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穹頂大教堂中的氣氛無比沉重,幾近絕望。
城外的光景,即使從這裡也能看得見。
不如說,正是在這個離泰爾最近的地方,從這個被數千階的、如同牛角般螺旋上升的階梯高高擡起的聖殿裡,他們才更能看得清自己的敵人的數量。
此時正是正午,陽光充沛。
黑壓壓的肅立在城外的軍隊在灼烈的陽光下反射着金屬的冰冷光澤。他們身上的盔甲閃爍着巫術的靈光。被結界巫術削減了重量、提供了變溫能力的重甲足以給他們帶來步兵級別的機動力,而他們手中的一錘一斧則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這是班薩的狂戰士。
班薩人的血脈並不適合就職狂戰士——真正適合就職狂戰士的還是常年在及膝的冰雪中漫步的蘇澤人和天生體格健壯動作敏捷的山民。
但是,作爲一個主流職業,狂戰士在各國軍隊中都無疑是主力中的主力。
如果是由其他職業組成的軍隊,死傷達到三分之一就會開始潰敗。如果友方有巫師團和戰地牧師在場的話,這個數字可以緩衝到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但如果是由狂戰士組成的軍團,那麼在他們解除狂化之前,用任何方式都無法將他們從戰場上拖下來。
一羣不畏死亡的士兵總是會讓指揮者歡喜的。如果這羣不畏死亡的士兵在方便訓練的同時還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的話,那麼沒有任何職業會比狂戰士更適合在第一時間入場。至少他們能保證絕對不會潰敗,不會回過頭來衝散友方其他部隊的陣型。
但班薩人的思路卻和蘇澤和法拉若不同。
因爲班薩人總認爲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種族,他們擁有一種奇異的向心力。這種向心力讓他們不允許在紙面上出現“炮灰”或類似的概念。
每一個班薩人都是勇士。每一個班薩士兵都是英雄。
因此,班薩的上一位王、也就是如今班薩女王的父親當時大筆一揮,決定武裝一批世界最強的狂戰士。
那時班薩剛剛從白塔偷竊到了一些不完整的巫術傳承。他們得到的僅有結界系的大半傳承和戰鬥系的部分傳承。剩下的則根本就沒有。但即使如此,對於班薩來說也完全夠用了。
軍工廠的技師得到了王立巫師的培訓,緊急學習了簡單的結界巫術的銘刻方法。他們每個人僅僅學會一樣巫術。也不懂除了自己掌握的那個巫術外任何巫術的使用方法,但一羣人湊在一起。便可以分別給盔甲附魔輕盈、堅固、絕緣、透氣或是變溫之類的簡單巫術,也能給武器附魔上銳鋒、切斷之類的特性。
於是,班薩就有了世界上裝備最豪華的軍隊。這些不過只有黑鐵階的狂戰士裝上了這種級別的裝備,狂化之後甚至同階之內以一敵五都輕而易舉。
而站在這些瘋狗對面的,是一羣穿着鑲金邊硬皮甲、手持各類不同武器的傭兵。
而在傭兵的後面,則是一大片穿着暗紅色長袍,低聲唱着怪異頌歌的灰燼之徒。
加哈拉德站在虛空中,神色緊張的俯視着那些人。嘴裡輕聲唸叨着什麼。
然後他便直接飛上了神殿頂端,無聲無息的落在跪在黯淡無光的泰爾聖像前低聲禱告着什麼的羅蘭身後。
“回您的話,陛下。他們大約有五萬人,”加哈拉德緊皺着眉頭說道,“所有人都在黑鐵階以上……達到白銀階的強者至少有三位數。”
若非他沒有心臟,此時他的心臟大約已經開始緊張的砰砰直跳了吧。
容不得他不緊張。
對面出動了五萬人來圍剿法蘭克福——而事實上,整個法蘭克福加起來也不到五萬人。
而且,如今泰爾的牧師幾乎完全失去了施展神術的能力,可以說完全派不上什麼用場。與廢物沒什麼兩樣。
但羅蘭卻絲毫不慌。
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問道:“也就是說。這就是他們的主力了對吧”
“是的,陛下。如今契約之神的全部僱傭兵和大半個班薩的主力步兵團都集中在這裡——如果他們精誠合作,甚至能直接推平整個卡拉爾。”
加哈拉德嘆了口氣。有些猶豫的提議道:“羅蘭陛下……在這種規模的圍剿中,能成功逃生也是一種榮耀啊。”
“哦?你是這麼想的嗎?”
“沒錯,陛下。如果您張開冥土結界,我就可以暫時召回我生前的身軀。如果全力全開的話,我大約能帶着您衝散千人級別的戰團。”
加哈拉德語氣平靜的說道:“我畢竟只是英靈。就算回到了導師的國度中也可以被您再次召喚回來……”
“你以爲我是誰,加哈拉德?”
羅蘭的聲音毫無波動:“在沒有被權杖許可的情況下強制復活到人間?誰給你的權利?你就不怕被告死天使扔進末日熔爐中嗎?”
“但……”
加哈拉德一時啞口無言。
他這纔想起,背對着自己跪在聖像前的銀髮少年本身就是長眠導師的選民。
誰都可能違背生與死的律法,但唯獨他不會。因爲他就是導師的律法本身。
“——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說不定您會死啊!”
加哈拉德聲嘶力竭的大喊着。毫不猶豫的跪在了地上。他膝蓋處金屬的盔甲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求您恩賜,讓在下再次沐浴在生者的世界中。哪怕一個小時也好——”
“不準。沒有權柄在手,我沒有權利給你法外開恩。”
羅蘭閉着眼睛。平淡的答道。
“陛下……!”
“行了,加哈拉德。”
大約是實在有些不忍心,羅蘭輕輕嘆了口氣:“你睜開眼看看吧,我到底在跪拜誰。”
不就是泰爾嗎?還能是誰?
加哈拉德頓了頓,看向了手持利劍的黃金人像……
——不對!
加哈拉德的瞳孔瞬間收縮。
雖然背影還是泰爾、身材也沒有什麼區別,但正面聖像的姿勢已經發生了改變。
原本泰爾的聖像是單手微微擡起十字劍,向前虛指。但如今,那十字劍已經變成了小了一號的十字架。而聖像的姿勢也變成了祈禱狀,雙手同時握住十字架的長柄。
更重要的是,聖像的臉不知何時起卻是變成了羅蘭的臉!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加哈拉德,你以爲我是誰?”
羅蘭的聲音淡漠,他微微轉過頭來,盯着加哈拉德。
這時加哈拉德才注意到,羅蘭翠綠色的瞳孔中被銀灰色的符文密密麻麻的寫滿。光是直視那符文就會讓加哈拉德心中猛地一顫。
“你以爲那些牧師的神恩流到哪裡去了?你以爲他們現在究竟在信仰誰?”
羅蘭的聲音帶上了重重疊疊的迴音,顯得越發虛無縹緲:“你以爲泰爾隕落之後,他們神術的威力爲什麼沒有立即下降?”
“加哈拉德,我要在這裡,把神蹟顯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