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發出警告稱,歷時十二年的夏天即將過去,隨之到來的是漫長且寒冷的冬天,或許這個冬日將持續三十六年。
經過幾代人,上百年的修築,北境長城已快全線貫通,屆時它如巨龍一般橫亙在帝國的北部,成爲抵禦鬼戎匈奴的天然屏障。
“嗚……”雄厚的刁斗聲起,一時間吹角連營。繼而轅門大開,一騎二十來人的騎兵絕塵而去。
接見西域王的官員連忙排開兩列,跪前接駕。一位身高九尺,全身甲冑的官員緩步下輦。此人正是中原王朝現有的三族異姓王之一——嬴武,封地西域荒原,敕號西域王,有入朝不拜,劍履上殿之榮,與當今皇帝趙鄴有生死之交。
就在嬴武下輦時,身後騎兵一齊下馬。嬴武來到早已爲他準備好的行轅,案牘邊則是擺放了厚厚的竹簡。這是他每月的例行工作——檢查長城修築的進度以及質量。
繁冗的圖紙在竹簡上畫的精美且標準,嬴武指着一處建築結構道:“似此緊要之處,須物勒其名,不可大意。”物勒其名乃是中原王朝追責的一種機制,它要求器物製造者必須鐫刻上自己的名姓,以便後期出現質量事故進行追責。侍奉官員唯唯諾諾,一一將西域王批示撰寫成文,頒發下去。
檢查過文獻,他還要去現場看看施工進度。一行人又策馬來到長城修築的基坑裡,桁架整齊,支座堅固。
雖然檢查長城修築情況是本次出行的一大重要任務,但嬴武此行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王爺,犯人已經帶到。”一名身着黑色獄服的官員近前輕聲道。
嬴武點了點頭,又對現場情況做了一會指示便帶領大衆隨那名官員而去。
刑場上五百石以上的官員齊聚,兩名身戴桎梏的犯人則是跪在中央。嬴武快速走到焚香的桌案前,燃上三支香,向天禱曰:“皇天上帝,厚土神祇。眷顧降命,代牧黎元。有子不肖,今觸刑典。非武好殺,執政公允。親疏如一,無所不行。……”禱畢嬴武起身,轉身走至犯人之前。
身戴桎梏的兩人皮膚頗爲白皙,看來是貴族子弟。嬴武怒聲道:“畜生,可知罪?”
被嬴武這麼一喝,兩人磕頭如搗蒜一般,瘋狂求饒:“叔父!小侄知錯,求您寬恕。……”
一名緊跟嬴武的銳士趕忙遞上寶劍,嬴武抽出寶劍,頓時刑場上劍光四射。此劍乃中原王朝四大神器之一——無赦,由西域特產“天之玄鐵”鑄造而成。
嬴武厲聲道:“畜生,爾犯何罪?”
左邊那人聲音顫抖,泣聲道:“勾結鬼戎,泄露機密,其罪當誅。”
另一人同樣聲音輕微,道:“貪污錢款,貽誤工程,其罪當誅。”
嬴武高舉無赦神劍,猛然落下,兩顆人頭滾至一邊,幾名獄官上前收拾刑場。嬴武回到桌案前,神情一頓,對衆人朗聲道:“諸位將官,長城乃我朝抵禦匈奴之天險,功在當今利在千秋,務要用心修建,不可使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尤其是內部腐敗與外部勾結。”
嬴武家族的祖先在中原王朝建立之初爲皇家趙氏養馬於西域荒原,後在平定山魈之亂中戰功卓著,封爲西北侯。等嬴武的父親嬴謙襲承侯爵後又幫助先皇趙禎發動靖難之役,並被加封爲西域王,嬴武又與當今皇帝趙鄴同出身行伍之間,二人親如兄弟。
在返回的路上,先前遞劍的銳士被喚至嬴武身邊。
“父親!”銳士恭敬地道,這人是嬴武的二兒子,嬴淵。
嬴武輕應一聲,舒了口氣,道:“你哥哥嬴澤進京面聖,已有三年,官拜殿前帶刀一品侍衛。等我百年以後,他襲承爵位,你也要回到自己的封國治理一方。”說到這裡嬴武頓了一下,一隻手搭到嬴淵的肩膀上,鄭重地道:“那時你要明辨是非,慎用刑典,當仁政愛民。”
嬴淵慨然道:“父親放心,我謹記教誨。”
“那你知道剛纔爲什麼我要重用刑法,處決二位宗族之人麼?”嬴武捋着鬍子道。
“自先祖立法以來,不論宗親還是客卿,用法親疏如一,百姓賓服,莫敢不從,貪污腐敗和勾結鬼戎,有滅頂之災,必須以嚴厲之法懲戒。”
“很好。一個人若有偷盜之罪,不礙大局,批評教育即可,若有動搖根基之禍,必當施以重刑。以後你也要在你的封國公允執法,切不可有錯冤之案。”嬴武叮囑道。
“父親,我謹記您的教誨!”嬴淵單膝跪地,全身的甲冑鏗鏘響起。
騎兵隊伍疾馳而至,繼而徐徐入城。御天城——西域荒原的王城,是一座擁有千年厚重歷史的軍事古城,有“百年黃土藏兵甲,三歲乳臭盡統帥”的讚譽。城池按照五行八卦設計,有內外三層城牆,上面安裝了勁弩強弓,敵軍雖有百萬之衆,頃刻間也能掃射殆盡。
御天城的前身乃是一處囤糧場地,又兼交通便利,嬴氏祖先爲了抵禦鬼戎匈奴,方便用兵,在此處修建城池。著名天文地理相師雷宗夜觀天象,見六龍御天,隨定名爲“御天城”。後天下大旱,掘地百丈不得水,雷宗精通陰陽之術,禱告諸天,闡述嬴氏執法公允,未有偏頗,經上天示諭,於城東南處掘地得神劍無赦,是夜狂風即作,雷雨驟至。自此後物阜民豐,嬴氏奉皇家旨意,東征西伐,強盛於夷狄之間。
“王爺,據可靠消息傳來,鬼戎匈奴憑藉草黃馬肥時節,以十萬騎兵繞過長城,進犯通天城。”一名全身裝裹嚴實的銳士遞上書信,“這是曹將軍親筆書信。”
嬴武接過書信,仔細一看:“曹彬頓首。連日窺探,匈奴聚兵十萬屯於沙漠走廊南部,彬未敢自專迎敵,乃堅壁清野,以侯王爺鈞旨。”
“匈奴人怎會知道沙漠走廊這種絕密通道?”嬴武驚道。沙漠走廊乃是通天城通往漠北冰海,連接西域與北海的地下通道,屬於帝國的絕對機密。
嬴淵從父親手中接過書信,看了一遍道:“是不是贏清泄露的機密?”今日處置的罪犯名叫贏清,贏濟。
嬴武擺了擺手,道:“不可能,贏清是絕對不會知道這樣機密的。”他已經察覺了事情的嚴重性,走至桌案邊,鋪開竹簡,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銳士,“事情該怎麼解決我已經在信裡寫清楚了,讓曹將軍一定要想方設法通知北海諸將,做好防備,莫使敵人圍點打援。”銳士拿了書信徑直而去。
嬴武則是不斷來回跺腳,風吹入窗他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嬴淵察覺到父親的異樣,滿臉憂色道:“父親感覺到寒冷?”
嬴武輕應一聲,走到窗邊望向天空,喃喃道:“難道冬天真的要來臨了麼?”這不由得使他想起發生在上一個冬天裡殘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