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太太被容華說的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要他們的性命了?你不要以爲……”
二太太說着話,容華已經到了樊大太太跟前,拉起樊大太太冰涼的手,“大太太您聽我說。這封血書怎麼可能將您和樊老爺、公子的冤屈都寫了進去,一定還有許多未盡之言,您若是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去了……萬一這血書丟失了,或者有又其他的事要您和樊老爺做證言,那時該怎麼是好?人死如燈滅,您要做的事還有許多。”
細微的溫度從手指上一直傳到她心裡,樊大太太手一顫,擡起眼睛看容華。
容華關切、溫和的目光,讓樊大太太整個人微微放鬆下來,緊緊攥起的手指也張開一隻藍色的小瓷瓶頓時掉落在地上,一直滾到二太太腳下。
二太太低下頭還沒看清楚那瓷瓶上的花紋,身邊的樊大太太已經半笑着開口。
“武穆侯夫人說的對,”樊大太太聲音依舊沒有半點的暖意,“我們家到了這個地步,情形再壞又能如何?若是誰還要在上面雪上加霜,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時時刻刻記得我死時的樣子,纏也纏死他們,”說着目光挪向二太太,“二太太,您要老身跟着您去向二老爺賠禮道歉?”
二太太被樊大太太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底寒顫,手臂的汗毛也豎立起來。
樊大太太站起身,沒事人一樣將二太太腳邊的瓷瓶撿起來,握在手心裡。
二太太立即意識到這個瓷瓶是做什麼用的。
樊大太太的聲音也重新在她耳邊響起來,“若是誰還要在上面雪上加霜,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們面前。”
二太太頓時後退了一步。
還是周夫人站出來解圍,“眼下這樁事確實讓人心寒,”這也上前扶了樊大太太,“我們先聽聽消息。咱們大周朝是有王法的地方。”
樊大太太閉了下眼睛,重新坐回座位上,緩了口氣,又懇切地看向容華,“武穆侯夫人,您和侯爺的恩情,我們樊家上下必不敢忘。”說着將抖着手將血書鄭重地放在矮桌上,站起身向容華告罪,“家裡還有許多事,我也不敢停留,請各位夫人贖罪。”
容華和周夫人、二太太眼看着樊大太太挺直了脊背讓人攙扶着走了出去。
經二太太剛纔一鬧,樊大太太就算有什麼話也絕不會這時候再說。容華叫來芮青走到廊下低聲道,“你去和樊大太太說,我會將所有事細細說給侯爺,這件案子就算天家眷顧,一時半刻也不會查個清清楚楚,還請樊大太太善自珍重。”
容華重新回到屋裡。
顯然鎮國將軍夫人和二太太也是無話可說。
周夫人和容華坐了一會兒告辭出去,容華將周夫人送出垂花門,再回到院子裡,二太太仍舊怒氣衝衝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回來。
“二嬸。”聽到容華平靜地喊了一聲,二太太譏誚的冷笑,“我可擔不起,在外人面前你可是發夠了威風。”
這時候無論她說什麼,都會被二太太曲解,容華乾脆不開口,只等着二太太說話。
二太太冷笑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和亦娟說了什麼,這才讓亦娟做出這樣的傻事,我們院子裡的事,你還有哪件不插手?明靄那幾日到南院來,你們又說了什麼,如今明靄連衙門也不去了。你二叔捱了打,你倒像沒事人一樣,將人情賣了出去,你是件件算的精明,”聲音漸漸高了,“我若是這樣閉着眼睛不管,被你算計的家破人亡。”
容華看向二太太,二太太滿臉的怒氣,尤其是這一件件的事說出來,火氣越發燒的旺,二房積壓的這口氣眼見就要出在她身上,她不能擔下這麼大的罪名,“二嬸這樣說,我就不能不開口了。亦娟是因爲夏家的事才尋了短見,二嬸和夏淑人那般熱絡都不知曉夏家的作爲,侄媳婦又怎麼會知道。亦娟的親事是二叔、二嬸做的主,別人哪有權利插手。而今出了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撫亦娟,亦娟的心情尚沒有平復,明靄這個做哥哥,說不得是因爲這個原因纔不肯去衙門。說來說去都是因爲夏家的關係,怎麼會牽扯到侄媳婦身上?”容華擡起頭來目光迫人地看着二太太。
容華字字句句都說都在提醒她,夏家這門親事是她定下的。這哪裡是辯駁,分明是要看她的笑話。陶容華平日裡在人前恭謹,如今在長輩面前卻不會說一句認錯的話。當真是有老夫人撐腰,就無法無天起來,敢這樣將她踩在腳下。二太太揚起眉毛,“我到今日才發現,原來你是這樣的牙尖嘴利……”說着站起身搶上前去揚起了手……
容華伸出手來擋住二太太的手臂,牛婆子也搶上前將二太太拉住,“二太太,這可使不得啊,少夫人身子弱,還……”
二太太瘋了似的轉過身一掌扇在牛婆子臉上,“現在越發沒有了規矩,什麼人都敢出來說話。”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來,門口的丫鬟婆子都急忙進屋查看。
二太太豎起眼睛,“我知道容華是雙身子的人,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冒犯長輩就不該受懲罰?誰還沒有過身子,小小的懲戒掉不了孩子。”說着又要上前。
錦秀、春堯幾個急忙上前去護着容華,二太太正渾不顧人地去抓容華。
只聽一個聲音焦急地喊,“母親,都是我讓丫鬟去找的二嫂,和二嫂沒有關係。”薛亦娟匆匆地跑進屋子裡,伸手就要拉二太太。
二太太看着女兒脂粉不施,紅腫着眼睛,面容憔悴,想她一個好端端的小姐,卻到了今天的地步,一股怨氣更從心底升起,手上頓時用力,“你知道什麼。”薛亦娟這兩日米不沾牙早沒有了氣力,被二太太一甩頓時撲倒在地。
薛亦娟一口氣上不來,不停地咳嗽,容華轉身去扶薛亦娟,手腕頓時被二太太抓住。
二太太又揚起手來。
春堯、錦秀搶着擋過來,容華施施然轉過身,從頭上拔下一根釵子,目光冷冽地看向二太太,“二嬸是打不掉我腹中的骨肉,卻能打寒了人心。二嬸是準備在家裡鬧個魚死網破?”說着指向桌子上的血書,“若是因爲夏家的事,二嬸不用這般大動干戈。樊大太太不是求的我,而是求的侯爺,這封血書二嬸若是能交與侯爺,就請拿了去。夏家和樊家那麼大的事,就算我能隨隨便便推給二嬸,二嬸敢接嗎?”
二太太下意識去看矮桌上的血書,容華已經彎腰扶起了薛亦娟退到婆子、丫鬟身後。這樣一折騰容華鬢角已經被汗潤溼了。
二太太是一時之氣纔會找上門,並不是真的考慮周全了,容華提到了血書,二太太又不敢真的伸手去拿,一時僵在那裡。
還是薛亦娟怕二太太下不了臺,眼淚汪汪地走過去拉起二太太的胳膊,“母親,女兒知道母親是爲了女兒好,二嫂也是關心女兒,三哥那邊女兒會去勸,母親先跟女兒回去吧!”
二太太被容華這樣一說心裡已經涼了大半,真要等到明睿回來看到這種情形,恐怕……二太太想着,頓時哭着將薛亦娟拉進懷裡,“我苦命的女兒,母親都是爲了你啊,若是你能好好的,母親死了也能閉上眼睛。”
錦秀幾個上前將容華扶進屋,容華剛坐在軟榻上,錦秀頓時驚呼起來,“少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二太太哭了幾聲,聽到屋子裡的聲音,臉色頓時一變,再也顧不得別的,拉起薛亦娟轉身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還沒出南院,隱隱約約聽到有丫鬟道:“侯爺回來了。”
二太太脊背一涼,拉起薛亦娟便往假山石後躲去,誰知道腳下一滑重心不穩掙扎了幾下,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錦秀喊完這話,只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看也不用看,知道素來會察言觀色的二太太定然已經逃了出去。
春堯幾個也被錦秀嚇了一跳急忙去看容華,“少夫人怎麼了?”
容華搖了搖頭,拿起手帕來擦額頭,“不過是出了些汗。”說着看向錦秀。
錦秀這個丫頭越來越機靈,剛纔驚慌失措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作假。
錦秀也仔細着去摸容華的手腕,“奴婢也是着急,少夫人最近很少這樣的,會不會是真的動了胎氣。”
現在不像是前三個月,她的胎已經坐穩了。再說看到二太太雙眼冒火的模樣,她就有了心理準備,怎麼也不會被二太太嚇到。她只是怕真的動起手來,不小心傷到她的肚子,一直伸手護着,誰也沒能碰到她半點。後來是見亦娟咳嗽成那個樣子,她心裡着急,走得快了些這纔出了汗。
春堯仍舊不放心,“還是請御醫來看看吧!”
錦秀道:“奴婢這就去拿帖子。”
錦秀剛撩簾子出去,只覺得身邊走過一個人,再看清楚的時候侯爺已經站在少夫人身邊,“拿我的帖子,將太醫院院使和看女科的石御醫都接來。去請二太太,就說我的意思,二太太是長輩有經驗,讓她過來瞧瞧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