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手臂的劇痛,將原本在昏睡中的鳳羽猛地痛醒,便見手臂上血液飈出來,而段芙蓉拿着染血的剪刀,瑟瑟發抖地站在牀前,鳳羽只覺得那條胳膊,如同被千刀砍着、萬針刺入血肉般的痛,他一生,從未有過這麼痛。
“啊——啊!——”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受傷的獸。
滿眸的難以置信、錯愕和悲痛,擡手顫顫地指向段芙蓉,“你——怎麼會是你,你——好狠——”
“是,是你逼我的,不能怪我……連”
段芙蓉驚慌失措地說着話,手中的剪刀已經啪地落在地上……
無色姑子這時候正端了盆水進來,看到如此狀況,手中的水盆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她趕緊跑到鳳羽的牀邊,看到他那條胳膊在顫抖,並且血還在往外冒,立刻怒目瞪向段芙蓉,她雖然不會說話,可是那雙眸子也已經足以殺人了翁。
段芙蓉淚流滿面,只道:“不,不是我……對不起,是你逼我的,是你……”
她再也無法面對此情此景,捂着臉跑了出去……無色姑子要在後面追,卻因爲鳳羽終是抵不住傷痛疼痛,再次昏死過去,她只能急急忙記找來藥箱,替他上藥包紮傷口。
*
段芙蓉顧不得腳上的疼痛,瘋跑到大銘寺,歸心師太原本就不放心,一直等在門口,此時見她狼狽逃來,身上居然還有血跡,心就往下一沉,“大小姐,出了什麼事?”
段芙蓉強自鎮定,“沒,沒什麼事。”
“你身上有血跡……”
“啊?!我,噢,不是,不是血跡,絕對不是……”
歸心師太忙道:“請大小姐還是隨我到後院,洗洗這些污物吧。”
“好。”
段芙蓉只覺得全身冰涼,看到自己的衣裙在沾了水後,血液韻開,實在有點驚心動魄的感覺,想到剛纔鳳羽的慘狀,她更是怕得不得了。
血液沾染並不多,清洗後雖然有點溼跡,好在不影響什麼。
又在歸心師太的禪房中留了會兒,待有溼跡的地方略微乾爽了,就要告辭。
出來後,卻正遇到在大殿上香的二公主鳳歡顏。
段芙蓉只好上前請安,“芙蓉參見公主。”
“免禮。”鳳歡顏淡然地道,“段小姐臉色不好,生病了嗎?”
“沒,沒有……可能只是,只是有點熱……”
段芙蓉說着,還用手扇扇自己面前的空氣,彷彿真的很熱似的。
鳳歡顏看看天,這段日子其實已經很涼了,估計過幾天就要下場大雪,就算穿着厚的衣裳,站在這大殿中,也不會覺得溫暖,更不要說熱得要扇涼了。
段芙蓉又道:“公主沒事的話,芙蓉先退告了。”
鳳歡顏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好,去吧。”
段芙蓉便如逃也似的,出了寺,坐上馬車,就直奔山下。
這邊廂,鳳歡顏道:“歸心師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回公主,老尼不知道怎麼說。”
“實話實說。”鳳歡顏的眼眸裡,多出幾分凌厲。
“是,是——其實老尼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救了一個,快要死的人……”
……
段芙蓉狼狽回到家中,魂不守舍,而大夫人也早就等在她的房中。一見自己的孃親,她便悽然喚了聲娘,撲在大夫人的懷中瑟瑟發抖,之前累積下來的恐懼全部都在這一刻暴發。然而不管大夫人怎麼問,她都不肯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大夫人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女兒恐怕闖了大禍,但到底是什麼,她卻委實猜不到。
她大概永遠也想不到,擁有傾城傾國之貌,潔白如玉的女兒手上,已然染上了鮮血。
最後只能叮囑女兒再不要如此任性,又說,就算天塌下來,只要她還在,就不會讓她出事。段芙蓉得了這樣的保證,方纔止住淚水。
這時候,在府衙牢中,段櫻離正看着一桌子的好菜發呆。
“我是在做牢啊,吃這麼多好的,是不是太過分了?”
“怎麼會?越是在這樣的時候,才越要吃得好,這樣纔會顯示出你七品縣君的威風嗎!”眼前的男子華衣錦服,手中還拿着把金骨扇子,眉目如畫,打扮的實在是暴發戶的樣子,可是這一切堆砌在他的身上,似乎又很和諧,和諧的彷彿他本該如此,和諧的使他風華絕代。
“慕風,你最近在做什麼?”
“我在做生意,現在外面的人都叫我慕少,你看我是不是很像個有錢人?我已經爲自己確立了一個很偉大的目標,那就是做一個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賺的錢一定比國庫裡還要多幾倍。”
“商,商人啊?”段櫻離有點錯愕。
慕風把一隻大蝦夾起來,塞進她的口中,“是啊,有什麼不好嗎?我要賺錢娶妻子,到時候我的妻子,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
tang這樣豈不是很好?”
他這麼一說,連段櫻離也覺得很好了。
可是她心裡覺得,他不是應該好好的調查一下,他的皇帝老爹爲什麼要殺他,還要把陳家完全剷除嗎?實際上就是將他連根拔起,這樣的血海深仇,難道就這樣放着不管了?
作爲一個,爲了復仇而重生的女子,她實在有點不瞭解慕風的想法啊!
慕風接着說:“你就在這裡好好呆着,我會上下打點,讓他們好好對你的。直到你的冤屈洗白,讓他們自動請你出來。”
段櫻離點點頭,不知道爲什麼,他說的話,她不由自主就信了。
慕風又把自己的鳧靨裘脫下來披在段櫻離的身上,“這兩天陰沉沉的,可能要下大雪,這個給你保暖。”
“嗯,謝謝。”
話音剛落,鼻子上已經被輕颳了一下,“我們都同過生死,共過患難了,而且你遲早要做我娘子的,還跟我說什麼謝字。”
他斜藐着段櫻離,彷彿她真的是個小傻瓜。
段櫻離將筷子放下,笑容漸漸地從脣邊淡去,“慕風,你一定能夠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而我這生,卻與圓滿無緣,我要做的事,使我絕不可能全身而退,我……”
她的話沒說完,慕風已經捂住了她的脣,一雙眸子有點悲哀有點幸福地看着她,“你不是向來不管他人的死活的嗎?怎麼忽然關心起我來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反正,你若不能全身而退,我便全力救你,若救不出,就死在一處好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段櫻離的心,在這一刻,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心臟驟然傳來的劇痛,使她的臉狠狠地白了。
“櫻離,你怎麼樣,怎麼樣了?”
好一會兒,段櫻離才說:“我沒事。”
發現慕風還是很擔憂地看着她,她只好說:“我真的沒事,不過有些累了,很想休息,你不是想陪着我在牢裡呆一整天吧?”
“我當然想!”
“你不出去賺錢,到時候你妻子怎麼做天下最富有的人啊?”
一聽這話,慕風笑了。
他一笑,段櫻離就有點兒收不回自己的眼睛。
若說前世今生,誰的笑最風華絕代,恐怕只有慕風了。
“那我走了。”
“快走吧!”段櫻離催促道。
慕風只好從牢房裡出來,又向守獄的人說:“她想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但凡她有要求你們都要答應!本公子皆有重賞!”說着擲出一大綻金元寶,丟在那人的手中。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人眼睛都直了,“是是是,記住了!”
慕風上了馬車,一個小人兒已經在馬車裡,正在啃雞腿,他忍不住在他的腦袋上來了一個爆慄,“你這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小人兒彷彿已經被打習慣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沒事人似的問:“我娘子她好嗎?”
慕風又黑了臉,“方魚!我現在鄭重警告你!不許你叫她娘子!”
“切——以爲我會怕你嗎?如果你敢動了我,我下次就給我娘子告狀,說你欺負我,看我娘子還理你嗎!”
“你——”慕風一幅快要被逼死的樣子,最終還是無奈地換了話題,“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我查出來了,這幾天,大夫人並沒有購入什麼毒藥之類的東西,不過他們府內,有個小丫頭,倒是購了些砒霜。”
“是嗎,那小丫頭叫什麼名字?”
“荷花。”
慕風滿意地點點頭,“看你還有點用的份上,就饒了你這次。記住好好辦事,否則我隨時控制不住殺了你!”
方魚纔不在乎,嚮慕風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繼續啃雞腿。
下午的時候,二皇子鳳青鸞到了京兆尹,候申出來迎接,二人客套了一番,鳳青鸞就直入主題,“聽說縣君被你抓了?”
候申的面色略顯僵硬,“回二殿下,的確是,只是有人報案,下官實在是不能不管。不過這幾天經過調查,也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蹺,所以……”
他刻意在這裡停住話頭,等鳳青鸞說點什麼,他必須得搞清楚,鳳青鸞到底是站在哪方的。
鳳青鸞微笑着說,“我要縣君平安無事。”
候申馬上恍然大悟,因有了具體的目標,他的神色也如釋重負,“二殿下放心,段三小姐必然無事。其實已經有證據,證據她的清白。”
“哦?什麼證據?”
候申道:“來人呀,把東西拿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小衙子端上來個盤子,裡面有一封匿名信,其中有理有據地寫着有關段府內名叫荷花的丫頭購買砒霜的事情。還有驗了藥酒的結果,經過檢驗,藥酒內被放置了少量的砒霜,好在毒性竟然被蜈蚣酒中合大半,但是沒有人會在釀製蜈蚣酒的時候,在內放
上砒霜,所以三小姐肯定是被冤枉的。
鳳青鸞看完這些,有些疑惑地問:“查到這匿名信是誰送來的嗎?”
候申搖搖頭,“尚未查到,今日早上這些東西就在我的案上放着。關於這藥酒的檢驗,倒是與本衙檢驗結果一樣。”
鳳青鸞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道:“段老夫人的確是砒霜中毒,她已經沒事了。你今日便去段府,將此事儘快了了。”
“是,二殿下。”
鳳青鸞嗯了聲,就準備出府。
候申忙細心地問:“二殿下不去探望段三小姐嗎?”
鳳青鸞向牢獄的方向看了半晌,終是搖頭道:“不去了,照顧好她。”
“是,下官明白。”
傍晚時分,鳳青鸞再次帶着卜青牛前來請脈,老夫人如今已經有些酥醒,不過身體受傷害太大,尚不能起身,也說不出話來。卜青牛給她搭了脈,向鳳青鸞道:“老夫人已經沒事了,再服幾次藥,就能痊癒。”
“那就好。”鳳青鸞回眸向大夫人道:“老夫人救過來了。”
大夫人雙手合十狀,“謝天謝地,謝謝二殿下,要不然您帶卜神醫來,恐怕……”她說着便要給鳳青鸞行大禮。
鳳青鸞連忙虛扶一把,“段將軍是國之樑柱,他出徵在外,我力所能及的照顧貴府是應該的。”
“謝謝二殿下。”大夫人只能再次這樣說。
“聽說,兇手已經找到?”
大夫人雖然臉上誠惶誠恐的感激,但是眼眸深處,卻無一絲喜色,“是的,已經被京兆尹拿住了,現下只等着開審。”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聲音道:“不必開審了,我已經來了!”
候申大踏步走進來,發現鳳青鸞在場,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下官參見二殿下!二殿下,段府此案已經查得差不多了,開堂審理有損陛下所賜縣君尊言,而且下官已經查明,三小姐很可能是冤枉的,所以此事便在段府內做個了結。”
“好,候大人考慮很是周到,就這樣辦吧。”
衆人於是皆到屋外。
鳳青鸞一眼看到段櫻離已經回到府中,面色白淨,衣裝整齊,看起來並未受到什麼苦,此時她正用一雙澄明安靜的眸子看向他。
他沒想到,候申竟把段櫻離在這時帶回來,頓時有些尷尬。
段櫻離卻已經拜下去,“給二殿下請安,聽說是二殿下及時請來神醫卜青牛爲我奶奶治療,櫻離感激不盡,定思報答。”
鳳青鸞走到她面前,親自將她扶起來,狹長的鳳目中,滿是溫柔的笑意,之前的尷尬已經一掃而空。
“段將軍正在爲國出征,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他這樣一說,衆人都道他是看在段將軍的面子,才帶來神醫幫助老夫人,卻與段櫻離沒有什麼干係了。
段櫻離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櫻離代段府再謝二殿下。”
“不用客氣。”溫和而疏離。
段芙蓉冷眼旁觀,脣角毫不掩飾地露出一抹笑容。
反而是大夫人,此時憂心忡忡,她已經明白,今日此事不對頭了。
果然,候申二話不說,直接指揮帶來的衙兵,“把段三小姐及大夫人、大小姐還有荷花的房間和院落都給我細細的搜查一遍,搜到什麼立刻拿來!”
“是!”衙兵領命而去,大夫人的臉驀然變得蒼白。
腿也有些軟了,眼前一黑,便站立不穩地差點倒下去,好在劉媽媽是她身邊,努力地摻扶住,“大夫人,您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這幾天照顧老夫人有點兒累着了,頭暈。”
梅姨娘聽聞,不由嘲諷地冷笑,這幾日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着老夫人,大夫人竟也敢厚着臉皮說這樣的話。
“還不快點給我娘搬把椅子來!”
大夫人忙道:“給二殿下和候大人也上座。”
候申道:“不必了!我就站着等結果。”
這下,大夫人算是徹底明白了,候申沒打算給她面子,這是要公事公辦,之前那五千兩銀子是白花了。
倒是鳳青鸞,很愜意地坐在椅子上,還喝起了茶。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大夫人只覺得這個階段太受折磨,好在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終於搜屋的人一批批迴來。
“大人,三小姐院子裡發生蜈蚣酒!”
“大人,荷花院子裡也沒有發生什麼!”
“稟告大人,在大夫人的房裡,發現這個!”
大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向身後的劉媽媽看了眼,劉媽媽也覺得腿開始發軟,她無辜地搖搖頭,她確定已經把那些砒霜處理掉了。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被搜出來的,確實就是她之前處理掉的那些砒霜,因爲包着砒霜的紙包和青帕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候申冷冷地看了眼這個藥
包,“把蜈蚣酒和這包藥都拿去驗一驗!”
不一會兒,結果出來了,“候大人,這包藥粉正是砒霜!而三小姐屋內所搜出的蜈蚣酒內無毒!”
候申向大夫人道:“大夫人,從您房裡搜出了砒霜,您做何解釋?”
“不,不可能,從,從哪裡搜出來的?”大夫人說話結巴起來。
候申向前來稟報的衙兵看了眼,那衙兵回道:“是從一盆木槿花盆中搜出來的。”說着,叫人把那盆木槿搬過來,只見木槿枝葉枯黃,已然快要枯死了。
衙兵繼續說:“小人見此盆花與其它花不同,其它的花都還很茂盛,唯有這盆枯死,便向花盆底挖,結果挖出來這包砒霜,此盆花也是因爲根部被砒霜所毒,才至枯死。”
大夫人忽然向段櫻離看去……
她可是記得,在事發之前,有一天段櫻離將自己與梅姨娘一起培植的木槿送往各院,當時梅姨娘及另外幾個姨娘院裡都有送,段芙蓉和顧采芹也都有收到。當時大夫人還曾仔細檢查這盆木槿,確定無事後,就隨便地放在院子裡。
卻原來……還是她大意了。
怪不得她那日,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原來她早留了證據在她那裡。
候申指了指那青帕子,“這是誰的?”
這種帕子很粗糙,絕不可能是夫人小姐用的,而站在旁邊的丫頭中,有一個忽然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候申銳利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頭顫聲道:“婢子叫,叫荷花……”
候申冷道:“這青帕子,是你的吧?”
“不,不是我的……”荷花連忙否認,“院子裡的奴婢們,多用這種青帕,絕對不是我的。”
“你不用狡辯了,我們已經查出,這個月初十,你出府去買了這些砒霜,藥房還有記錄,你是賴不掉的。而且三小姐所制蜈蚣酒,還餘下一小瓶,經查驗並無毒,砒霜是後面被人加進去的,想來三小姐不會這麼笨,要毒害人卻把藥放在自己釀的蜈蚣酒內,小丫頭,這事定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