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小時了,爸爸還沒有回來。
倚在溫暖的爐火旁,小莉姆出神的望着窗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從她家二樓的窗戶往外俯視,這座法蘭若的小山城一片銀裝素裹。街上看不到任何走動的人,所有的店面全部關閉。
從去年十三月開始飄落的雪花一直到今天還沒停。隨着衆神歷917年的新年到來,不計其數的人死在了這被冰雪覆蓋的深山之中。
一腳踩滑摔死的、被冬狼咬死的、還有那些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困在城外而被活活凍死的。每年的冬天到來之際,這座小城總會有十數個家庭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
現在僅僅是下午三四點,外面就已經是一片昏黑。雪花安靜的飄落着,一片一片的房屋漆黑一片,裡面沒有一點火光。
感覺如同世界末日。雖然沒有斷壁殘垣,可是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人類滅絕十年以後的景象。街道被埋在一片白雪之中,那白色讓人聯想到裹屍布。
這些並沒有點燃爐火的人家當然不是全家都死在了大雪之中所以纔不點火。正確答案是爲了節省並不算多的爐火。
按照往年的經驗來說,漫長的雪季要持續半個多月。從十三月中旬開始就席捲法蘭若全境的寒流會在數日之內就將山中的動物們趕去冬眠,而在年底紛紛揚揚落下的大雪,更是會連着下上兩週。這兩週內,別說外出了,哪怕是日常清掃堆在門口和窗邊的積雪,開門的時間都不能超過兩秒鐘。
否則的話,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熱氣會在瞬間被撲滅。
僅以一家的爐火儲備,根本不足以度過這樣寒冷的冬天。
所以,索多瑪的山民們從許多年以前,就在過冬的時候將幾家並在一起。幾家人擠在一間屋子裡生活,將幾家人積累的生活物資——尤其是柴火——湊在一起。以此來節省爐火,度過這難熬的一個月。
小莉姆家也是如此。因爲她家的房子比較大,每年都會有人在冬天住在她家。
今年住在她家的人是索多瑪的最好的鐵匠老彼得,還有會做又軟又甜的白麪包的麪包師傅一家。
老彼得是一個跛腳的冬矮人。喜歡喝酒,吹牛,說話的聲音又大嗓子又啞,一雙大的嚇人的手通紅通紅的像是烙鐵,摸上去硬邦邦的。手心還有一些像繭子一樣的硬硬的傷痕。他總是喜歡湊到小莉姆身邊用她難以忍受的音量說着一些她從來沒聽過但好像並沒有什麼用的故事。
小莉姆其實不是很喜歡老彼得大叔。不如說,她有些討厭這個粗魯的老矮人。
和老彼得相比,還是會做又軟又甜的白麪包的麪包師傅要好得多。至少他的鬍子很乾淨,頭髮也不油,身上就像喬爾叔叔一樣有着好聞的香氣,而且他說話聲音好聽還會講笑話。就算他的夫人——那位像白麪包一樣又胖又軟的夫人說話的聲音太尖利,就算他的兒子晚上老是哭而且喜歡隨地拉尿,小莉姆也願意讓他們一家住在這裡。
要不是她的父親很尊重老彼得,莉姆大人才不會施恩讓這個粗魯的老矮人住進來!
……不過爸爸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想到這裡,小莉姆便又嘆了口氣。
她趴在窗邊。呆呆的看着窗外一成不變的雪景。
媽媽告訴她,爸爸去做一項偉大的事去了——其實小莉姆今年即使只有六歲,依舊大概能理解父親究竟幹什麼去了。
在一週前,索多瑪的十幾位戰士受洛達汗的神啓,前往白塔去剿滅那些邪惡的巫師,並在洛達汗大人的庇護之下成功將其討伐,將罪惡的白塔一股腦的推到,將巫師的傳承也一併斷絕。
這不可以不說是一次輝煌的勝利。
但尷尬的事出現了——因爲在戰爭取得勝利之後,勇士們爲了將白塔的邪惡傳承完全破壞,在白塔實在是耽誤了太長的時間。等那些前往白塔討伐巫師的勇士們歸來。連綿的大雪已經將他們來時的路堵死。
在這樣寒冷的冬天,即使是身體強壯的騎士大人也不敢翻閱半米多高的雪地往回趕。不如說,他們身上的鐵罐頭直接就能把他們埋起來——
在麪包師傅眉飛色舞的對小莉姆這樣說的時候,小莉姆差點笑的肚子疼。
不過爲了不讓他們被埋起來。小莉姆的父親和其他幾位經驗老道的獵人就去東邊的小道上去接那幾個差一點被埋起來的聖殿騎士大人了。
說到這裡,就要提到小莉姆的驕傲所在——她的父親康丁,科魯曼家的白狼康丁是遠近聞名的老獵人。他曾經單獨一人狩獵過一隻亞龍種魔物,由此得到了洛達汗的眷顧,得到了施展神術的力量。
白狼康丁的成名一戰更是被改編成了各種傳奇故事在外地流傳。他在四年前的冬天以六柄投斧擊殺九隻冬狼,然後一壺箭矢更是箭無虛發。一人在野地中就將雪季臨近結束時的狼潮完全擊退。
最終他更是在所有武器都用完了之後,以徒手搏鬥技巧與狼王搏鬥了一天一夜,最終狼王認輸,率領狼潮從索多瑪城退去,從那以後每年的冬天再也沒有來過。
白狼康丁、狼王康丁、徒手擊敗狼羣的康丁——父親的名聲越來越盛,最終吸引了卡拉爾的吟遊詩人翻越羣山到這裡來收集康丁的故事,並且編篡成詩歌流傳出去。
白狼康丁是索多瑪的守護神,是曾獲洛達汗嘉獎的傳奇獵人,更是小莉姆的驕傲。
她絕不相信父親會在這種程度的雪地裡受到傷害。現在不過是一月初,一月中旬雪季臨近末尾的時候纔是最冷的時候。父親曾經在那時候擊敗過狼王,又怎麼會在這種級別的大雪下受傷?
“咦?那是……”
就在這時,小莉姆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她瞪大了眼睛,把小小的臉龐貼在了窗戶旁,並且屏住了呼吸。
隨着小莉姆集中注意力,她終於看清了那個動來動去的黑點的真身——
那是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在足以凍死人的雪天之中,那人就這樣在大雪之中艱難的跋涉,緩慢而孤獨的前進。
即使他沒有進城,也沒有往索多瑪這邊拐的意思,可小莉姆卻莫名的感覺,那人就是朝索多瑪走過來的。
再仔細去看,他的背後似乎還揹着一個人……
小莉姆的眼睛和嘴巴漸漸張大,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叫聲: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