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路上狂奔，兩個司機輪班開，終於在下午五點半鐘，天色已經黑暗的時候，張睿明再次抵達了雲臺市紅星造船廠。
與此同時，王燁正在旁聽一家國營廠的發佈會。
這家國營廠來自魯齊省dz市，過去他們是生產各種實驗室設備和儀器的，比如物理實驗室的加熱爐、示波器；化學實驗室的搖牀、水浴鍋；生物實驗室的單筒顯微鏡、冰箱之類的，所以他們這個國營廠的名字，叫國營德州儀器廠。
而他們之所以能拿到電冰箱的訂單，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因爲他們過去通過進口壓縮機的方式，生產過冰箱。
畢竟在國內，最早冰箱的使用領域，就是生化實驗室和醫院等地方，畢竟有些藥品和材料，不低溫是沒辦法保存的，民用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不得不說，這家廠子的領導，幹勁兒十足！
在昨天拿到了電冰箱的配額之後，經過一夜相關整理工作，今天就上午就提交了發佈會申請，下午就召開了整個產業鏈大會中，除了聯合體以外的第一場發佈會，內容就是尋求電冰箱生產流程中的各種配件的供應商。
比如外殼、銅管、鰭片、保溫材料、塑料材料等等。
“廠長，琴島市工業局的張睿明來了。”
“說有重要事情和您談。”
就在王燁津津有味的聽着德州儀器召開發佈會的時候，有一位聯合體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對王燁如此說道。
頓時王燁臉上浮現出一抹饒有興致的光芒，點了點頭說道：
“好的，我這就過去。”
片刻時間之後，王燁就來到了一間小會議室門外，推開門只見張睿明正坐在桌前，看起來表情有幾分焦慮的模樣。
“看起來，您帶回來的應該不是什麼好消息啊！”
“我猜的對嗎？”
看到王燁走進來，張睿明臉上趕緊擺出了笑容，同時迎過來伸出了手，王燁笑呵呵的伸手和他握了握手同時如此調侃說道。
其實關於結果，王燁早有預期。
那就是琴島市關於引進電冰箱技術和生產線的事情，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改變的，更不用說張睿明只不過是工業局的區區小卒，人微言輕。
歸根結底，在王燁看來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方面琴島作爲中部地區大型港口城市，相對於魯齊省其他地區，經濟較爲繁榮，接觸到的外界信息比較多，所以領導們野心也比較大，那自然會想着搞牛逼的，最好能一步到位。
第二方面，因爲琴島港的存在，琴島市不缺外匯，甚至作爲魯齊省的經濟第二，他們的創外匯能力比泉城市這個省會都要強不少，那這一點就奠定了第一條的基礎，他們有爲野心鋪路的基礎，不存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問題，手裡有外匯，不用求人！
第三方面，同樣是因爲琴島港的存在，琴島市的海運非常便利，導致進口壓縮機和配件相對於內陸的一些廠子，成本低就不說了，還容易不少！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可以搞灰色操作的，你魯齊省內部的德州儀器廠海運進不來的貨，人家琴島市重點關照和發展的電冰箱總廠，就能進的來，說句大白話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港口就要吃港口！
在正常的歷史上，除了海爾琴島還有另外一個廠子也很有名，那就是琴島電視機總廠，也就是後世的海信，同樣也是引進技術發家做起來的。
“您這話說的，好消息！絕對是好消息！”
聽到王燁這麼說，張睿明臉上的笑容都快抽巴了，隨後倆人坐了下來，王燁笑呵呵的對張睿明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
“您可以開始了。”
在王燁的注視下，張睿明用較爲“激昂”的聲音，把整個琴島市的領導們的決議給說了一遍，只是在這個過程中，隱藏掉了關於領導們的討論，但是依舊不難聽出來，其實他自己心中也是底氣不足的。
終於，過了大概十分鐘，等到張睿明說完之後，王燁笑呵呵的搖了搖頭說道：
“確實是好消息，不過，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們聯合體最近剛兼併了造船廠，目前正處於消化和吸收的狀態，再加上目前聯合體的規模已經很大了，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從大到強。”
“所以短時間內，恐怕我們不會再進行兼併，繼續擴大我們的規模了。”
聽到這裡，那一刻坐在王燁對面的張睿明心中情緒很是複雜，有點塵埃落定的踏實感、有點果然如此的解脫感、有點微微的難過感，也有一絲淡淡的慶幸感，畢竟王燁不進行兼併，那麼接下來自己這個廠長，就能好當幾分。
“我萬分感謝琴島市領導對我們的關懷和照顧，給予我們這麼好的條件。”
“但是實在是抱歉，我們短時間內，確實不會再兼併了。”
“請您把我的話轉述給領導們。”
最後，王燁聲音中飽含惋惜的如此說道。
畢竟無論如何，面子上的工程必須過得去，人家靠港吃港，未來聯合體需要琴島港的地方還多，起碼不能開罪對方，否則對方就算是礙於聯合體的影響力不會爲難，但是人家也可以不給你行使便利，如此一來麻煩就多了，沒有必要。
正是因爲如此，王燁拒絕的這個理由，其實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客觀理由，它確實是理由之一，但是卻不是根本理由。
昨天王燁見到張睿明之後，之所以和他私聊，就是賭一賭。
如果琴島願意放棄進口生產線，選擇和聯合體合作，那王燁就願意在琴島兼併一個廠子，然後把張睿明協調過來當常務副廠長，最終以此爲基點，發展家用電器。
但問題是，琴島的領導們不願意放棄，那和他們搞合作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畢竟在王燁看來，張睿明這個人有手腕有能力有眼光，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常務副廠長人人選，所以王燁感興趣的是張睿明這個人，而不是琴島這塊地方。
正是因爲如此，如果沒有張睿明，那王燁無論是繼續直接賣壓縮機，還是把造船廠的家屬們都利用起來，讓他們生產電冰箱然後再銷售，都是不錯的選擇，完全沒有必要和琴島市搞什麼合作，如果一定要兼併一個什麼廠子，然後擴大生產規模，雲臺市還有不少單位眼巴巴的等着呢，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去找琴島市搞什麼幺蛾子啊？
再者說了，就算琴島市給出的條件特別優渥，這種情況下王燁也不會和他們合作的，還是因爲那條引進的外國生產線。
一方面，那個是引進的，這個是國產的，最終十有八九會變成領導們中的自研派和引進派吵架的關鍵點，麻煩很多！
二方面，自古以來一碗水就端不平，到時候有偏有向，有親兒子就有乾兒子，那兼併的廠子肯定是乾兒子，這不用想，待遇肯定差着呢！
三方面，一個市裡兩個電冰箱廠，一個是進口的一個是國產的，在現如今的社會情況下，很容易紅星的冰箱就成了那個低端貨，王燁好不容易在摩托車方面搞出來的一點面子，到時候都得讓他們給再次敗回去！
再者說了。
時代造就英雄，曾經的海爾能做起來，雖然和張睿明的關係很大，但是和琴島市的大力扶持關係更大，既然琴島市能支持發展家用電器，難道雲臺市就不能嗎？王燁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王廠長，這？”
“唉！實在是不好意思，耽誤您的時間了！”
最後，張睿明重重的嘆了口氣如此說道，本來他還想要勸說兩句，但是轉念一想，王燁這樣的人，不可能被勸動，那還不如不說爲妙。
“沒關係。”
王燁搖了搖頭如此說道，就在張睿明準備告辭時，王燁突然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猜，琴島市的領導們。”
“是準備安排您當那個引進技術和生產線的電冰箱廠的廠長了？”
此話一出，站起來一半的張睿明愣住了，然後略顯艱難的點了點頭說道：
“對”
那一刻，王燁臉上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同時說道：
“恭喜！恭喜！這可是個出成績的好位置啊！”
“如果未來我們在市場上成了競爭對手，還請您千萬要手下留情，哈哈哈！”
聽到王燁爽朗的笑聲，張睿明卻莫名感覺後背的冷汗都出來了，他瞬間就從王燁笑聲中聽出了某些複雜的意味，只能艱難的笑着說道：
“王廠長，您說笑了，我走了！”
隨後，他急匆匆的離開了會議室，而等他離開之後，王燁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悅，這種不悅和張睿明沒關係，和琴島市的領導們有關係！
雖然現如今這個時代，進口的就是好，是社會普遍的認知，但是自己的產品被看不起，王燁還是很不爽啊！
琴島市之所以堅持採購生產線，不就是覺得聯合體的產品不行嗎？這不是肉眼可見的情況嗎？
“踏馬的，瞧不起人？那就走着瞧！”
“哼！乾死你們！”
最後，王燁忍不住豎起中指，低聲嘀咕咒罵了兩句，同時心中關於家用電器領域未來的發展，又有了不同的打算。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產業鏈大會舉行的非常順利，隨處可見喜笑顏開的人羣，很明顯這都是拿到了訂單的，一副有單萬事足的模樣。
甚至老鐵父女，也是滿臉喜悅！
“哎呦，看起來美滋滋的。”
“這是拿到訂單了？”
伴隨着飛雪，王燁走在路上看到了這對父女，忍不住駐足笑着問道。
聽到王燁的聲音，頓時興高采烈交談的父女二人，才注意到了不遠處的王燁，瞬間老鐵眼前一亮，大步就朝王燁走過來，離着還有十米遠的位置，腰就微微彎了下去，伸出雙手快步走來，同時難掩喜悅的說道：
“王廠長！王廠長！你可是我們廠的大救星啊！哈哈哈！”
“沒有你組織的這個產業鏈大會，今年冬天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
“拿到了！拿到了！而且拿到了不少呢！總價值已經超過了十萬！哈哈哈，過去我老鐵做夢都不敢想，十萬的訂單吶！”
“小花，還不趕緊謝謝王廠長，怎麼不說話啊！不懂事兒！”
快步走上來的老鐵用力的握住了王燁的手，粗糙的大手如同一雙鐵鉗子，然後狠狠的晃了兩下，最後鬆開手，又開始給王燁一個接着一個的鞠躬，或許是因爲外面的風很大，氣溫很低，他的眼看起來紅。
“謝謝王廠長，真的！”
“我不是不懂事兒，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謝謝您。”
“爲了那個廠子，我爹豁出去了臉面，我知道他有多艱難，還有我的叔叔伯伯們，他們我”
說到這裡，鐵小花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了起來，而王燁哈了口白氣，扶着老鐵笑着說道：
“這有什麼感謝的，你們也是憑本事拿到的訂單。”
“好好幹，規規矩矩的交貨，保質保量，這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我希望下次產業鏈大會還能看到伱們，以後的每一次都能看到你們。”
“而且，我希望你們乾的越來越好，好不好？別哭了哈！臉都凍了！”
面對這倆父女，一個鞠躬一個哭，王燁有點招架不住，只能笑呵呵的如此說道，最後鐵小花看着王燁，眼睛紅彤彤的帶着笑意，用力點了點頭說道：
“嗯！王廠長，我們會好好幹的，你有空去我們廠子看看，我給你殺雞，做生炒雞吃！”
“我可會做飯了，大家都說我做的好吃！”
“到時候讓我爹我叔伯陪你喝酒，感謝你給我們的幫助！謝謝你！”
最後，這個小姑娘對着王燁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然後拉着喋喋不休的說着感謝話一步三回頭的老鐵離開了，而王燁舒了口氣白氣，嘴角微微上揚。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雪下的越來越大，造船廠響起了乒乒乓乓的鞭炮聲，小禮堂的方向音樂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今天是爲期一週的全省產業鏈大會閉幕的日子，陽曆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陽曆年的跨年夜，明天就是元旦了！
整個造船廠，都沉浸在喜悅的氛圍中，畢竟經過這次產業鏈大會，除了各種各樣的訂單就不用說了，很多廠長們一溝通，發現只要互相之間配合得當，很多市場上流行和稀缺的產品，其實都能搞，這可都是掙錢的好生意。
而這一點，是過去因爲交流和溝通不便，從來沒有發現過的！
“現在我宣佈。”
“82年第一屆魯齊省全省產業鏈大會，今天到此順利閉幕！”
“同時也恭祝各位，新年快樂！”
“在新的一年，廠子紅紅火火，蒸蒸日上，訂單不斷，創匯到手軟！謝謝大家！”
晚上八點鐘，王燁的聲音從小禮堂裡面傳了出來，而外面的雪花和鞭炮聲也越發的密集和熱烈了起來，時間晃晃悠悠的邁向了1983年。
與此同時，克斯米爾，達瓦拉山區。
“砰砰砰！”
漫天飛雪中，槍聲驟然響起！
同樣的大雪天、同樣的黑暗中、同樣的乒乒乓乓，卻是完全不同的狀態，當每一個華夏人正在期待着新一年的新氣象時，在這裡，戰爭之火再次燃燒了起來！
經過歷時五天的國際停火和談判斡旋，最終在今天夜裡，調解確定失敗，戰爭再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