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姬衛東的飯局並沒有持續到多晚,兩人聊了很多。
關於化肥和物資採購的事,姬衛東也沒有一口氣全都應允。
不能辦到的事就不要答應別人。
姬衛東不敢保證自己能採購到所有的關鍵器材和設備,尤其是與醫院相關的,這不在他的業務範圍內。
不過他也給了李學武準話,回去後會跟他父親和母親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渠道。
軋鋼廠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每一分錢都要花的仔細才行。
一枚小小的五金工件才賺多少錢,東方時代銀行裡的存款多是預存保證金。
如果後續的業務出口量沒有跟上,保證金花完了,軋鋼廠再沒有進口設備和技術的能力。
空手套白狼只能玩一次,玩多了自己就要被玩壞了。
即便是當前國際形勢下,信譽也是貿易最重要的一個屬性。
姬衛東滯留國內這麼長時間,主要是爲了處理與阿特的貿易。
這小子是真敢玩,也怕是內地的形勢會有反覆,趁着這個機會,恨不得跟着姬衛東一起把各大武器倉庫搬空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當前形勢也是頗爲緊張的,武器彈藥也在囤積當中。
不過他一個小小的商人,就算進出口貿易業務玩的好,怎麼可能玩得過內地。
隨便開放幾個倉庫都能掏空他的本錢,他還得準備足夠的資金應付軋鋼廠的66-6式步槍交貨呢。
他爲什麼盯着66-6式步槍?
因爲這玩意兒利潤大啊,你賣56式,不提它的製造成本和工藝,僅僅說這玩意的普及度,它就不像值錢的樣。
要真指着它賺錢,必須像現在這樣,依靠軋鋼廠的運輸渠道,走集裝箱航運。
成噸成噸地往外賣,走量才能賺錢,就跟採購五金商品是一個樣的。
但66-6式不同,這玩意完全按照單套的形式售賣,一把槍一個價,今天這個價,明天那個價。
反正他們老家附近打的熱火朝天,真把這種單兵利器賣過去,你家有,我家必須也得有。
幾百支步槍而已,搶都搶光了。
現在阿特跟姬衛東混熟了,跟着對方可是沒少往特殊倉庫跑,見識了不少好玩意。
內地的鍕工生產環境其實還算可以,只不過也是指着上面的資金撥付生活,發展全靠等。
現在姬衛東拉着冤大頭走了一圈,可是沒少撒幣。
手雷、迫擊炮、地雷、噴火器等等,輕兵武器大采購,阿特都特麼快忘了自己是一個五金貿易商了。
當然,輕兵器也是五金件,只不過專業和暴力了一些而已。
商業旅行團大部分外商都走了,只有阿特和法國女商人香塔爾還在國際飯店留住。
法商香塔爾是在跟她們外事部的人在談什麼項目,這些軋鋼廠管不着,也沒有責任管。
唯獨阿特,這小子手裡可是有軋鋼廠的訂單,他的樣貌和穿着又特殊,最近沒少轉悠,很多人都知道了他。
晚飯的時候姬衛東講起這孫子也不是什麼好人,說是五金商,很有可能是剛剛轉行的軍火商。
一本正經地來內地採購五金商品,其實就是奔着廉價軍火來的。
阿特提出要購買66-6式步槍的潛在原因很有可能是聽說了李學武的身份,知道這是一個切入點。
在料想66-6式採購回去不會虧本的前提下,用這個當了敲門磚。
而等軋鋼廠接納了他的採購協議,他便順杆往上爬,通過李學武結識了更有能力和方便的姬衛東。
又通過姬衛東接觸到了真正的鍕工行業,見識到了輕兵器堆積如山的大場面。
外事部和調查部都翻過他的老底兒,也明確告訴他了,這麼合作下去,他的一些活動就要受限制了。
很簡單的說就是一些需要保密的問題,會在他的身上進行體現。
生意可以做,他愛賣哪賣哪,但絕對不允許給內地招惹麻煩,更不能泄露什麼保密問題。
阿特也是見着寶山往了命,滿嘴答應會遵照姬衛東的要求,只要能把他採購的這些“五金”運輸回去。
姬衛東自然應允,協調了貨船,咔咔地往上裝集裝箱,阿特要多少,他就協調多少。
唯一的條件就是,他的人要跟着阿特把這批貨散掉爲止。
也就是說,阿特要做這單貿易,就得承擔被監控的條件。
幾百萬、上千萬美金的利潤擺在眼前,阿特會在乎這些?別說監控了,就是跟着他回家都沒問題啊。
他現在躊躇滿志,就差回到老家賣掉貨物後開Party了。
姬衛東也很開心,這一次回來太撈了,各單位的關係迅速升溫。
都知道他身邊領着一個傻狗,見着東西就想要,見着倉庫就撒幣。
這一個月回來,李學武沒摸着他的影兒,甚至晚上都沒見着他,那是因爲他忙。
用姬衛東的話來說就是,請客吃飯的人都特麼排到東直門去了。
你當這個時候就沒有吃請人情了?
別鬧了,人家單位吃香的喝辣的,逮着外商這隻傻蛤蟆往死了攥,恨不得攥出團粉來。
他們捨不得兄弟吃苦,但甘心站在一邊看着兄弟開路虎?
所以了,姬衛東這段時間吃的相當好,怨不得到了李學武這裡先講明不吃好的,膩了。
多少人等着排隊見他,這個問火箭筒要不要,那個問定向雷買不買,還有喊輕機槍便宜了,送子彈!
阿特算是見識了國人的熱情好客,有的時候連倉庫都沒去,只看了貨物的樣品,就把錢交了。
他走了這麼多家單位,看了這麼多倉庫和樣品,太熟悉內地的工作方式了。
一是一,二是二,說一百隻步槍,絕對不會多,也絕對不會少。
所有的貨物品質都特別的好,他不信邪地在倉庫裡開了很多箱,最後跟助理一起累的跟狗似的。
見着姬衛東就問爲什麼,爲什麼內地的武器品質控制的這麼好。
姬衛東告訴他,因爲生產這些步槍的人知道,他們的勞動成果會被送到他們子女的手裡。
坑組織就等於坑自己,沒人會有那種壞心眼,故意製造殘次品。
你要說這個時候武器的總體品質不夠好,這沒法辦法。
這根本就不是人爲努力就能控制的,完全取決於綜合技術和實力的進步發展。
軋鋼廠的狙擊步槍這麼快就能仿製並生產,得說得力於輕兵所的專業和軋鋼廠在機械和鋼鐵業務上的底蘊。
別說仿造狙擊步槍了,就是仿造坦克軋鋼廠也不在話下。
很簡單的來說,鏈軌就不用研究了,現在軋鋼廠就生產着呢。
李學武也是聽姬衛東吹完了牛嗶,這才提醒他,內地的形勢不穩定,他已經足夠騷氣的了,能走趕緊走。
姬衛東也是肯定了這一點,知道自己撈的足夠多了,是時候回去幹正經事去了。
所以纔出現在李學武這裡的,就是來跟他道別的。
飯桌上酒只喝了一壺,但話說了一籮筐,主要是他彙報港城事業的發展。
有她母親所在的五豐行扶持,有他父親所在的報社看顧,雖然東方時代銀行是收購破產銀行和錢莊重組的,但實力恢復很快,發展迅猛。
旗下太子港、航運、房地產、商貿、娛樂等等業務在港城畸形繁華的大環境下迅速膨脹發展。
尤其是銀行業務,看名頭和發展實力就知道東方時代有抵抗風險的能力,所以即便是營業網點不比其他銀行多,但吸儲能力正在逐漸攀升。
主營商業業務的銀行其實沒太在意儲蓄業務,按部就班地發展就是了。
但無心栽柳柳成蔭,正因爲東方時代銀行在商業上運作的成功,一個個控股公司和投資公司賺了大錢,儲戶更加信任它了。
你就想吧,不斷盈利的銀行怎麼可能會倒閉呢,只要有房地產做支撐,銀行就不會倒閉。
姬衛東講,港城的房地產事業有轉暖回升的態勢,婁曉娥準備搏一搏,旗下現代職業房地產公司所有樓盤只建不賣,只租不售。
且這種情況是在現代置業不斷收地和收房的前提下,更是頻頻參與港城的土地拍賣會,多次出手拿地。
按照婁曉娥的估計,樓盤建設需要週期,商業建設和盤活也需要時間,重點居住地塊的打造更需要品質空間。
所以兩年的時間是個很好的緩衝期,在這段時間裡可以好好地經營地產和建築業務。
至於說房產投資所帶來的壓力,和遲遲沒有回報的經營效率,在樓價持續升高的前提下都不是問題。
如果樓價翻倍,那就意味着房地產是在給購買者打工了。
銀行不怕房子漲價,更不怕購房者賺錢,但必須把第一步走穩了。
現在港城的樓市剛剛回溫,還不知道具體有什麼情況發生。
尤其是跟形勢有關係的,萬一出點什麼問題,對於這一行業的打擊太過嚴重了。
港城很大,港城也很小,大到千萬富翁成羣結隊,小到承受不起哪怕是一次小小的行業危機。
八幾年的時候,港城出租車司機殺人分屍案,直接把出租車這個行業差點幹黃了。
用姬衛東的話來說,這地方你在一頭放個屁,另一頭都能聞見味。
說它大是因爲這裡囊括了很多企業和公司,更有與世界緊密聯繫的科技和金融交流發展。
港城的未來是廣闊的,發展是無限的,這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大。
李學武並沒有對他的講述發表意見,更沒有表達對婁姐的支持與否定。
東方時代銀行是由婁姐經營和掌管,房地產公司也好,太子港也罷,這都在她的經營和管理範圍內。
李學武身在內地,就算從密電裡知道再多的彙報和內容,也不可能比得上身在港城的婁姐更懂業務。
連李懷德那樣的人都知道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他又如何去玩微操和指揮。
就連山上的智庫都只是以材料收集整理,總結歸納提議爲主要目標。
港城的業務全由婁姐在智庫的支持下獨立完成經營。
李學武能給她支持只有信任。
姬衛東很是佩服李學武用人不疑這一點,甚至開玩笑問他,如果婁曉娥在港城結婚生子了,他又如何。
就算是當着於麗的面,他也沒有所避諱,直接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很清楚婁曉娥和李學武的關係,能把這麼大的企業交給一個年輕女人來打理,要說這裡沒什麼,他怎麼會信。
李學武跟婁曉娥又沒什麼直近的親屬關係,更沒什麼性命牽扯。
這麼大的家業說讓婁曉娥掌管,那是問也不問,說也不說,只看數據和彙報,甚至都沒讓人去查過賬。
姬衛東想的是,婁曉娥畢竟年紀輕輕,還孑然一身,身邊連個分享親情的人都沒有。
這女人要是孤獨了,那就寂寞了,要是寂寞了,那就玩的開心了。
李學武聽到這個問道並沒有覺得冒犯,畢竟跟姬衛東之間的關係在這,酒桌上閒扯幾把蛋也沒人在意。
於麗倒是很關心他是如何回答的,目光亮亮地看着他。
姬衛東擠眉弄眼地調侃下,李學武實話實說,告訴他自己不會在意。
就算婁曉娥決定在港城成家嫁人,結婚生子,那也是她的選擇。
李學武不會有任何的阻攔和威脅,更不會要求對方以安全和利益等關係保持單身或者退出管理。
強制要求別人做事,就等於在把自己推向對立面。
沒有人會願意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無論對錯,無論利益。
姬衛東對他的話表示懷疑,他不信李學武會這麼想。
可李學武真的就有告訴他,自己不會給婁曉娥說什麼趕緊找人嫁了的話,更不會問她的感情如何,或者挑逗招惹對方。
兩地分隔,再見都不知道是哪時哪月,都處在事業的上升期,互相聊什麼“你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這種屁話就是對人生的極不負責的行爲。
你說婁曉娥找男人結婚,這不就是很正常點事嘛,李學武給不了的,還不允許人家去爭取了?
李學武又不是特麼南霸天,跟誰好了就必須一輩子?
一輩子長着呢,誰都別跟誰說一輩子怎麼怎麼地。
年輕的時候海誓山盟,同生共死的,不用等七老八十,三十走了老伴的,男女都是一樣,準得找下家。
四十呢?五十呢?
呵——八十都能找老伴兒,說什麼天長地久,生死與共。
十六七歲的時候說着話是正常的,畢竟愛情觀還沒成熟。
但他都21歲了,成年人了,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早看得透徹和明瞭。
他的話是說給姬衛東扯閒蛋的,也是說給一旁的於麗聽的。
這一生怎麼不是給自己活,只要對得起生養恩人,只要對得起責養兒女,更對得起愛你之人,就夠不容易的了。
互相都給條活路,善待對方,善待自己就得了。
李學武直接跟姬衛東說了,從打算送婁曉娥出去掌管這一攤業務的時候他就想過。
如果有一天婁曉娥跟他說要結婚了,他就把在港城的事業送一半給對方做嫁妝,無論多少。
剩下的一半要留給一起打拼的兄弟,不負如來不負卿。
姬衛東聽後跟他喝了一杯酒,給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而在一旁聽着話的於麗則是沉默着,思考着什麼。
可能是對人身的態度,也可能是對自己未來的規劃。
更可能是李學武說給她的意思是不是讓她儘快找男人嫁了。
李學武有了孩子以後,其實出來的時間少了,甚至週末都不來了。
除非是在四合院那邊能遇見,否則一週她都見不到他一次。
見面尚且不易,更遑論其他了,女人這一輩子如果沒兒沒女,到老了又是如何一番處境。
她對於李學武說婁曉娥的話並不意外,他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想想也正常,在港城投資的事業是婁家出的份子錢,婁曉娥打下的江山。
分一半給人家是應有之意,留一半給自己是因爲他也出了份子錢。
這世上哪有太值得勞心勞命的事和人啊,李學武之於所有人都未曾虧欠過,更未曾應允過什麼。
跟婁曉娥的羈絆這麼多,給的這麼多,完全是他們兩人的關係更復雜,之間的牽扯更多罷了。
也許李學武給過對方什麼承諾,也許李學武答允過對方未來有何諾言,反正於麗沒聽過。
就這麼陪在他身邊,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越走越高,越走越遠。
你要說於麗慌了,或者失去信心了,也不是,她只是迷茫了。
因爲只要她懷疑自己的時候,擡起頭看一看,無論李學武走的多高,走的多遠,她都能看得清對方的臉。
是微笑,是嚴肅,是耍壞,都在她的眼前清晰呈現。
兩個人的身份可能越來越遠,差距越來越大,甚至在一起的時間微乎其微。
但只要她想,就能感受到李學武的心跳,就能聽見他的呼吸,就能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在看她。
這種感覺比放風箏還要玄妙,可能有過相思之苦,同甘共苦的經歷的人才能理解這種超然於物質之外的感情。
李學武在物質生活上從未委屈過她什麼,沒有孩子的問題,其實就是一種負責,就是一種不虧欠。
於麗也曾想過,真有了孩子,恐怕是對自己最大的威脅,也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磨難。
所以,當李學武和姬衛東說起其他話題的時候,她已經整理好了心情,甚至端起酒杯跟他們喝了一杯。
你要問於麗是如何決定的,她其實也沒想好。
但對於未來生活的態度是想清楚了的,走一步看一步。
喜歡李學武的時候就在一起,不喜歡了,或者說喜歡的太累了,又想要結婚生子了,那就找個合適的嫁了。
互相成就,互相扶持。
——
“好傢伙!這麼寬廣的大院啊?”姬衛東喝的不算多,堅持要來後院轉轉。
於麗領着他們往後面走,一邊介紹,一邊也是給李學武彙報着工程的進展情況。
最近不僅僅是於麗見不着李學武,就是竇耀祖也見不着他。
工程上的事都是跟郎鎮南打交道,要找到李學武也沒什麼事,不敢打擾他時間。
“其實整體上基本已經完工了,就差最後的邊邊角角了”
於麗指着院裡介紹道:“工程那邊的意思是,所有的綠植綠化要重新收拾一下,早先的老根子有的已經不行了”。
“還有,正房後院這一塊兒,我跟工程商量的是留出來,只鋪地磚,不做其他,敞亮些”。
“夠敞亮了!”
姬衛東接話兒道:“我瞅着都大,看着就豁亮”。
“主要是建築重新規劃調整了一下,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了更新和重建”
於麗說道:“除了一些特別的房屋設施沒有動,基本上都拆了一遍,重新建起來的”。
她回頭對着李學武解釋說:“前院的基礎就很好,不知怎麼的,後院就不行,全都重新建的”。
“嗯,可着方便來”
李學武打量着燈火下的大宅院,氣派已經顯現了出來。
“這邊用做什麼了?我記得是麥先生住的地方吧?”
“麥先生搬到前院去住了,這邊整修來着,不方便”。
於麗帶着他們到了後院的小院門前,推開大門就是一戶一進院。
姬衛東往裡面轉了一圈,看得仔細了,這才感慨着搖頭道:“豪氣,這小院用來娛樂,真有想法”。
“這院子除了招待所,沒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全都改造了”
於麗帶着他們看了看屋裡的擺設和裝修,一些傢俱都還集中擺着,裝修不算全完。
許是一個月內做好了衛生,清理了建築殘留,才能重新擺放傢俱和擺件。
跟前面餐廳其實一樣,全院也就藝術館裡的東西是真的,其他的擺件都是假的。
生活所用難免會出現磕碰,碎了哪一件他都心疼。
即便這裡擺放的都不是珍品。
出了小院往回走,就是網球場和招待所大廳了。
整個招待所是以後座樓爲基礎重建的三層聯排樓。
造型依舊仿古仿舊,除了現有的改造痕跡外,基本上看不出重建的色彩來。
畢竟是專業的,竇耀祖的老班底本身就是維修皇家園林的。
這裡的建築風格一如皇宮庭院造物,他們幹這個極爲有經驗。
大廳是外接出來的一塊,有三成臺階,上去就是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岩石磚砌就得牆面,清制的門窗仿古的風格。
李學武還沒進門的,就站在外面看了看,就已經有種置身古代的意味了。
如果不是姬衛東一直站在旁邊說着牛嗶的話,他還以爲自己穿越了。
這不得是和中堂的大宅院級別啊,家裡妻妾成羣,鶯歌燕舞的。
“呀,李哥,你咋來了呢?”
他們正看着呢,招待所的門突然開了,歐欣梳理着耳邊的頭髮和裴培一起走了出來。
“這是來住宿的,還是招待朋友啊?”
她們是看見了姬衛東,瞅着有些陌生,話是沒有說深了的。
尤其是那人跟李哥擠眉弄眼的,目光老往她們這邊瞅。
李學武擺了擺手,笑着道:“跟朋友來吃個飯,順便看看你們”。
“我纔不信呢——!”
裴培捂着嘴笑了笑,道:“您吃飯是真,看我們還得偶遇吧!”
“是真的,這不是看見你們了嘛”李學武笑着指了指招待所問道:“怎麼樣,挺好的吧,在這上班了?”
“正收拾着呢,基本上完事了”
裴培笑着給於麗打了招呼,這才站在她身邊介紹道:“今天上午來安裝的牀鋪、衣櫃和桌椅這些傢俱,下午我們一起把被褥啥的整理了一下”。
“嗯,辛苦了,人手還夠吧?”
李學武沒有進去的打算,今晚僅僅是吃了飯,順便出來溜溜食兒。
這會兒天還早着,九點剛過,一會兒送了姬衛東回家,他也就回家了。
“也沒啥事了,就是收拾衛生,時間還有呢,人手上差不多”
裴培接話道:“真缺人了,叫了保衛科或者其他教練來幫忙就是了,只這麼大個院子,一起收拾唄”。
“行啊,是工作的地方,也是你們的家”
李學武點點頭,道:“只要你們願意在這工作,以後想幹多久就是多久,我倒是希望你們一直在這呢”。
“這可是您說的,我們可當真了啊”裴培笑了笑,說道:“還得是您說話好使,於姐還勸我們找個正經的工作呢”。
“我可是爲了你們好!”
於麗笑着點了點抱着她胳膊的裴培,道:“真打算在這當一輩子服務員啊,那麼好的出身,不得奔個好前程?”
“這話我不同意啊”
李學武玩笑道:“咱們這可是正經的單位,這工作怎麼就不正經了”。
“快別說了,我沒說過這話”
於麗嗔道:“都是她們自己瞎說的,我自己在這上班,還能說自己的工作不正經啊?”
“我們反正商量好了,哪也不去了,就在這幹了”
歐欣站在了李學武一邊,道:“就我們幾個好姐妹了,跟外面也玩不到一塊去,他們找的工作還不如這呢,離家還齁遠的”。
“我爸也說了,只要能養活自己,幹啥都行!”
“嗯,你爸說的對”
李學武笑着給她打氣道:“都在這幹吧,不然我這掏心掏肺的培養出來的骨幹力量不是白瞎了嘛”。
“哈哈哈——!”
月色照耀下,紅色燈籠,白色的燈光,將這處大宅院映射的溫暖光輝。
歐欣其實想跟他多說幾句話的,可誰讓今天不方便,有外人在。
決定留在俱樂部,是跟他們家裡人溝通的結果。
畢竟幹了這麼長時間了,也熟悉工作的業務和流程了。
這邊真拿她們當骨幹培養,也知道這裡未來會有好的發展。
只看坐落城中的這處大院,進出院落無白丁的情況,就算是以後想找其他工作了,也有了豐富的人脈關係。
她們好姐妹幾個,都是家裡犯愁的對象,真要找工作也能給安排。
就是一個個的都光長愛玩的心,一點思想頭腦都不願意長,真送去單位上班,興許就讓人當炮灰了。
本就是大姑娘了,在這裡幹幾年找對象,工作又方便又輕鬆,說出去也沒什麼不體面的。
現在是服務員,可這邊馬上就要正式開業了,到時候還得擴員招人,她們就是管理。
依着她們的家庭,再能安排,其實也不如這裡安全和舒心。
至少鬧的最兇的時候,也沒人敢靠近這邊。
知道的這邊的保衛頭子是趙老四,當初下狠手拎棒子開人腦瓜瓢的那個。
不知道的光看保衛的持槍和專業的態度也弄不清這裡到底是什麼單位。
跟男孩兒還是不一樣,家裡不求她們有什麼光宗耀祖的榮耀,只想着平平安安,好好生活就是福。
尤其是能留在城裡生活,從今年開始,其實已經有部分待業青年自主擇業了。
自主擇業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坐吃山空等不起了。
哪有那麼多崗位可供分配和安排啊,家裡有錢的,或者子女少有條件的,比如周小白家裡。
這樣的可以不上班天天瘋天天玩,只等着什麼時候有工作了再說。
要不就是父母都走了,只有孩子在家的,沒人說沒人管,野孩子一般的生存着。
只要有家有口一起過日子的,哪裡會讓大小子、大姑娘躺在家裡吃閒飯啊。
糊火柴盒的工作現在都是得搶着做,那是困難家庭才能領到的活計。
以前賈張氏能領着,現在領不到了,因爲她們家秦淮茹是幹部了,不算困難家庭了。
閆解放倒是能領着,即便他爹是老師,可他腿瘸着,算殘疾人。
再其他,比如運輸隊、裝卸隊、磚廠、勞動隊、建築隊,只要是能賺錢的地方,這些待業青年已經開始找工作了。
也不是沒吃的,就是吃不飽,餓的慌,家裡也不養了。
真有混蛋的不服家裡管,覺得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外面的形勢又亂着,直接從家裡跑出來,跟着一些小哥們在大街上亂晃。
這樣的基本上不是在家捱揍,就是在社會上捱揍,然後被家裡安排着攆到鄉下去吃苦鍛鍊,惹事的自然就去監所裡鍛鍊了。
不過這個時候對他們的管束基本上靠家長自覺,皮帶一抽都老實了,送到鄉下吃點苦,什麼都是甜的。
鄉下還能獲得一些勞動力和信息傳播的渠道,進而從城裡引進一些發展機遇。
這種自發選擇去更適應生存的土壤的形式,也是後來出現大規模待業青年自己成羣結隊往鄉下跑的願意。
人數多了,自然也就給了上面一些思考和處理人員繁重的經驗。
歐欣自己說,她母親要送她去鄉下二姨家,就在津門鄉下,離得不遠,回來也方便。
只是那裡沒有京城的繁華,一切都得靠勞動來生活。
這話她也知道是父母嚇唬她的,真去了二姨家,人家還能虧着她?
知道她爸媽在京城上班,巴結她還來不及。
她知道那邊更安全,可也知道去了農村就等於自我隔離城市。
先甭說她在這邊已經開始要賺工資了,就是沒工資閒晃悠,她也不會去鄉下的。
給人家添麻煩,給自己添堵。
所以家裡人跟她談話後,她便叫了裴培等人坐在一起談了談。
俱樂部開業在即,機會和未來都擺在明面上了。
於麗是想着她們出身好,找個班上最合適,至少說出去也光彩,比服務員好一些。
她們則是從實際出發,談起了家人的態度和能安排的工作與這裡對比。
回家找工作,以後大家基本上就休息日才能見面了。
都是年輕人,很珍惜小姐妹之間的友誼,即便知道未來十幾年後,大家也會各奔東西。
但在這個時候,能選擇找同一份工作,在外部環境似是寒冬的時候聚在一起,也是難道。
她們也有說過,除了裴培有心眼子,出去工作不會受欺負,不會被當槍使,其他人好像也沒有那種能力。
即便是能學來,她們也不願意去撞的滿身傷痕。
有這裡的安逸,又何必出去遭那個罪呢。
商量最後的結果就是都留在這。
決定過後還沒等跟於麗說呢,就遇見李學武了。
歐欣和裴培當着於麗的面把話說出來,是給於麗聽的,也是給李學武聽的。
就算是留在俱樂部,她們也不想一輩子都幹服務員。
都想好好生活,好好工作,生活的前提不就是工作嘛。
今天得着李學武的應允和態度,她們面臨人生選擇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
嬉笑着跟李學武他們往外走,是套送他們離開的樣子。
李學武也是少來這邊,沒時間跟她們閒聊,今晚也是從兩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於麗沒說的情況。
比如接下來她們幾個人會怎麼安排和分配功能區的管理任務。
除了趙老四早早給自己定下了保衛科科長的職務,其他人都還在暫時負責一塊業務。
不過聽說服務部的羅雲有了業務安排,最近都是周小白一個人在看着服務部,羅雲跟着經常來這邊送貨的沈國棟學習業務去了。
她們來俱樂部也就是腳前腳後,時間上相差沒多少。
得知羅雲以後要負責服務部裡那些服裝銷售,還是直接對接於麗後,幾人心裡都有些着急的。
年齡更大,更早來,且有更多人脈關係的她們可還沒着落呢。
羅雲能領到業務差事,基本上可以猜測得到是因爲什麼。
她對象左傑在跟一位領導跑着幫扶基金的工作,而且還在張羅着組建青年會,一副受重用的樣子。
周小白就不用說了,就算現在負責服務部,未來也不一定幹這份差事。
人家有家世,有背景,說不定就在這混時間,混青春呢。
她纔是於麗所說的那種人,等時間一到,機遇一來,家裡就給領走了。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歐欣幾人覺得她們的緣法可能就在這處大院了。
送李學武上車的時候,歐欣還問呢,他啥時候再來。
整得李學武好像多少年沒回來了似的。
他答允着週末會回來,到時候一起吃飯,這纔算是讓幾人笑了出來。
出大門的時候,姬衛東還逗他,說這裡快成他後宮了,全是漂亮大姑娘,日思夜想的。
李學武卻是指給他,這裡的會員都有誰,越說姬衛東越迷糊。
這特麼不成了孵小雞的窩了嘛。
你當強力部門的幹部就一直在強力部門幹一輩子?
怎麼可能!
你看看王小琴和李學武,這不就出來了嘛!
這段時間不少會員的工作都調整了,有在系統內跨部門的,有跨系統調部門的,還有跨行業、跨地區調部門的。
早前都是一個培訓班的同學,現在各行各業,五花八門,真要說這裡是強力部門的俱樂部,已經名不副實了。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很簡單,前段時間很多幹部都被調整了,包括強力系統內的。
還就尤其是強力系統內,形勢不是很好,當李學武把創造出來的機會甩給他們的時候,很多人都主動跳了出去。
去保密,去鐵路,去地方,去財稅等等,都是副處級以上的幹部了,去哪裡其實都可以。
只要不是特別摳業務的,跟強力業務相關聯的,都可以適應。
東城那場人事風暴,可是掃出來不少好蘿蔔坑,他們知道的早,佈局的早,又都很團結,可是沒少得好處。
不然爲啥俱樂部越辦越好,越來越團結,因爲得着好處了,都知道這個時期團結在一起纔有好東西吃。
就算出了事,這邊也有照顧和安排,那些不方便照顧子女的,這邊可一直都有人出面協調幫助。
也是他們願意往基金會裡捐錢捐物的原因。
姬衛東聽着李學武簡單的介紹,已經看出了這裡的不簡單。
往後的話再沒玩笑,只是訴說的接下來的安排。
他們家以後的重心就在港城了,但會留韓雅婷在國內,包括孩子。
說是留給李學武當人質,這話看似玩笑,不是玩笑。
李學武沒搭理他,這是人質嗎?
這不就是託妻獻子了嘛。
姬衛東此話背後的含義很清晰了,再往後回來必然不方便。
是要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