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稱呼？”
等李主任說完之後，王燁看向了這個名叫小云的女人，同時如此問道。
“雲芷萱。”
在王燁扭頭看過去的瞬間，她的目光和王燁在空中交匯，但是瞬間她就像剛纔一樣，微微的低下了頭，錯開了和王燁的對視，然後眉眼低垂的如此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王燁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然後好奇的問道：
“雲芷萱？”
“是懷瑾握瑜兮，心若芷萱的那個芷萱嗎？”
面對王燁這個問題，雲芷萱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然後低聲說道：
“對，我爺爺給我起的名字。”
“從詩經裡面找的。”
頓時王燁心裡鬆了口氣，如果雲芷萱是梓萱、子軒、乃至紫萱之類的，王燁就得琢磨琢磨，她爺爺該不會也是一個什麼重生者之類的吧？
畢竟在這個時代，可不流行那種名字。
辦公室陷入了短暫的沉寂，李主任坐在旁邊老神在在的喝茶水，一副不準備繼續摻和的模樣，這是一種態度，也就是告訴王燁，究竟收不收她由王燁自己來決定，自己只是在這裡提了一嘴，某種意義上來說，給雲芷萱提供了一個機會而已。
短暫的幾秒鐘之後，王燁突然說道：
“你想回造船廠上班？”
王燁此話一出，原本雲芷萱低垂的腦袋瞬間就擡了起來，看着王燁飛快的點了點頭說道：
“是！”
聽到她這麼說，王燁微微點頭似乎在思考，然後沉吟了片刻才說道：
“既然你已經被調到了檔案室，那你就不是造船廠的人了。”
王燁話音剛落，雲芷萱原本充滿了期待的臉上瞬間就浮現出了一抹相當失落的表情，然後王燁才繼續說道：
“不過你想要調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需要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爲什麼要接收你的理由，雖然伱是一個大學生，確實非常的寶貴，但是對於我而言，這個還不夠。”
聽到王燁這麼說，雲芷萱愣了一下，很明顯她沒有想到王燁會問這麼一個問題，在短暫的遲疑之後，她才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出生在造船廠，長大在造船廠，見證過造船廠曾經的輝煌，也見證過造船廠一步一步的走向沒落，我現在依然能清晰的記得，我小的時候，造船廠是多麼的充滿生機和活力，還有大家臉上的笑容。”
“但是隨着造船廠的生產任務越來越少，曾經的歡聲笑語也越來越少了，大家開始變得愁眉苦臉起來，車間再也沒有了生產的聲音，船臺也變得荒蕪，那時候我樸實的認爲，我們造船廠之所以沒有訂單，是因爲我們的技術不夠。”
“所以我讀書很刻苦，直到高考恢復後，我拼命的學習，然後參加高考，最後如願以償的去了濱海工學院，因爲這個學校有造船專業。”
“在大學的幾年時間，我每次都是專業第一名，老師們都誇獎我。”
“等畢業的時候，我給學校打了報告，申請回到了造船廠，在回來的路上，我充滿了期待，雖然我也很清楚，我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是我認爲只要努力，最後一定能有所改變，讓造船廠逐漸變好起來，起碼讓它不再繼續破敗下去。”
“然而等我回來之後，大家都明裡暗裡的笑話我，甚至我爹都罵我是個傻子，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最後卻回到了這麼一個破地方，一個沒救的破船廠。”
說到這裡，雲芷萱停頓了一下，她原本低垂的腦袋突然再次擡了起來，看着王燁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後才繼續說道：
“幾乎一整年的時間，我整個人感覺渾渾噩噩，每天就在辦公室裡看書。”
“看曾經的課本，看造船廠的技術圖冊。”
“直到去年夏天的時候，你的故事傳到了造船廠，用我爹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比我還蠢的人終於出現了，畢竟你的學校比我的好，畢竟這裡起碼有我的家和親人，而那時候的紅星機械廠，對你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個全新的開始。”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很想坐着班車去淶陽，去見你一面。”
“我想問問你，你覺得來的值嗎？”
“然而，我根本沒有機會，因爲沒過多長時間，你們紅星機械廠的電風扇和洗衣機就出現在了百貨大樓裡面，然後你們突然就開始像瘋了一樣的發展。”
“從最初我爹莫名其妙的視你們爲對手，模仿你們的電風扇，在你們的攤位旁邊銷售，還要比你們的價格更低，想要贏過你們，到最後，他越來越沉默了。”
“直到某一天，許久不見的李主任出現了，告訴了我們那個消息，你們要兼併我們了。”
“那天，是我記憶中，這十多年時間裡，造船廠最熱鬧的一天。”
就在雲芷萱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王燁很清楚的聽到了旁邊李主任深吸一口氣的聲音，但是李主任沒有說話，然而云芷萱居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其實從過完春節，每個週末我都坐公交車去造船廠。”
“我不進去，因爲門衛也不讓我進去，我就在大門口的公交站牌下面站一站，遠遠的看一看。”
“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內，我見到了曾經渴望已久的許多改變。”
“比如，公交車班次終於增加了，而且準時了，比如曾經的公交站牌，變成了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小亭子，比如原本破破爛爛的大門口，終於修得比我想象的還要氣派了起來，比如遠遠的，我能看到一幢又一幢的樓房被蓋了起來。”
“更不用說，還有大家進進出出臉上帶着的笑容，以及那些看起來就是遠道而來的老師們，甚至還有幾次，我還見到了在大學時認識的老教授們，他們看起來比曾經在大學裡教書的時候，還要更加的開心一點。”
“於是我就越發的期待和渴望了起來，現在的造船廠裡面，變成了什麼樣子呢？”
“當這個念頭出現之後，我就再也無法遏制了，於是我躊躇了很久，決定來找李主任，請李主任幫忙。”
“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四次，這是第四次。”
“都說事不過三，其實我這一次來，原本並不是想要繼續請求李主任幫忙的，我是告訴李主任，我已經想通了，我決定不回去造船廠了，讓李主任不要再給我操心了，我已經想要接受現在檔案室的工作了，輕鬆、悠閒、自由，每天可以看書看報。”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今天出現了。”
“甚至，如果剛纔我告訴董秘書，我要離開的時候，你沒有說話的話，我大概也就離開了，再也不會提起這件事。”
“但是你的話，給我了最後的一絲絲勇氣，呵！”
說到最後，雲芷萱已經紅了眼眶，眼中全都是水光在閃動，但是她好像突然一瞬間釋然了，不再像剛纔一樣，迴避着王燁的目光。
而王燁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
“這個理由，算是說服我了。”
“不過，這還不算完，你既然想要重新調回造船廠，那我們這個廠長自然得把把關，你是學船舶的，那我就得考考你。”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我。”
“第一個問題，在螺旋槳製造工藝中”
很明顯，王燁的話讓雲芷萱再次驚訝了，不過在短暫的錯愕後，她開始一板一眼的回答起了王燁的問題，就像是大學畢業時的答辯一樣。
終於，時間過了十多分鐘。
王燁問了三個問題，雲芷萱都順利的回答了上來，王燁點了點頭說道：
“那行，我這邊沒有問題了，你找原單位吧。”
“如果他們願意放人，我就願意收你，不過現在的造船廠已經今非昔比，你這樣的大學生進去，也只能幹最基礎的工作，而且會非常的忙碌，遠不是清閒的檔案室能比較的，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後悔。”
聽到王燁這麼說，雲芷萱瞬間臉上寫滿了驚喜，點了點頭說道：
“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的！”
“檔案室那邊我已經和領導說好了，沒有問題的。”
直到這時，旁邊的李主任才終於開口了：
“行，那就這麼定了。”
“小云，回到造船廠好好幹，別讓大家夥兒笑話你，聽到了嗎？”
面對李主任的叮囑，雲芷萱飛快的點了點頭說道：
“是，主任。”
說到這裡，雲芷萱遲疑了一下，然後看向王燁說道：
“其實我以爲王燁你不會答應的。”
“畢竟我爹你就不怕我回去直接拉幫結派嗎？”
面對雲芷萱的這個說法，坐在那裡的王燁直接忍不住笑了：
“如果你要這麼想，可就太瞧不起人了。”
“拉幫結派？虧你也敢想，現在的造船廠可不是曾經的造船廠，等你回去你就知道了。”
“再說了，你不會覺得我和你爹一樣，對手下如此縱容吧？”
“你今天剛拉幫結派，明天我就把你調到廠辦，讓你當我的生活秘書，天天給我端茶倒水洗衣服，到時候你就可以和打掃衛生的大姨們拉幫結派了。”
“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我很期待啊！”
王燁此話一出，坐在旁邊的李主任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云芷萱則愣了一下，最後笑的很尷尬。
片刻之後，雲芷萱走了，腳步很歡快。
“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
“小云這孩子其實挺好的，聰明，老實，刻苦，這也是我願意給她說話的原因，至於她爹，唉！”
等雲芷萱離開之後，李主任嘆了口氣如此說道，同時給王燁散了一根菸。
王燁則微微點頭算是認可，從剛纔簡單的接觸來看，雲芷萱這個人算是一個明顯的有“技術宅”和“學霸”屬性的女人。
而且她頗有一股子“天真”的氣質，之所以說她天真，是因爲她居然也是主動打報告回來的，和王燁相比，雖然王燁當初也是主動請纓去的紅星機械廠，但是那是因爲王燁是重生者，心裡有足夠的底氣，而她則純粹是因爲一腔的熱血和夢想。
所以對於她的這個行爲，王燁非常之欽佩和讚賞。
雖然這種行爲在絕大部分人眼裡，是愚蠢是呆傻，但是王燁很清楚，這個國家之所以能奮勇前進，就是因爲有無數類似“天真”的人，懷揣着夢想一往無前。
就像那些曾經奔赴戈壁灘的科研人員，他們心裡有底氣嗎？其實沒有，他們有的，只是不甘、勇氣和必勝的信念，爲了這個國家，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身死猶未悔，最終，升騰的蘑菇雲照亮了他們的夢想，那是最偉大的夢想。
也正是因爲如此，王燁才答應讓雲芷萱回去，因爲王燁希望她的夢想能夠實現，每一個追逐夢想的天真之人，都是值得鼓勵和表揚的偉大之人。
“對了王燁，發電站的事兒已經定下來了。”
“我們今天開會就在說這個。”
“至於發電機組，決定第一期先用咱們國內的，後續可能從日本或者美國進口，畢竟人家的功率大，一臺頂咱們好幾臺。”
“還有就是煤炭問題，目前咱們雲臺市和魯齊省內部，基本上是能夠自給自足的，不過考慮到未來，國家決定從你的老家天下市，專門修一條去往秦煌島的煤炭鐵路，這樣煤炭就直接能從海上轉運到咱們雲臺市和更南方的沿海區域，效率比較高。”
說完了雲芷萱的問題，李主任轉移了話題如此說道，頓時王燁恍然大悟。
現如今國家的發電量是捉襟見肘的，畢竟整體發電量就不行，而居民用電還在逐步的攀升，迅猛發展的聯合體更是用電大戶，導致目前整個魯齊省都是缺電的狀態，尤其是到了今年之後，隨着聯合體的擴建和生產訂單驟增，這個問題變得尤爲突出。
再加上目前國內也缺乏遠距離輸電技術，所以聯合體缺電，就只能是雲臺市這邊增加發電站，其實聯合體春節之後就上報了關於用電的問題，那時候部委給出的答覆是，他們會協調解決這個問題，聯合體方面不需要擔心。
又因爲過完年王燁很忙，也確實沒有關心這個問題，畢竟聯合體是重點單位，魯齊省再缺電，紅星聯合體的供電也是有保證的。
但是此時此刻，聽到李主任這麼說，王燁心中忍不住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電，能不能‘一步到位’？”
“比如繞過遍地小火電站的混亂時代，直接搞大型規模化發電廠？比如繞過遠距離煤炭運輸的本地發電時代，直接開啓特高壓輸電？比如，核電能不能提前上馬？甚至水電、風電、乃至是太陽能，能不能提前開始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