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電是一種流氓行徑
北庭皓月立刻收起委屈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粗着嗓子嘿嘿笑了兩聲,“娘子,你真聰明!”
憨厚的笑容,配上他一臉的絡腮鬍子,那表情真滑稽。
蘇月彤又笑了起來,彎着腰,指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北庭皓月靜靜地看着她,眼中滿是笑意。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開心,蘇月彤心裡感動,主動拉起他的手,往外走,收斂笑容,低聲說道,“狐狸,其實你不必這樣做的。”
感覺北庭皓月的手一緊,溫暖的大手給她安全的感覺。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走在她身邊。
他帶着她走街串巷,在夕陽滑過柳梢的時候,兩人來到停靠着畫舫遊船的河畔。
江都的夜,很美。星辰般的燭火點綴了整座城市,河上槳聲燈影,流光溢彩,逍遙如仙境。
北庭皓月擡手,示意她看那些生活在喧囂繁華里賣笑的女子,說道,“或許別人覺得皇子很了不起,有權勢,有地位,但我卻覺得我跟那些女子沒有什麼兩樣,爲了生存,在外人面前僞裝自己,曲意逢迎。從小到大,我就不想跟任何人爭搶什麼,但是我的地位已經決定了我會成爲別人的絆腳石。兩年前,在我被送往南詔國的途中,我的親哥哥,派人圍殺我,我福大命大,躲過一劫。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變強,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重要的東西!”
蘇月彤雖然料到他光鮮豔麗的外表之下,也承受着不爲人知的痛苦,但親耳聽他說出來,心裡還是有些酸澀。
遲疑半晌,伸出手,握住他的。
北庭皓月側頭望着她,眼中泛起溫暖的笑意,“從我記事開始,我就總夢見一名女子,她讓我心疼,讓我忍不住想保護,遇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確定你是我夢中的女子。在沒有遇見你之前,我並不知道什麼對我最重要,我的漂泊,我的迷茫,似乎都只是爲了遇見你。現在,你還覺得,你是不必要的嗎?”
蘇月彤萬沒料到北庭皓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知觸動了哪根心絃,呼吸一滯,竟然想哭了。
“我從未對你說過假話,剛剛的話也是出自真心。”北庭皓月深深望進她的眼中,“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那麼一個人,我很慶幸,尋到了。”
蘇月彤忍着眼眶的發熱,勉強扯了扯脣角,“你這算是表白麼?”
北庭皓月莞爾,“我的意圖很明顯不是嗎?”
蘇月彤垂下頭,喃喃道,“我不知道,讓我好好想一想。”
她感動於他的付出,卻覺得兩人之間少了一點什麼,何況,她現在雖然“死了”,但還是頂着四王妃的名義,她不喜歡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態。
北庭皓月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道,“不着急,我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等你。”
“爲什麼是一年?”蘇月彤好奇地問道。
他挑了挑眉,輕笑,“我可是很搶手的,不給你一點危機意識怎麼能行?”
“是啊,是啊,到處拈花惹草的花花狐狸,誰有你的魅力大啊!”蘇月彤被他的話逗樂了,打趣道。
“你知道就好,趕緊考慮一下任我做相公吧!”北庭皓月微笑,眼底卻滑過一抹黯然。
他會不會太自私?明知道可能逃不過生死劫,卻還是想與她度過一年美好的時光,想讓他短暫的生命在她的人生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嘭,天邊綻放燦爛的煙花,一束束盛開在深藍色的夜幕上。
“快看,煙花!”蘇月彤雀躍地指着天邊。
她美麗的臉龐在煙花火光的映照下熠熠閃光,渾身被染上一層聖潔的光芒。
北庭皓月側身看着她,不由得癡了。
煙花璀璨,兩人的身影在河畔相依而立,衣袂翻飛,清歌繚繞,氣氛溫馨寧謐。
蘇月彤在北庭皓月的陪伴下游山玩水,心裡的鬱結之氣漸漸派遣,但擔憂又隨之而來。
一日,在街上閒逛,蘇月彤突然拉住北庭皓月的袖子,說道,“狐狸,萬一我的父母得知我的死訊,一定會很難過,能不能想辦法先通知他們?”上次她假死,父母痛徹心扉的樣子,讓她記憶猶深。
北庭皓月任她牽着袖子,邊走邊說道,“現在凌瑾楓並沒有將你的死訊傳回京都,先等你的父母得知死訊,表現出真實的痛苦,纔不會讓凌瑾楓起疑,然後我們再找機會告訴他們。”
蘇月彤想想他也說得在理,但又實在忍不下心,讓二老再承受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通知他們。
蘇月彤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蘇家的,告訴他們她的現狀,並且說明她不想再以四王妃的身份生活在世上,請求他們諒解她的不孝,並且幫助她脫離這個身份。
而第二封信,是寫給凌瑾楓的和離書,委託蘇父交給他,她在落款日期上特意提前了兩個月,那正是他們剛離京的時候。
蘇月彤寫好之後,又細細地讀了兩遍,確認無誤,才小心地將信裝進信封封好,交到北庭皓月手中。
正色道,“狐狸,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將這兩封信送到我爹手裡,一切就拜託你了!”
“多謝你的信任。”北庭皓月輕笑,慎重地將信放到懷中。
蘇月彤深吸一口氣,希望父母能同意她想跟凌瑾楓和離的想法,更希望父母能想辦法說服凌瑾楓。
這麼長日子來,並沒有見北庭皓月與誰聯繫過,他卻絲毫不擔心京都的情況,還優哉遊哉陪她遊山玩水。
蘇月彤實在好奇,抱着雙臂,打量他,“狐狸,你都不急着回京都嗎?要是德慶帝知道你偷偷跑到江南來了,會不會一氣之下將你捉回京都囚禁起來?”
北庭皓月得意挑眉,“彤彤,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替身麼?京都的臨王爺此刻正摟着如花美眷逍遙自在呢,連暗中監視的人都不屑於在管他!”
雖然早已猜到,但想不到他真能在德慶帝眼皮底下將間諜事業發展得有聲有色,蘇月彤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高,實在是高!狐狸,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北庭皓月毫不謙虛,挑眉輕笑,“我還有許多讓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傾身上前,伏在她的耳邊低語,“想不想一一見識?娘子?”
蘇月彤被他寒出一身雞皮疙瘩,推開他,跳開幾步,誇張地抱着雙臂叫道,“狐狸,我拜託你以後少放電,我都快被你電死了!”
“什麼是放電?”好奇寶寶模樣。
“放電就是勾引別人,是一種很要不得的流氓行徑!”板着臉教訓。
“那好吧,我以後只在娘子面前放電!”曖昧眨眼。
“……”
自洪災過後半個月,凌瑾楓一直命人四處尋找蘇月彤的屍體,但毫無所獲。
眼見離回京都的期限只剩下一個月,這次下江南的秘密任務還沒有完成,他不得不離開江都前往江浙。
臨走之前,凌瑾楓讓人想將藍玉先行送回京都,囑咐她道,“玉兒,許久沒見永安王叔,我想去探望他一番,你先行回京都。”
藍玉想起蝶衣的話,柔聲道,“瑾楓,永安王叔是長輩,你我成親的時候,沒能見到王叔,既然來到江南,我想登門拜見他,讓我隨你一起去江浙好不好?”
凌瑾楓猶豫,“可是你的身子……”
藍玉抱住他的手臂,柔順地笑道,“你擔心我的身子,在你身邊,不就正好方便你照顧我嗎?”她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眨了眨眼,“寶寶說,他也想和爹爹在一起。”
“你啊……”凌瑾楓無奈搖頭。
仔細想了想,藍玉說得也在理,侍衛們雖然盡心,但總比不上他自己細心照料來得好,二來此去永安王府,有藍玉陪同,也算是有好的藉口。
馬車一路沿着淮河而行,凌瑾楓撩起窗簾,望着渾濁的河水,手不由自主攥緊,她就是被無情的洪水吞噬,連屍骨都不知去了哪裡。
藍玉側頭看見凌瑾楓沉冷的俊臉,心越來越冷,蘇月彤終究在他心裡留下陰影,再也磨滅不去,而他們之間也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這幾天,他對她溫柔而體貼,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情,女人在這方面一向敏感,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藍玉心下一酸,攀住他的胳膊,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瑾楓,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凌瑾楓收回視線,放下窗簾,撫摸着她的頭髮,“別胡說,我爲何要怪你?”
藍玉哽咽道,“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張跑去找你,你也不會分心救我,王妃姐姐也就不會出事,說到底,都是我的錯。”
凌瑾楓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別再胡思亂想,對孩子不好。”
藍玉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目光落在他左手的手背上,只有她知道,他放手,不是因爲她肚子裡的孩子,而是因爲他手背上的傷口。
凌瑾楓的視線越過藍玉,落到茫茫青山,目光深邃而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