來都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道的事情——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變好，她永遠不可能成爲石崇的“第一優先”。
於是，她在高中畢業典禮一結束就對石崇說了：“我們分手吧。”
而石崇也正如永遠比她高一名一樣，彷彿早就洞察了她的心，只說了一句：“好。”沒有任何的挽留，沒有客套的話，一句“好”就將兩人再次拉回到朋友的位置。
藍唯拉着林優的手，走了過來，還是像往常一樣對着他們打趣。
石崇和李茉都對剛纔的事情保持了緘默，也許是朋友做久了的默契，也許是同樣關心着藍唯的心。
“現在就剩下小優沒有畢業了。要趕快加油啊，不然藍唯在大學裡可是會有更多姐姐覬覦的喲。”石崇拍拍小優的頭，李茉就在旁邊看着。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也是這樣被石崇拍着頭。
到底區別在哪裡？她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沒有發現。
“哎？雖然我很自信阿唯只愛我一個，但是你們可也要幫我看好他呀。”
“知道了，知道了，會幫你看着他的。”石崇說。
李茉看着石崇的側臉，他依舊完美，他依舊雙眼看着藍唯。而她，依舊站在他們的旁邊，看着他們，像是旁觀者一樣。
而很多年以後她才終於想明白，也許“第一優先”並不是那麼重要。
只是世上怎麼可能有後悔藥呢，她李茉還真的，永遠都只能做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