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職責,是做飯燒水,肖娘子不能與寶昕一直敘舊,擡了一筐蔥一筐菜,帶着寶昕在角落裡擇菜。
“我一直放不下心來,人沒死,居然還被撈進賊窩,我也很無奈,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懲罰。”
“老天爺認爲你其情可憫,所以不收你,安心活着吧。得天保佑若真能離開,回家好好過日子,別再四處飄零。”
寶昕覺得,肖娘子完全沒必要向一個五歲孩子解釋,可她解釋了,可見良心未泯。
“這菜只把黃的蔫的摘了,蔥子你別管,小心辣了眼。”
寶昕的確沒做過,就算很簡單,她也得學,還很認真地跟着肖娘子學。
“嬸子,我現在叫狗娃,劉大哥說我是他弟弟,別叫錯了。”
“狗娃?嘖,這名兒……太委屈你了。”
“沒事,得活着不是。”
“在這裡沒看見孫老頭他們,估計已經沒了。你雖然離開他們,但是不能親自報仇,你會不會難受?”
“他們死了?我反正沒看見。”
“嗯,還是要小心些,特別是,若他們來了這裡你卻沒看見,揭露身份對你沒好處。”
“嬸子,我們想辦法儘早離開纔是。若是能打聽這個匪窩的情況就好了。”
“肖嬸子,我給你……”
嚴明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拿了匹灰白色的棉布,驀地看見寶昕,愣在了當場,半晌才抓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在啊?”
寶昕小小的身子站得直直的,環抱着兩臂:“哼,我多好的運氣啊,除了船主的善意外,船上唯二對我好的,一個與江匪通消息,一個自己就是賊匪,哈,讓我說什麼好?不勝榮幸?”
肖娘子與嚴明漲紅了臉,肖娘子擡手捂住寶昕的嘴:“噓,小聲點,本來不曾留意你,你這樣嚷嚷,會被特別留意的。”
一股子大蔥的刺鼻味兒差點沒讓寶昕窒息,掰開肖娘子的手,擡手用衣袖擦了擦:“生大蔥怎麼這麼難聞,嬸子想悶死我呢。”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們要忙午飯,中午忙完我再來尋嬸子,一起說說話。這布是發下來的賞,我想着你們在,嬸子手巧,你們裁了做貼身的衣服穿。冷不冷?我那裡還有剛發的棉被。”
寶昕搖頭:“劉大哥照顧我,我睡丙字七號最裡面,暖和。”
肖娘子接過棉布:“謝謝小兄弟,嬸子就不跟你客氣了。狗娃沒換洗的,我下午就趕兩身出來。要不,量一量,嬸子給你也做一套?”
“狗娃?”嚴明指了指寶昕,肖娘子點頭,嚴明差點笑出來,“嬸子不用麻煩,我們發了兩套,說我們剛來,這是應該發的。嬸子需要我做什麼?我現在沒事,也沒安排我們參加訓練。”
“也沒什麼事。中午來幫忙提桶熱水,給狗娃洗一洗,她肯定很想洗的。”
有人路過,肖嬸子故意提高聲音叮囑嚴明,嚴明笑呵呵地點頭:“知道了。狗娃弟弟,中午見。”
寶昕噘嘴點頭,兩人“噼裡啪啦”把什麼話都說完了,還有她什麼事?她還急着打聽這匪窩到底什麼背景呢。
寶昕和肖嬸子一直忙碌,三橫四縱這麼多人吃飯呢。
子時末,寶昕才和多多嬸、肖嬸子他們一起吃上午飯。
“咱這麼累,也不能虧了嘴巴,來,小小子兒正長身體,多吃點肉。”
“謝謝嬸子。”
“管他飯菜如何,一定要吃飽。”
“嗯。”
吃完飯,早等在一邊的嚴明將大木桶拎到肖娘子旁邊空置的屋子裡,熱騰騰的水將屋子弄得霧濛濛的。
“倒在大木盆裡吧。”
“好。先洗着,我再拎一桶來放着,水涼了往裡加。”
“嗯,我這有傷,只好麻煩你。”
“應該的。”
掩好門,嚴明離開了。肖娘子先幫寶昕洗頭:“晚上的吃食簡單,下午我就替你做套貼身的。”
溫熱的水,讓寶昕舒服地喟嘆,他們對她的關心愛護,也讓寶昕很溫暖。
“嬸子,遇見你們是我這趟出來最大的收穫。所以說‘禍兮福之所伏’,果然有道理。”
“嬸子聽不懂。嬸子只知道,咱有眼緣,我也想照顧你。”
“那是嬸子心善。”
嚴明敲了敲門:“水在門口。”
肖娘子“誒”了一聲,起身拉開門,將水拎了進來:“幾步路還成,遠了就受不了,不得力。”
嚴明在肖娘子屋裡等他們,看他們洗好進來,趕緊拿了一塊大大布巾裹住寶昕的頭髮:“弟弟,我替你擦乾,受涼就不好了。”
寶昕笑嘻嘻地坐在肖娘子的牀上,肖娘子將嚴明拿來的棉布展開,在桌子上開始裁剪起來。
“我是在谷陽誤入匪窩的。當時認識了坑哥,他看起來很仗義,聽說我要邊做事邊找妹妹,說動我就在他們貨倉,能接觸很多人,得到很多消息,有時候還有免費船坐,到其他地方去走一走,既能賺錢又能找人,還能開眼界,一舉數得。”
“坑哥?他是跟你一個艙房吧?”
嚴明點頭:“我不怪他,只怪我自己沒見識跌進匪窩。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能賺錢又能長見識還能四處轉找妹妹的?”
“谷陽分部?他們設立了很多分部嗎?”
“是。附近丘興、樂都、廣泰、於德都有,據說還要往南設點。”
“野心還真是不小。嚴大哥,你留心一下,看看他們究竟做什麼的?爲什麼像軍營一般?還有,那山腳下,不可能只是單純地開採山石,是不是在修葺什麼重要的地方?”
“我剛來,估計需要一點時間。”
“嚴大哥,你想離開嗎?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找到妹妹嗎?”
嚴明肅然點頭:“從知道誤入匪窩的那天起,就一直在謀算。”
“你究竟進來多久了?”
“大概九個月了。”
“嗯嗯,應該過了他們的考察期了吧?”
“他們不會懷疑我的,因爲坑哥在匪窩六七年了,他保我。”
“那你能說動坑哥……”
嚴明擡手阻止她說下去:“坑哥,剛死了,現在只剩下一把灰。”
寶昕鼓了鼓臉:“是因爲這次船被炸?”
嚴明點頭:“三爺他們運氣不錯了,搶了幾箱寶物。據說還想風聲過了之後,派人到那裡打撈。那麼沉,肯定還在附近。”
肖娘子裁剪布匹的手頓了頓:“小嚴,我來了之後得了一匹碎花布,還得了幾樣銀飾,你知道爲什麼嗎?”
嚴明笑了笑:“三爺他們救你上船後,有兄弟認出,你曾經故意散發消息,他們才知道貨船上有重寶。”
肖娘子覺得脊背發冷,怎麼就被認出來了?
寶昕安慰她:“這樣纔好,以爲你向着他們,暫時他們不會拿你怎樣。何況還是個婦道人家,不會防備你傷害你的。”
“唉,慚愧,感覺我拿無辜人的性命換了好處一般。小嚴,你會不會覺得嬸子很無恥?”
“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