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戲
出了王府大門,天還是沒有全亮,混混沌沌,像是蛋清一般。
夕顏擔心夏天辰動作太快,早早的就讓人跟蹤自己,方纔出了王府,便與袖豆二人急忙忙的上了馬車,顧不得許多,兩人在車上直接換上了男裝。
爲了以防萬一,半路上,夕顏尋了個人少的地方,與袖豆分道揚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馬車,眼看着天色一點點變得敞亮,第一縷陽光灑在自己身上,步行到了武府之時,裙下的衣襬早就被露水打溼,一大半都是溼漉漉的。
時值辰時,旭日早已東昇,懸掛當空,夕顏走到武府門口,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才走幾步,便瞧見站在門口的武宇,武宇也發現了她,忙迎了出來:“公子,客人們都到了。”
夕顏點了點頭,暗道了聲好快,在琉璃,還沒有哪個人同時與柳逸風,夏天辰,國師還有白憐園園主關係匪淺的,國師大人高高在上,尤其是那憐園園主,身份神秘莫測,最關鍵的是富可敵國,琉璃的經濟命脈皆在他手,對這些人而言,那就是財神爺無疑了。
他們必定是想要以她爲跳板,與他們攀上關係,不過很可惜,她不是個合格稱職的中間人,因爲那些人,她都不熟,不過無論熟與不熟,現下她都是不能得罪的人,昨日憐園之行,果然是值得的,好看的小說:。
“等很久了嗎?都有哪些人?”
武宇緊跟在夕顏身後:“約莫有三盞茶的時間了,除了昨日被人取笑的尤安,另外一些人並不認識,衣着靚麗,與那尤安甚是友好。”
夕顏點了點頭,她料想也是這些人,那些清流之士,自詡高潔,易樓之事,昨日尤安之事,她雖言辭婉轉,但那些人未必就不介懷,更何況他們又不是笨蛋,如何能不知道尤安之輩會前來拜訪,若是碰上,少不得一番冷嘲熱諷,那些清流之士如何會承認自己也是阿諛奉承之輩,錯開日子,她也能少尷尬。
夕顏微微抿着脣,笑得有些莫名,眼底狡詐的光芒一閃而逝,從一開始擺明了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她就更急不需要客氣了。
她需要銀子,大把大把的銀子,她需要人脈,能夠助她達成所願的人脈。
“尤大人,王大人。”
夕顏還沒走到門口,就瞧見往常空落落的大廳坐滿了人,皆是些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一個個果真如武宇說的那般,衣着光鮮亮麗,錦繡華貴,髮髻之上,彆着的皆是袖綠寶石,手上戴着大大的玉扳指,如此還嫌不夠,肥碩的手上全是閃眼的黃金戒,不少人的肚子隆起,比起懷孕八個月的女人還要甚,諂笑之際,滿臉的橫肉堆在一起,雙眼微微眯起,拉成一條長長的縫隙,壓根就瞧不見眼珠子了,這等富態,豈是那些平常百姓能有,她心生厭惡,臉上倒也還能維持笑容,應付自如。
不過是腦滿肥腸而已,她又不是沒見過。
那些人見夕顏來了,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爭接相迎,如此夕顏倒更像是客人,而那些人則是等待她大駕的主人。
“武宇,怎麼辦事的,各位大人都是貴客,如何能讓他們久等。”
夕顏見衆人笑臉相迎,依舊不爲所動,冷着臉,怒斥身後的武宇,滿是威嚴,算是間接給了個下馬威。
武宇低着頭,一臉歉疚。
“武公子,我們纔剛到而已,並未等多久。”
一人開了口,其他人紛紛附應:“我等唐突,前來打擾,還望公子不要見怪纔是。”
點頭哈腰,簡直把夕顏奉爲上賓對待。
“大人如此說可是要折煞晚輩了,各位大人光臨寒舍,已是晚輩的榮幸,豈有讓各位久等的道理,各位大人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千萬不要客氣,晚輩必當倒屣相迎。”
態度恭敬,遊刃有餘,無一絲可挑剔之處。
今日上門的這些,上次在易樓,不少當時就在現場,都是見過夕顏的,也有些是道聽途說的,略有些耳聞,上門前還擔心害怕,不過夕顏的靠山,任何一個他們也都是得罪不起的,方纔沒見到人還有些忐忑,現下見她如此,多少都放寬了心。
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本事,不沾沾自喜也就罷了,還能如此謙卑有禮,實在是罕見,不像那些清流之士,賣弄學問,自以爲清高,實則根本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這樣一對比,衆人對夕顏的印象愈發的好了。
“賢侄的衣裳怎麼溼了?”
琉璃的商人中,尤安雖好色,爲人也算仗義,雖不及柳家富有,那也是萬貫家財,非在場的一般商人能比,要不然如何能爲博倚翠樓袖玉美人一笑,一擲千金呢?
他見夕顏態度謙卑恭敬,與人親近,加之上次憐園外爲他解圍之事,往日裡的那些朋友每一個站出來替他講話,而夕顏這一陌生人卻爲他出頭,心頭哪裡能不感激的,那一番話更讓他有種遇見知音,相見恨晚之感,這親近之意,首先就體現在了這稱呼上,其他書友正在看:。
聞言,夕顏心生歡喜,昨日憐園外,她替被衆人圍攻的尤安解圍,自然不是處於好心或是仗義,能爲美人一擲千金,萬貫家財不在話下,那些清流之士越是攻擊,就說明他愈發的有錢,再者,她與夏天辰,柳逸風等人方纔到了平頂山頂,他最先迎了出來,心下便猜測這人也算是個八面玲瓏的,柳家的名望財富毋庸置疑,身後卻有一個她最不喜打交道的夏天辰盯着梢,哪比得上這尤安。
現在看來,他在琉璃的商戶中頗有影響,她初來乍到,若能得到這樣的人全力相助,很多事情做起來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也因此,雖不喜別人稱呼她爲賢侄,不過心裡的那份欣喜遠遠勝於那淡淡的不悅。
夕顏笑了笑,蹲着身子取下裙襬下的雜物:“早上空氣清新,對身子最好,方纔出去走了一圈,沒想到衣裳都溼了。”
“沒想到武公子還能有此雅興。”
夕顏聞言,笑得愈發開心,心裡卻暗想,這人還真是會聯想,這早上散步,有益身心與雅興有何干系,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
“各位大人下次不妨一試,身體可是根本,早上起來舒展舒展筋骨,一整天下來都會很有精神,白日裡也不會覺得昏昏欲睡。”
幾句話,親和力十足。
“賢侄可要去換身衣裳,這溼漉漉的,穿在身上,着實不舒服的很。”
其餘的人間尤安這樣說,也紛紛附和:“是呀,公子還是去換身衣裳,溼氣太重,若是受了涼,豈非得不償失了。”
夕顏點了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儀容不整,實在是愧見各位大人,晚輩去去就來,勞煩各位大人稍等。”
“武宇,好好招呼各位大人。”
夕顏離開大廳,直奔主院,袖豆又換了身衣裳,一張臉黑漆漆的,像是塗了炭灰一般。
“小童,你這是做什麼?”
夕顏指着袖豆的臉,眉頭微微的皺起。
“公子,我擔心今日四皇子會再來,單是看見你的模樣,他就已經心生懷疑了,他以前是見過我的,若是我再被他瞧見,那如何得了啊,今日四皇子沒來吧?”
袖豆隱隱含着焦灼,夕顏見她這個模樣,眉頭皺的愈發的厲害,斂着眉梢,一臉正色,找了個位置坐下。
“袖豆,看樣子是我錯看了你,你回王府吧,不要跟在我身邊了。”
原本焦灼的袖豆聽夕顏這樣說,忙回過神,一臉吃驚的看着夕顏,呆呆的叫了聲:“王妃。”
夕顏心裡的火苗騰騰的上竄,卻被她強力壓制下去:“還記得我以前說過什的話嗎?在我看來,這世上只存在兩種人,有利用價值的與沒有利用價值的,能站在我身邊,得我討好之輩,那必定是與我有益的,你既然沒有價值,與王府的那些下人有什麼區別,我又何必費心教你那麼多的東西?”“你一直跟在我身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不曾滿你,原本我是該殺了你的絕了後患的,但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就饒了你。你聰慧有餘,但冷靜不足,一遇上事情就驚慌失措,沒有一點主見,這樣我還如何能指望你獨當一面,我原以爲你只是缺少鍛鍊,假以時日,必可成才,哪想到你還是如此不爭氣,做起事情來還是如此毛毛躁躁的,如此不穩妥,你以爲你這個模樣,就沒人教人懷疑了。”
“王妃,奴婢知錯了。”
只聽得咚的一聲,袖豆跪在夕顏的跟前,眼淚刷刷的就流了出來,。
“奴婢真的擔心,我雖然跟着王妃出來,但私心裡還是希望王妃能碌碌無爲,一段時間以後便會安心的回到王府,日子過得清貧些,至少王爺王妃安好,昨日憐園之行,公子一曲成名,幾乎無人不知,今日街頭巷尾必定都在談論公子之事,四皇子到現在還不知是何態度,若是被他知道上次桃花林之事是公子有意爲之,定會報復,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公子是女扮男裝,那些人定會以爲公子是在戲弄他們,到時候該如何收場纔好?”
夕顏在心底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她一心爲了自己,卻不知她現在做的只會將自己推向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那你以爲你把自己的臉塗黑就可以了事了嗎?且不說武宇,武府上上下下哪個是沒見過你的,你突然之間就變成另外一個人,豈不更教四皇子懷疑,還有那與夏天辰交好的柳逸風,袖豆,她自以爲是,做事也太過莽撞,以我現在的身份,那些人便是知道我是女子,他們又能如何?殺了我?他們若是想死,或是一敗塗地,大可那樣做,古人有云,吃一塹,長一智,我時時處處調教你,可你卻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遇上一點事情就自亂陣腳,每次我訓斥你,你只會哭哭啼啼,說自己錯了,你可知自己是錯哪裡了?如此不成器,我是萬不能把你留在身邊了。”
“王妃。”
袖豆仰着頭,眼淚直流,臉上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黑黑的,弄得滿臉都是。
“我原是想借着回來換衣裳的事情交代你一些事情,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只能另想辦法了,你自己在這裡好好想想吧,我去換衣裳了。”
袖豆一聽夕顏是有事交代她纔回來的,忙衝了上去,一隻手拉住夕顏,另外一隻手不住的擦臉,到最後卻是越擦越髒,狼狽不堪。
“你這個樣子我如何能放心?我要的是在皇宮牡丹亭外能蹲着身子給那李公公帕子的袖豆,知其長,曉其短,才能揚長避短,可你呢?這麼久,與你不知說了多少次,你卻一次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武府的下人雖多,王妃信得過的卻沒有,這件事非奴婢不可,王妃說的極是,是奴婢莽撞了,王妃只管告訴奴婢何事,奴婢定當全力完成。”
夕顏一隻手被袖豆拽着,另外一隻手拿着衣裳,思索了片刻,終道了聲:“好。”
袖豆頓時喜上眉梢:“這次的事情不難,但你若是搞砸了,今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夕顏蹲着身子,在袖豆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可明白了,我只交代這麼多,其餘的你自己看着辦,好了,我要換衣裳了,不能讓那些人等的太久,你且把臉洗乾淨,像往常一樣着裝,不要說是那些人,就算是夏天辰,也未必的認得出來。”
在這方面,夕顏也算是未雨綢繆,她身邊沒有可用之人,相思已經代她坐鎮王府,能用的也就只有袖豆,好在這丫鬟也算聰慧,嘴巴也巧,便將她帶在身邊。
因爲擔心有人認出他們二人來,便在自己的眉間點上了硃砂,袖豆自不用說,她的臉早就被她弄成面無人色的飢黃,再加上左邊臉頰上的那一大塊豔袖的巴掌胎記,一般人如何能瞧得出來,若不是心虛,如何會驚慌?如此這般,豈不是自亂陣腳,越發的欲蓋彌彰?
方纔在袖豆身上浪費了不少時間,夕顏換了衣裳,便匆匆的往大廳趕。
“各位大人久等了。”
夕顏趕了進去,那些人自然少不得起身相迎。
“尤大人請上座。”
眼見尤安就要坐下,夕顏忙上前,弓着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尤安頓了頓,臉上笑得開花,掃了四周一眼,皆是得意,這些人原就是以尤安馬首是瞻,說的通俗些,那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尤安有了好處,自然也少不得他們的,心裡雖然介懷,不過還是紛紛附和邀他上座,好看的小說:。
夕顏哪裡不知道,這尤安定會推脫一番,等衆人再三相勸,最後纔會來一句,那就卻之不恭了。
“尤大人既喚我一聲賢侄,那我就是晚輩了,你不上座,我如何敢一個人坐在那裡。”
尤安呵呵的笑了幾聲,那些人繼續說了些奉承話,尤安不負衆望,果如夕顏之前預料的那般,大義凜然的來了句:“承蒙各位看得起,那尤某就卻之不恭了。”
“武宇,各位大人等了這麼久,怎麼還不上茶,讓人速速上茶,各位大人見諒,武宇並非中原人士,不識禮節,若有怠慢之處,還往各位大人見諒。”
“哪裡哪裡。”
“武公子太客氣了。”
時辰原本就不早了,幾個人寒暄了一番,馬上就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各位大人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來一同與晚輩用午膳吧,吩咐廚房,今日又貴客到訪,多準備些菜,各位大人切莫推辭,若是推辭,就是不給晚輩面子了。”
夕顏淡笑道,言罷,席下的那些人紛紛面露喜色,夕顏端着茶杯,喝了口茶,雙眼眯起,狡詐之光一閃而過,笑得比那些人還要開心。
夕顏方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便見換裝後的袖豆急忙忙的衝了進來,面色慌張,在場的衆人紛紛看着她。
袖豆直接跑到夕顏的跟前,不知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麼,言罷,夕顏面色鐵青,甚是難看,轉過身,狠狠的瞪了袖豆一眼,大喝了一聲:“你說什麼?”
衆人見她如此,不明所以,皆是一頭的霧水,夕顏見狀,忙坐回了原位,面露尷尬:“一點小事,各位大人繼續喝茶。”
“公子,你再不能如此了。”
袖豆跪在夕顏的跟前,心急如焚,不停的冒着眼淚。
衆人見了,看着跪在地上的袖豆,愈發的好奇,就連一旁的武宇也忍不住猜測他們家公子有何意圖。
“賢侄,發生什麼事了?”
夕顏佯裝道:“一點家務事,各位大人繼續喝茶吧。”
“小童,還不快些退下,吩咐廚房多做些菜。”
夕顏板着臉,眼神卻躲閃的厲害。
“公子,我知道你心善,平日裡也愛與人結交,在外遊歷了這些年,認識了不少大有作爲的人,散盡家財,救助了不少人,奴才可有曾攔過,這次也幸虧有貴人幫忙,我們才能這麼快就在皇城安定下來,可現在畢竟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們以前四海爲家,以天爲蓋地爲廬,花不得多少銀子,可現在要養着這麼一大家子人,這宅子還是別人送的,這麼大的禮,我們如何受得?公子萬不能像以前那樣花錢大手大腳的,既然現在我們決心要在皇城久居,你就該繼承老爺的衣鉢纔是,大手大腳,坐吃山空,便是剩下了一點家業也會被公子敗光的。”
“小童,誰讓你多嘴的,速速退下,別擾了各位大人的雅興。”
“讓各位大人看了笑話,媚娘實在是羞愧難當。”
夕顏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張白玉般的臉頰染上了如火袖雲,一副羞愧的無地自容的模樣。
“這樣的奴才確實該死,其他書友正在看:。”
夕顏面色愈發的尷尬,驚慌失措下的眼眸卻是沉靜如水一般:“這是從小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小童,是父親從大街上接回來的孤兒,他也是一片忠心。”
“武公子可真是心善,若我家的僕人如此,早就被我千刀萬剮了。”
那人盯着地上的袖豆,恨不得上去踹上一腳,替夕顏出氣。
“父親只有我一個兒子,對我寄予了厚望,從小就找了最好的師傅教我詩書禮樂,我也學了些拳腳功夫,就是不善理財,家父離世以後,因爲經營不當,只得折賣了家財,這三年來,一直在外遊蕩,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不離不棄,這些年,確實結交了不少知心好友,錢財也所剩無多,若不是的貴人相助,肯定不能這麼快就在皇城立足,府上的事情一直都是由我身邊的小童處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媚娘實在是無顏面見各位大人了。”
夕顏抱拳彎腰,頭低的差點垂在了地上。
沒臉就沒臉,與在場的其他人相比,她可以說得上是一無所有的,什麼事情都只得從零做起,想從一碌碌無爲的小輩變成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她壓根就沒考慮自己的面子問題。
面子,那是什麼東西,能值幾個錢?能比命還重要嗎?比小白還要重要嗎?這些人今日前來,都是別有所圖,反正他們現在心裡已經認定自己與白鳳等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就算她現在是乞丐,他們也是不會放手的,既如此,自然就不需要與他們拐彎抹角了。
與其等他們費時揣測,還不如開門見山,各取所需,不是更方便嗎?
“公子,我知道你好面子,老爺臨死前可是諄諄告誡,你可不能不聽嗎?定要重振家業啊。”
夕顏轉過身,瞪着地上的袖豆,一副惱火羞憤的模樣:“小童,我對你好,你就可以膽大放肆了嗎?誰允許你說這些的?少拿父親來壓我。”
在場的不少人是見過夕顏乖張張狂的模樣,唯恐她抽出武宇身上的寶劍發瘋亂看,又是害怕又是尷尬。
“國師是好人,待公子又極好,你去求求他,說不定就能重振家業了。”
袖豆跪在地上,醜不拉幾的小臉哭的是梨花帶雨。
“國師大人那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豈能爲這點小事去煩他,你給我住嘴。”
“可是公子。”
袖豆趴在地上,抱住了夕顏的大腿,夕顏哼了一聲,毫不留情的將她踢開,轉而看向一旁的武宇:“愣着幹什麼,把他給我拖出去,不要讓我再見她,看着就心煩。”
武宇站了出來,單手就將袖豆提了出去,袖豆卻還是不依不饒,雙手掙扎的厲害:“公子你可不能讓老爺死不瞑目啊。”
夕顏看着袖豆被拎了出去,半晌才轉過身,臉上雖笑着,面色卻難看到了極點,幾次開了開口,卻沒說出一個字來,着實難爲情的很。
人家的家務事,還是如此丟臉的家務事,卻被他們給碰上了,但願他不要惱羞成怒了纔好。
夕顏在原來的位置坐下,她不開口,其他人也不開口,她是面露難色,心裡卻一點也不尷尬,甚至開心雀躍的緊,就是有些擔心袖豆的傷勢。
其餘的人是面上尷尬,心裡更是像被蚊蟻咬了一般,看了這一場笑話,頓有種如坐鍼氈之感。
“賢侄父親以前是幹什麼的?”
還是尤安先問出了口,其他書友正在看:。
“米糧藥材買賣,雖無法和在場的各位大人相比,經營的卻是極好,可到了我手上,哎。”
夕顏嘆了口氣,面色恢復了平靜,沒有再繼續說話。
“誰沒有個難處,賢侄有話儘管直說,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是呀,武公子不說,就是看不起我們了。”
人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若是此刻他有難處,他們能伸出援手,他定會感激在心,方纔他自己也說了,是因爲有貴人幫忙才得以在皇城定居,暫且不論那人是誰,國師大人是什麼人,那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便是當朝的皇上也要給他三分得薄面,他們這些人,平日裡就是想見一面也難,想要親自巴結自然不成,往日裡也沒聽說他與誰的關係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親近的機會,如何能錯過?
再說了,這武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等貪慕虛榮的膚淺之人,如若不然,憑他與柳公子的關係,只要開口,何愁大事難成,又何必在衆人跟前丟了臉,讓人笑話了去,這樣想着,愈發覺的這個忙自己該幫了。
這些人前來,目的明顯,那就是與夕顏攀上關係,他們最怕的便是她什麼都不缺,那樣如何巴結,若是銀子可以解決的問題,與他們而言,這便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承蒙各位大人看中,媚娘深覺惶恐不安,各位大人如此熱心直爽,若我在見外,便是矯情了。”
這些商人,雖愛拐彎抹角,不過比起那些文人墨客,到也算得上直爽,這本就是夕顏樂見的結果,也就沒有再三推諉。
“家父一直向我繼承家業,偏生我志不在此,現在他老人家已經西歸,我也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也該定下心來了,只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而已。”
在場的都不是笨蛋,有些話只需點到爲止,不用完全說出來。沒錯,她就是缺銀子,她恨不得自己能有個金山銀山。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些人不清楚,她是明白的很,若是她能壟斷琉璃的經濟,掌握命脈,便是當今皇上,有能耐她如何?
“我初來皇城,人生地不熟的,雖有幾個朋友,但他們已經幫了我許多,着實不好再去打擾,一沒人脈,而又沒有錢財,想在這地方立足,談何容易。”
夕顏嘆了口氣,把話挑明,未再言其他。
“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呢?這有何爲難的,張謙劉虎他們做的就是藥材的生意,許煥他可是有幾十家米鋪,你要什麼東西,只管開口向他們要,那銀子,我替你出了,至於鋪子,你就更加不用擔心了,東大街我有好幾個門面,過幾日你與我一起,看上了哪家,只管告訴我一聲,就當是我送給賢侄的見面禮。”
這般的豪爽,便是夕顏也微微的吃了一驚,他這一開口,可是幫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給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心裡不由的竊喜,沒想到那日她隨口說的幾句話,竟有這麼大的用處,沒想到自己還撿到寶了。
“尤大人,你這樣說可就是瞧不起我們了,我等與武公子一見如故,他要的東西,我們如何還能收尤大人的銀子,我們是那等貪財好利之人嗎?”
“對呀,武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最近從芷蘭進了一批上等藥材,就給你留着了,等你的店鋪開張了,只管拿去用。”
“各位大人,這禮物實在是太重了,我如何能收。”
她雖有些意外,不過他既然送了,她自然要全盤接手了,不過這推脫也還是必要的,看那柳逸風與夏天辰的關係,對他,她是不準備抱太大的希望了,若是能將這尤安利用的徹底一些,東郊城外的那塊地,自己也就再不用爲拿銀子煩惱了,。
倚翠樓,頭牌袖玉,這尤安爲那美人一擲千金,最後卻被人說成又老又胖又醜,還忍着火氣沒把那倚翠樓給砸了,可見是個憐香惜玉的,若是她能讓那袖玉陪上他一夜,甚至將那女子收爲己用的話,這尤安就更是難逃她的五指山了,這樣想着,夕顏心裡頓時就有了主意。
“你再推辭可就是看不起我們了。”
“我知道各位大人都是一番好意,各位大人能有今日的成就,那都是自己拼出來的,我如何能不勞而獲?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張大人,劉大人,許大人,你們以你們貨物入股。”
夕顏突然想到他們可能不太明白入股是什麼意思,頓時解釋道:“其實與分袖差不多,我們共同經營,若是將來賺了錢,按着收成分,尤大人也是一樣,具體的細節,我們將來可以詳談,我知道各位不差那點錢,不過該給你們的我是一分都不敢少的,你們意下如何?”
其他人聽夕顏這麼說,愈發覺得她高尚起來,難怪能與國師大人交好了。
“賢侄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夕顏心下歡喜,如何都壓抑不住,果然是人多好辦事,這一下子,銀子,人脈全都有了,而且是按收成分,相互間肯定還能保持聯繫,藥材和米鋪平日裡不賺錢,若是有了戰事,那可就不一樣了。
夕顏換了一聲青衣,本就長得好看,這樣一笑,整個人愈發的明豔,讓人有種眼前一亮之感。
“武公子一表人才,又聰明能幹,一定早就取妻了吧。”
夕顏一聽,就知道這人打什麼主意了,八成是想在自己身上搞推銷了。
心道,有靠山的人果真是不一樣的,他這樣一窮二白的人也有人看得上。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尤其是像武公子這樣儀表堂堂又年輕有爲的。”
夕顏笑了笑:“父親原是給我訂了親事的,只是他離開以後,家道中落,那家小姐的父母就不同意了,所以至今還未娶妻。”
沒娶親,卻嫁人了,若是小白知道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不知會有何表情。
那些人聽夕顏還未成親,頓時喜上眉梢:“我家姑娘今年十三,與公子一樣極愛舞文弄墨,也彈的一手好琴,昨日聽說了憐園之事,對公子愛慕不已啊。”
“我家那丫頭也是,完全被公子給傾倒了,說是若能在公子身邊,便是爲奴爲婢,也心甘情願。”
那些人一副玩笑的口吻,個個卻都是話裡有話的,夕顏哪裡能不清楚,不過她可不敢應下來,笑着推諉道:“她們都是各位大人的掌上明珠,個個花一樣的嬌媚,我現在一無所成,哪裡能讓他們跟我吃苦,身爲男子,就該有所擔當,決不能讓自己的妻兒吃苦受累,我定是要做出一番成就來纔會娶親的。”
夕顏豪情萬丈,衆人聽她這樣說,不但不覺的他唐突反感,反而愈發的讚賞起來。
“賢侄說的對,男子就該有擔當,決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吃苦受累。”
尤安皺着眉頭,不過夕顏還是能夠聽得出來他這話的認真。
“武公子所言極是。”
衆人對夕顏愈發的讚賞有加。
到了午膳的時間,尤安尋了個理由,最先離開,其餘的人也紛紛告辭,終究沒有在這裡用午膳,夕顏見他們離開,樂得清閒,反正目的已經達到,心裡開心的緊。
夕顏親自將那一行人送上了馬車,態度謙卑有禮,卻不讓人覺得諂媚奉承,沒有一絲可挑剔之處,雖然都沒有用膳,勉強也算得上賓主皆歡,其他書友正在看:。
送走了那些人,夕顏便急忙忙的跑回了府,方纔大家都在場,好些人是見識過她的力氣的,那一腳自然踢得不輕。
方纔走到一半,突然被武宇攔住。
“小童怎麼樣了?”
夕顏看着面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武宇,淡淡的問了聲。
武宇依舊緊繃着一張臉,那雙深邃的眸子落在夕顏身上,完全沒了那日的恭敬。
“公子爲什麼要那樣做?”
冰冷的聲音,有些僵硬,微微的可以聽到裡邊的蘊藏的埋怨。
夕顏瞥了他一眼,眼睫下垂,繞過武宇的身旁:“武宇,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那聲音淡淡的,卻帶着夕顏特有的威嚴。
武宇轉過身,看着夕顏的背影,眸光帶着沉痛:“小童他如何會做讓公子下不得檯面的事情,方纔的那一切都是公子一手安排的吧,就在方纔公子去換衣裳的時候,公子爲什麼要那樣做?公子爲什麼要對那些滿身銅臭的人卑躬屈膝?”
那日校場職場,她一身白衣,手握寶劍,從天而降,像是天神一般,若不是他,他也不能有命活到現在,圍牆之上,那一身沾滿血色的白衣在風中起舞,乖張癲狂,無人能及,那般的高高在上,睥睨衆生,讓人不由的心生臣服。
便是與那國師對峙,也未有絲毫遜色,這纔是他心目當中的主人,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夕顏轉過身,正午的豔陽打在她的青衣上,那一雙眸子似寒冰一般:“覺得我不要臉,在他們的跟前顏面盡失,沒了尊嚴是嗎?”
“武宇,這便是你們匈奴的誓死效忠嗎?你既然知道我是主子,也該明白你完全沒有立場問那些話,我不是開明的人,不喜歡自己的下屬也質疑自己的做法,更不會解釋,你願意跟着我就繼續跟着,若是看不慣我的做法,不想再繼續跟着了,就帶着你的弟弟一起離開,你說那些人滿身銅臭,我也好不得哪裡去,別忘了,你還是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商人花了兩百兩銀子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只會逞一時威風。”
夕顏冷哼了一聲:“面子能值幾個錢?能當飯吃嘛?能讓自己不被欺負嗎?能讓自己在乎的人不受到傷害嗎?武宇,你應該比我清楚答案,不是嗎?若是沒有我,武木即便不是沒實在那些牛手上,也早晚會病死。”
武宇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夕顏的背影,雙手緊握手上的寶劍,一雙幽深的眸子一點點的黯然了下來。
面子是不值幾個錢,只是他不想自己心中的信仰再一次坍塌。
夕顏回到房間,知道衝到袖豆的牀上,見她躺在牀上,蜷縮成一團,埋在被子裡邊,顫抖的厲害。
“袖豆,你怎麼樣了?”
夕顏掀開被子,掰過袖豆的身子,嚇了一跳。
袖豆瑟縮成一團,臉色蒼白,髮絲凌亂,雙手捂着肚子,額上不停的冒着冷汗,夕顏雖然知道自己下手很重,也沒料到會這麼嚴重,定是踢到什麼不該踢的地方了。
“袖豆,你等等,我馬上讓人去找大夫。”
夕顏剛起身,就被袖豆拉住:“我……沒……沒事,王妃……不……不用……擔心。”
脣色蒼白,早就咬出一個個牙印,哪裡還能沒事的,其他書友正在看:。
“你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我馬上讓人去找大夫。”
袖豆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拉着夕顏的手。
“這樣……好……五……五皇子……就沒法……瞧見奴婢了,奴……奴婢……也不會……會……給王妃……添……添亂子。”
夕顏搖了搖頭,將袖豆抱在懷裡,心裡也有些亂糟糟的,態度也不由得跟着軟了下來:“袖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不是你不成器,你也知道,我的要求一向很高,我身邊除了你和相思,再也沒有可相信的人,那武宇,我倒現在還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如何能夠放心?偏生這多事之秋,是一點錯也不能有的,我自己心裡也是沒底的,你和相思都沒錯,也不是我不甘心,我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因爲管家王權,我們把皇后給得罪了,看夏天辰那樣子,上次桃林之事,他已經心生懷疑了,還有蘭妃,她更加不會放過我們的,若是無權無勢,等他們動手,我們拿什麼自保,我們現在是做的做,不做也得做,而且動作還要快,既然出來了,如何是沒有風險的,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在這裡也不好受,整日還擔心着王爺,想着你若是回去,好好陪着他,我也能更加放心。”
袖豆咳嗽了兩聲,一邊掉着眼淚,一邊呵呵的笑:“王妃,我都知道的。”
“我給你找大夫瞧瞧,不用擔心那些個大人心裡介懷,你從小跟在我身邊,不給你找人看,我纔是不近人情呢,那些人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我需要些什麼,接下來的事情,其他的下人也是可以,這些日子你就呆在這邊安生養病,等我回王府,再帶你一起回去,讓李老給你瞧瞧。”
“王妃。”
袖豆忍不住哭出了聲。
夕顏笑了笑,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扶着她躺好,又蓋上了被子:“怎麼,真當我是不近人情的啊。”
接下來的幾天,武府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門檻都快被那些人給踏破了。
“公子,不過都是些盤栽,有什麼好開心的。”
夕顏笑了笑,指着近處一盤金桔:“掰開。”
袖豆好奇的看了夕顏一眼,蹲着身子,依言掰開,頓時瞪大眼睛,轉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夕顏:“王妃,居然是……是金……金子。”
“這些都是有錢人,如何只會送幾盤金桔那麼簡單?”
夕顏笑着蹲下身子,將一盤盛開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蘭花盤栽用力的摔在地上,只聽得彭的一聲,頓時就見幾十張銀票被黃土掩埋在地上。
“王妃,這可是上萬兩的銀子啊。”
夕顏笑着點了點頭:“袖豆,可瞧見了,官商場上,永遠都是內藏乾坤,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奴婢明白了。”
“身子可好些了?”
袖豆轉過身,即便過了這麼久,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不過倒不像前幾日咳嗽的那般厲害了,夕顏心裡也不是沒有愧疚,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讓人用最好的藥材,小心照料着。
“好多了,王妃不必憂心。”
夕顏在心底嘆了口氣,才倒了杯水,便聽到武宇的聲音:“公子,太子妃娘娘駕臨,正在大廳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