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能說得上話的大人都出去了,偌大一個院子,瞬間只剩下一個襁褓幼兒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少年。
整個府院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周遭樹影森然,燭光搖晃,隨着風力吃緊,天色也在慢慢發生變化。
原本皓月當空,星光朗朗的夜逐漸被濃郁的雲層覆蓋,不知什麼時候,連滿院子亂飛的螢蟲也沒了蹤影,整座城似乎一下子陷進了無盡黑暗中。
面對這突然的變化,一個孩子,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只見小少年抱着熟睡的孩子正要躲進藥房裡,便聽得嘩啦一聲,張府的府園大門被吹開了。
陰寒冷風嗚嗚地倒灌進來,身後房間的燭火一下子全熄了。
府院大門不知何時,烏壓壓站滿一大堆黑影,肢體僵硬,發着咕嚕嚕的聲音朝裡頭走來。
是蟲人!
與此同時那些黑影也發現了他的存在,機械地擡起頭,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窟窿,死死地鎖定在他身上,整個羣體開始詭異地抽搐,一步兩步,以極詭異的步調朝他走來。
只見他們張開黑魆魆的嘴巴,譁一聲,無數條臂粗的長蟲裂成四瓣,如長滿牙齒的黑色四葉花張牙舞爪着從衝出朝他們衝來。
半年前少年唯一的親人,就是被這樣一個怪物吸乾血液而亡的。
這半年,他戰戰兢兢地活着,就是外出尋找食物,都躲在竹簍裡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與這些可怕玩意兒碰上。
不曾想,他最後還是沒能躲開與它們的毒手。
也許是恐懼激發了他的潛能,眼看蟲子就要觸碰到自己,也沒多想,一個彎腰抱着孩子滾到一邊,躲進藥房裡,將房門關上。
獵食受阻,蟲子被收了回去。
望着門窗上站滿的的蟲人黑影,小少年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他目光焦灼,四處尋找蔽體,最終落到那一排整齊排列着的大藥櫃上,這是目之所及的唯一障礙物,不容多想,在蟲人們破門而入前,躲了進去,斂聲屏息,並祈禱孩子,希望他此時不要醒來。
嘩啦一聲,藥房的門破了。懷中孩子被嚇了一跳,可他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醒來。
蟲人咕嚕着走進房間,四處尋找活人的氣息,很快就發現了無眼男子的存在。
只見他們僵硬着身體朝他一步步走過去,站在牀沿前歪着腦袋吐出蟲子,在他身上探索。怎奈夢迴他們在給他包紮時,除鼻子,一個縫隙都沒放過,用紗布給他裹得緊緊的,還塗上各種草藥末子,可謂是又臭又難啃。
蟲人們很快便放棄了吸他的念頭,將目光轉向藥櫃,並發現了躲在那的少年。
少年沒想會有蟲人忽然回頭,被嚇了一跳,趁着門口空缺,抱着孩子,連滾帶爬逃出藥房。
可出了院子,他才意識到什麼叫後悔。
大門口上,庭院裡,花圃、假山、迴廊,密密麻麻站滿了蟲人,讓人看得頭皮直髮聳。
就在他怔在原地,面如死灰地準備接受這無法逃脫的下場時,一股陰颯颯的寒風忽然颳了起來,將正朝他衝來的蟲人全部掀翻在地,而他也被颳了起來。
不想被摔死的他連忙抓住附近能抓的東西,死死抱着不肯鬆手。
等風停下來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被刮到了屋樑上。
這對不恐高的他而言,是件好事。
待他壯着膽子擡起頭望院子看時,院裡不知何時,竟多了個白衣鬼面男,正定定立在中央,而他所站之地,兩米之內,竟出奇的乾淨,什麼都沒有。
被颳倒的蟲人嘶吼着從地上爬起,張牙舞爪着朝他衝去。
面對這數十隻恐怖怪物的聯合圍攻,鬼面男卻顯得出奇的淡定。
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一把散發着森然鬼氣的玄鐵劍憑空出現,獵獵寒風將他雪白的衣袍吹起。眼看蟲人的觸角就要碰到他了。他卻不慌不忙,腳尖一躍,整個身體如離弦的箭,脫離了圍攻點,站立在半空之中。
他目光陰冷如臨千年寒潭,靜靜地俯視着腳下那羣正張牙舞爪着四處尋找獵物的雜碎,舉劍,揮下。
轟隆!
隨着一聲驚天巨響,整座張家府院直接被他轟出了條半丈深的對角線。
蟲人來不及反應,便粉碎在這恐怖劍氣之下。
可就是面對如此可怕力量,蟲人仍舊毫無畏懼,不退反進,勇往直前,全都變成大長蟲,呼啦啦遊動着壅胖的身體朝他齊齊衝了上去。
蟲子會飛!
小少年被這一幕給嚇到。
虧他還這麼淡定看他們打架!
就在他慌慌張張找尋藏身之處時,一隻長蟲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孩子不安地大哭起來。
好幾條蟲子忽然改變攻擊對象擺動着雍長的身軀朝他衝來。
小少年吃驚後退,不料,腳下一滑,失去了重心,一人一孩直接從屋檐上咕嚕嚕滾下。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紫光閃過,將他們接住,而朝這邊衝來的蟲子,竟全憑空消失了!
大難不死的小少年,睜眼一看,發現接住他的正是夢迴,神色一喜,懷中孩子也止了哭泣,朝她咯咯直笑。
“怎麼回事?”
剛回來就看到這場景的夢迴很是吃驚,將他們放下後,拔下髻中畫簪,加入混戰。
夢迴的加入,使得這場戰鬥提前畫上了句號。
那些飄在空中的蟲子,無一例外,統統被她簡單粗暴地關進了清幽境。
“樑辰!”
當她看到被圍之人臉上那半張猙獰黑麪具時,一下子便認了出來,吃驚道:“你怎會在這?”要知道被困的是他,她就不出手了……
當然,後面那句話她可不敢說出口。
這位長老,在桐玉宮可是出了名的武力值爆表外加性格冷酷暴戾,就是天顏也得禮讓他三分,她可不想在這被他給剁了。
面具下的那張略顯慘白的臉一如既往的冰冷,見蟲子沒了,修羅也跟着沒了蹤影。只見他輕輕地揮了下手,一道影子朝紫璟飛來。
夢迴眼疾手快,將東西給接住了,只覺毛茸茸的,定睛一看,原是昏迷不醒的彩娟,擡頭想問從哪裡找到時,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不愧是鬼略!還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小烏龜!”
文宣見她如此莽撞衝上去,很是吃驚,本想想加入戰爭的他,發現她三兩下就把這麼多蟲人給解決了,更吃驚。
就在他忙於吃驚的時候,庭院四處散落的肉屑在蠢蠢欲動,幾隻被遺漏的猩紅長蟲在極速恢復着,很快就長出了全新的身體,蓄勢朝半空中的夢迴衝去。
“我去!還有!”
文宣驚呼着將腰間黃葫蘆,甩了出去,只見葫蘆,一到半空中,便嗚嗚地響了起來,一股怪風,將庭院裡但凡能吸的東西,全都吸了進去。
正在發怔的夢迴被着突如其來的吸引力嚇了一跳,幸好她重心夠穩,定住身子,不然就被吸走。
她很是生氣,惡狠狠望向風源,想知道是誰搗的鬼,發現是文宣,想罵人。
可看清這是在救自己後,面色便緩和下來,翩翩然落到地上,替彩娟療傷。
“你怎麼回事?”文宣上前責罵道:“知不知道方纔很危險?什麼都不問就衝上去,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是咋地?”
夢迴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是這萬年來,頭一個關心我死活的人。”說話間只見她手上一道紫光過後,毫無生氣的七彩鳥兒忽然有了動靜,睜開眼睛撲棱着翅膀飛起,落地成活潑俏皮的青衣少女,抱住她淚眼汪汪道:“主子,我可算見着您了……”
文宣翻了個白眼,道:“你這不廢話嗎!我什麼時候沒關心過你?”
夢迴聳肩,對此不置可否,問彩娟:“說說吧,你是怎麼落到樑辰手中的。”
風狼走來,在她們之間坐下,神情嚴肅道:“不用怕,儘管告訴咱主子,反正她也不能給咱報仇。”
夢迴:“……”
彩娟沒有理會它,倍感委屈,淚眼汪汪道:“是小青把我抓走的。”
夢迴愣:“商痕的海東青?”
彩娟點頭,“我跟她說我是玉景殿的,可她不相信,非說我騙她,把我打暈就帶走了,之後再發生什麼,就不知道了。”
夢迴挑眉,還真讓風狼這廝給說對了,那丫頭犯下的案件,她還真不能報仇來着。
只見她走到大桑樹下,將被砍碎的石桌恢復坐下,變出一袋豆漿油條,道:“活着就好。肚子餓不?要不要吃點東西。”
說到餓,將近三天沒東西下肚的她,還真有點,一高興,便忘了委屈,喜滋滋跑過去拆袋子吃起來。
風狼一見有吃的,便也跟着跑過來,蹲坐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夢迴無語,“你不才吃,怎的又餓了?”
喔喔喔——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悠長的雞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