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州。
天道書院。
一棵古老的松樹下。
孟然一手持筆,在面前的白紙上揮毫灑墨,不多時便繪製出一頭栩栩如生的真龍。
他的畫功自是一絕。
但眼前所繪出的龍,他左看右看,總覺着不順眼。
於是伸出手,想將這墨跡未乾的畫直接毀了。
“孟然!”
便在這時,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爲師與你說過多少次,寫過的字,畫過的畫,不論滿意與否,皆要留着!
這是你來時的路,將來回頭……是要能望得着的!”
孟然停下動作,微微嘆息一聲,行禮道:“夫子!”
夫子微微頷首,來到那畫卷旁,打量了一番,輕笑道:“你的畫道進境極快,如今已然超越伱的諸位師兄師姐了!
怪不得前日你師叔看了你的畫之後,吵着說要把你要走,去當他那聖筆齋的下一任齋主!
爲此還灌了爲師足足幾壇醉仙釀!
這老東西,差點就讓他得手了,哈哈哈!”
他笑聲極其爽朗,彷彿帶着一種能淨化人心的力量。
孟然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拱手道:“師叔又開弟子玩笑,誰不知道青蘿師妹盡得他的真傳,那聖筆齋又哪裡會缺傳人?”
夫子忙道:“誒誒誒,說到點上了!你師叔的意思,是想撮合你和你青蘿師妹,兩人一塊去聖筆齋,你看看……野心大不大?”
聞言。
孟然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我與青蘿師妹自幼相識,情同兄妹,卻是……沒有男女之間的緣分!”
夫子說道:“緣分之道深奧莫測,如今的你哪裡能說得準?”
忽地,他擺擺手,示意不說這個。
而是繼續將目光落在了孟然那一幅畫上,定定看了幾眼,才笑道:“還好剛剛阻止了你,不然你這畫……可就冤枉了!”
孟然不解道:“夫子,您這是何意?”
夫子說道:“你這畫不論意境還是手法,皆已無可挑剔!你之所以橫看豎看都不順眼,是因爲你心裡有事,才連帶着遷怒了它!”
此話一出,孟然沉默了。
夫子調笑道:“怎麼,一篇文章罵得不過癮?還想再來一篇?”
孟然苦笑:“我就算將那羿族祖上千代統統罵個狗血淋頭,又能如何?王兄……終究是回不來了!”
多年前。
他從蒼元界歸來,因王秀之事,心中鬱結,久久難解。
直到被夫子開解過之後。
纔算了了心事。
同時心有所悟,進入閉關之中。
直到不久前,他才破關而出,非但修爲大漲,步入顯聖之境,更是將書院的《白首皓窮經》修煉到第八重巔峰!
夫子當衆宣佈,立孟然爲書院新一代秉燭人。
所謂秉燭人。
顧名思義,秉燭而行,驅散黑暗,照亮前行之路。
至於爲誰照亮,驅散哪一方黑暗,不言而喻。
若別的勢力。
弄出這樣一位所謂的“秉燭人”來,九天之人大都會爲之鄙夷。
可書院這樣做。
衆人卻連一絲疑惑都無。
這是書院歷代秉燭人積累下來的聲望。
甚至在他們的影響下。
書院世世代代,都堪稱九天道德標準的典範。
因爲書院的緣故,整個文州,被稱作九天十地秩序最好的地方。
在這裡。
就算是再雙手沾滿鮮血的魔頭,都不敢有絲毫作惡的念頭。
一旦他們動了惡念。在身懷浩然正氣的書院弟子們眼中,猶如黑暗中的星斗一樣璀璨耀眼,根本無處可逃。
除此之外。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書院每一代秉燭人,最終都會成爲書院的掌舵之人。
相當於其他宗門的聖子、聖女。
但若同時在外行走。
可比什麼聖子聖女的,受尊敬多了。
畢竟……
聖子聖女常有,可秉燭人……卻只此一位。
沒有人不願意和書院秉燭人打交道。
除非你是無惡不作、見不得光的魔修,那樣……可能連在秉燭人面前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
對於孟然而言。
成爲秉燭人固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但這份高興並沒有持續很久。
很快,他就收到了另外的消息。
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王秀還活着!
壞消息是,他被以羿族爲代表的各大勢力逼進了蠻荒禁地之中。
身爲書院弟子。
孟然博覽羣書,比誰都知道禁地兩個字意味着什麼。
那是連準帝至尊都要止步的禁區!
從古至今,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
儘管他對王秀很有信心。
但這樣的情況下。
他也很難再相信,王秀還能活着。
孟然眼中滿是懊悔:“若我當年沒有閉關,王兄來到此界,我應當能第一時間將他救下……”
夫子平靜說道:“盯着他的人太多了,縱使是你,也改變不了什麼!我書院雖立誓要爲萬世生靈開太平……
但這些年來,除了文州這一州之地,勉勉強強算是有了幾分大同天下的樣子。
再往外去,哪裡能有一點辦法?”
夫子微微感嘆道:“人心醜惡,貪、欲、恨、妒……源源不斷,非你所能及也!反倒會將你也給捲進漩渦中!”
孟然說道:“弟子不畏死!”
夫子撫須笑道:“死,那是最簡單的事,以那位小兄弟身上的因果之重,一個不好……我書院無數年的基業和傳承,都得搭進去!”
孟然瞳孔一縮,有些難以置信:“夫子,此話何意?區區一個燭龍本源,難道他們還敢爲了此物,要與我書院全面開戰?”
“燭龍本源?”
夫子輕笑着,漫不經心道:“這樣東西,與他身上所繫的因果相比,不值一提啊!”
孟然有些懵了。
他自然是不懷疑夫子說的話。
只是!
燭龍本源還不值一提?
王兄身上……到底有什麼?
“該不會,連大帝傳承,他都有吧?”
孟然不禁猜測道。
他一時之間,也只能想到這一樣……比燭龍本源更珍貴的了!
夫子笑了笑,卻沒解釋。
他拍了拍孟然的肩膀,轉而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那位小兄弟絕非福薄之人,你二人再相見之時……恐怕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