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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程婉寧是陸仲謙母親的緣故,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卻也算得是彼此第一次頗爲正式的見面,秦嫣平時再怎麼不拘小節,看到未來婆婆時心裡還是有點小緊張,這種緊張從她磕磕絆絆地拉椅子中很明顯地表現了出來。

程婉寧往她望了眼,微微一笑:“你很緊張?”

秦嫣有些窘迫,她長這麼大鮮少有緊張的感覺,反倒是面對這個對自己存在某些偏見的優雅女人緊張了。

“有點。”

秦嫣笑着應道,在她對面坐下,想把手中的禮物送出去,又覺得討好得有些刻意,捏在包裡有些猶豫,程婉寧這會兒已伸手招來了服務員,很體貼地讓秦嫣先點菜。

秦嫣覺得應該謙讓,把菜單遞迴給了程婉寧。

程婉寧也就沒和她玩“你來我來”的推脫,很是大方地接了過來,保養得宜的長指在菜單上輕輕劃過時,已點了幾道菜,都是些名字精緻的菜系,出身好,嫁得好,她的生活一向過的得精緻優雅。

這份精緻是秦嫣沒法子體會的,看着她優雅的舉止,小時候那種古怪的天上地下的對比感又回來了。

好在經過十幾年的打磨,秦嫣也不是那種自卑怯懦的人,撇開她是未來婆婆這層認知,秦嫣的緊張感消去不少。

程婉寧點完菜,讓人上了壺茶,輕輕品了口茶,這才慢悠悠地望向秦嫣,她的眼神很平靜,只是平靜中帶了些打量探究的味道。

秦嫣就這麼嘴角含笑地任由她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後看着她慢慢開口:“你和仲謙是怎麼聯繫上的?”

秦嫣沒和陸仲謙提前通過氣兒,不知道他有沒有和家裡人說起過他們是怎麼重新聯繫上然後在一起的,但現在程婉寧問起,也不能不答忙,輕蹙着沒見斟酌着開口:“在一場酒會上遇到,互相留了電話,斷斷續續地聯繫着,彼此都有好感,之後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天聽仲謙說,你們在一起也有兩年了是吧。”程婉寧依然是淺淺地笑着,她是個極優雅的女人,這樣的認知從秦嫣和她坐在一塊兒開始便越發地明晰。

秦嫣點頭:“嗯嗯,對啊。”

程婉寧修剪得細長的眉梢擰成個優美的疙瘩:“兩年前他不是和萬寧在一起的嗎?”

儘管陸仲謙已向她把萬寧的事交代清楚,但萬寧的存在總似根刺似的紮在心底,被程婉寧這麼輕輕一撥,便幾不可查地刺了一下。

秦嫣面上笑容沒變:“阿姨,你可能誤會了,他們沒在一起。”

程婉寧笑了笑,秦嫣不確定那笑容是否帶了些輕慢,只是看着她頗爲懊惱地敲了敲額頭:“那大概真是我記錯了,年紀大了老記不住事,你也別介意。以前萬寧還在時老和仲謙出雙入對的,仲謙也常把人帶回家裡來,萬寧死的時候他還消沉了大半年,我才一直誤以爲他們是一對。”

秦嫣雖然情商智商不算特別高,但是程婉寧話裡話外透出的陸仲謙和萬寧的親暱已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她的態度,她不喜歡她,會在兒子女朋友面前頻頻提起自家兒子和另一個女人曾經的親密,無非是想借此向她傳遞這樣的一個訊息。

秦嫣初來時的緊張早已蕩然無存,臉上依然是掛着淺淺的笑意:“是嗎?”

不說介意,也不說不介意。

程婉寧似是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秦嫣,你也別介意,萬寧畢竟跟在仲謙身邊多年,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突然說沒了就沒了,換誰都會難過。”

秦嫣點點頭:“嗯嗯,我理解,他和我說過。”

程婉寧望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秦嫣,老實說,如果不是萬寧出事了,我是最看好萬寧和仲謙的。”

邊說着邊搖了搖頭:“只可惜,天妒紅顏,那麼好一個女孩子,突然說沒就沒了。”

秦嫣臉上的笑容已經收了起來,側頭望向程婉寧:“阿姨,您今天約我想說什麼?”

程婉寧看她已把話挑明瞭講,也就沒再掩飾自己的目的:“秦嫣,你是個好女孩,但是你不適合仲謙。”

秦嫣依然保持側頭望她的姿勢,神色未變,只是微微挑眉:“怎麼說?”

“你在瑞東和仲謙之間牽扯不清,讓仲謙在親戚朋友面前很難做人。”程婉寧也挑明瞭說,依然是優雅到極致的舉止和語氣,“上次你們在高爾夫球場那麼一鬧,有多少人在背後笑他們兄弟倆玩同一個女人?而且你的性格比較外放,仲謙性子靜,工作忙,他需要個沉穩大氣的妻子替他打理家事,而不是他在外面忙完工作後,回家還得處理爛攤子。”

“他也認同嗎?”秦嫣問,依然保持很平靜的態度。

程婉寧在這個問題上倒沒有欺騙他:“他要是也這麼認同今天就不是我來約你了。”

秦嫣突然笑了:“阿姨,我很理解您爲仲謙着想的心理,但是很抱歉,我沒辦法答應您什麼,要分手也該是由他來向我提出,您真覺得我不適合他,您讓他來和我說行嗎?”

程婉寧盯着她望了好一會兒,並沒有因爲她這番話露出絲毫的不悅,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開口:“秦嫣,萬寧和陸仲謙的那些事真不是我編造,你隨便問個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曾經多親密,萬寧一直是他心底的痛。你真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真的要反對,但是如果你真嫁給他了,我希望你能體諒他,以後別動不動拿萬寧的事和他吵,揭他的傷疤,要不然你們的婚姻很難長久維繫下去,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拿彼此的幸福當賭注。”

秦嫣依然是笑着:“阿姨,您看着真不像仲謙的媽媽。”

看着程婉寧的面色微微變了變,秦嫣已伸手招來服務生,眼睛依然是望着程婉寧,“阿姨,抱歉,這頓飯我可能沒法子陪您吃下去了,我想您也是,我先走了,您慢慢吃。”

替她買了單,秦嫣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心裡是明白這麼做無異於徹底把自己推到和程婉寧對立的位置上去了,這種時候她該討好這位未來婆婆,委曲求全想方設法地讓她對她的印象改觀,而不是這麼個性地頂撞得罪甚至撇下這位未來婆婆,只是她真沒辦法讓自己這麼委曲求全,秦嫣覺得她或許該去磨磨性子,這種情商不高個性太強真不適合給人家當兒媳婦。

脣角自嘲地笑着,經過垃圾桶時,手一揚,一直捏在手心裡猶豫着要不要送出去,精心挑選了一下午的禮物在空中呈現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後,精準地落入垃圾桶中。

秦嫣連眼皮也沒動一下,徑自往停車場走去。

剛把車子開到路上陸仲謙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不知道程婉寧約她吃飯的事,秦嫣也沒和他說。

他電話裡聲音是一如既往地低沉沙啞,柔柔地在耳邊響起時,若是以前早撩得她心頭癢癢的了,但是她承認她今天確確實實被程婉寧那番似是而非的話影響到了,而程婉寧約她的目的也達到了,她就是要在他們之間製造嫌隙。

儘管陸仲謙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他和萬寧只是同事關係,但是三天兩頭聽着旁人強調他們曾經的親密,心裡頭那根刺還是時不時得刺一下。

好在秦嫣還是很能剋制自己,沒有把從程婉寧那受的氣撒到陸仲謙的身上。

陸仲謙約她吃飯,她剛纔沒吃就出來了,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依然是去買菜回陸仲謙那裡做飯,陸仲謙如同往常一樣下廚,秦嫣卻沒如往常一樣陪着他給他打下手,抱着抱枕縮在沙發上看電視,無精打采的。

陸仲謙切完菜從廚房裡出來,看她縮着雙腿,頭倚在抱枕上盯着電視,似是失神,走了過去,等秦嫣回過神時,他微涼的手掌已經落在她額頭上,眉心擰成一個死結:“是不是不舒服?”

秦嫣抿出一個笑,把他的手拿下來:“我沒事啦,就想偷懶一下而已。”

在沙發上跪坐起身,兩手抵在他胸前,推着他:“快去做飯快去做飯,我要餓壞了。”

她的語氣特別的理直氣壯,好像他活該給他做飯似的。

陸仲謙沒惱,反倒笑了,還帶着水意的手掌又在她頭頂上揉了一把:“把我這男朋友利用得還真徹底。”

秦嫣笑:“活該,誰讓你要攤上我。”

往廚房望了眼,看還在熬着湯,推着他:“快進去啦,湯溢出來了。”

陸仲謙低頭在她脣上親了一口,這纔回廚房。

沙發的位置能看到陸仲謙在廚房忙碌,秦嫣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怎樣一種情緒,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她今天徹底把他老媽得罪了,他回去大概真要做夾心餅乾了。

吃飯時,秦嫣想了想,還是老實交代了:“陸仲謙,我今天陪你媽吃飯了。”

陸仲謙正喝着湯,動作停了下來,望向她:“她和你說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秦嫣輕描淡寫地應着,“不過看的出來,你媽是真的不喜歡我,你夾在中間很難做人吧?”

陸仲謙已放下碗,定定望向她:“我媽這人說話不會考慮別人感受,別把她的話放心裡去,我們該怎麼樣還是得怎麼樣,她那邊我來說服她,你別自己瞎想添堵。”

秦嫣望他一眼:“你又知道我添堵了?不過,我今天貌似把你媽得罪了,你回去可能真不好做人,你可別因爲我和她再起衝突,要不然我在你媽那兒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嗯,我會把我分寸的。”陸仲謙的手伸了過來,手指在她臉頰上捏了捏,盯着她的眼睛,“今天沒受委屈吧?”

他低啞的聲音讓她心情莫名好了些,衝他露出一個笑:“沒有啦,你媽人還是挺好的。”

陸仲謙又在她臉頰上捏了捏,無奈地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吃過飯後,秦嫣想在這邊過夜,秦正濤的電話卻打了過來,勒令她必須回家。

陸仲謙不想她爲難,無奈拍了拍她的頭:“還是回去吧,要不然我在你爺爺那也要永無翻身之日了。”

親自開車送她回去。

秦嫣回到家時一家人都還在,秦冉不知道秦正濤給她下了禁令,一看她回來,就忍不住問道,“秦嫣,今天不和陸仲謙約會嗎?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秦嫣幽怨地往秦正濤望了眼,秦正濤輕咳了聲,岔開話題:“小三兒啊,明天你生日,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秦正濤這麼一提醒秦嫣頓時想起明天是她生日的事,秦正濤這麼一提醒秦嫣頓時想起明天是她生日的事,似乎陸仲謙生日也在這一天。

她那天看到過他的身份證,還特意看了下他的生日,當時還爲着和她同一天小小地驚詫了一下。

這幾年常年在外面跑,日夜顛倒的,她早忘了生日這回事,陸仲謙估計也是沒記得的。

她的生日每次都是家裡人提起,家裡人給她慶祝她纔想起,如今看着秦正濤二十幾年如一日地提醒,心裡還是滿滿感動的,只是想着明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想了想,笑嘻嘻地走到秦正濤身邊坐下,摟着秦正濤的手臂撒嬌:“爺爺,我什麼禮物也不要,不過難得我生日,讓我男朋友明晚陪我過個生日行不?”

秦正濤怒目圓瞪,想要拒絕,秦嫣嘟了嘟嘴:“爺爺,這算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個特殊日子,您別棒打鴛鴦嘛。”

秦冉橫她一眼:“有了男朋友連家人也不要了。”

秦嫣揉了揉鼻子:“我哪有,就是想在家吃飯慶祝完之後和他出去過過二人世界嘛,爺爺又不給。”

說完又幽怨地看了秦正濤一眼。

秦正濤暗暗剮了她一眼,很是勉強地答應了下來,還是警告:“悠着點。”

秦嫣眉笑顏開,晃着秦正濤的手臂一陣討好。

第二天,爲着過一個有意義的生日,秦嫣特地請了半天假,在市裡有名的情侶餐館“香草世界”訂了個小包廂,又買了東西回去把兩人的小窩精心佈置了一番這纔去所裡。

下午的時候陸仲謙來接她,秦嫣迫不及待地先開口:“晚上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陸仲謙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好啊,不過現在先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秦嫣好奇問道,心裡因爲他這話有些雀躍,他不會真有這麼細心發現今天是兩人的生日吧?

“珠寶城。”陸仲謙應着,啓動車子。

秦嫣心底的雀躍因他的話而升了幾分,一路從品鑑蔓延到C市的珠寶城,他這是帶她來挑禮物?她雖然對禮物不是很執着,但他若送,無論是什麼,心裡還是會欣喜的。

車子在珠寶城外停車場停下,秦嫣扭頭望他,眼裡小心壓着心底的喜意,帶着疑問。

陸仲謙扭頭,眸裡掠過一絲遲疑,而後很坦然地望她,聲音很柔和,帶着些徵詢的味道:“秦嫣,萬寧有個得了肝癌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和她的父親離了婚。她跟着她母親過,她母親爲了她一直沒嫁,一年前查出患了肝癌,一直拖着,撐不了多久了,一直一個人獨居,她不知道萬寧已經不在的事,萬寧讓瞞着的,怕她受不住。今天是她的生日,萬寧犧牲前曾託我替她在她母親生日時代她送一份禮物,這是她一直的習慣,怕她起疑。”

秦嫣彎起的脣角凝在了那裡,她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裡幽幽響起:“你到我來這裡就是要給她買禮物嗎?”

陸仲謙也察覺到了秦嫣微妙的神色變化,手掌伸了過來,落在她肩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低柔了下來:“別胡思亂想,如果你不喜歡,我託人買了送過去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