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心心裡非常窩火,沒想到張雨凌又回來找她了,給她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名字叫做鬼湖索命。
十年前,青峰市爲了解決幾十萬人的飲水,在西北青峰山下築了條300多米長的堤壩,攔成一個碧水盪漾、環境優美的水庫,成爲城裡人假日休閒的好地方。誰知道水庫建成後的第三年,一場特大暴雨,導致山洪暴發,衝坍十幾米長的口子,毀了壩下十幾個村莊,10多條鮮活的生命瞬間被洪水吞沒……
市裡立刻組織專家對決壩事故進行仔細調查,結論是這是一場百年未遇的特大水災,水庫攔壩的質量沒有問題。最後決定由政府投資,重築大壩。
不過,自從決壩重建後,青峰水庫一直沒有安寧過,附近的村民常常能聽到水庫發出“嗚哇——”的慘烈叫聲,特別是到了陰雨日子,或沒有月亮的晚上,這聲音忽高忽低,或飄或蕩,似男似女,如哭如訴,悲慘憤怒,令人毛骨悚然。有人說,那是當年被洪水吞沒的鬼魂,沒有地方安身,都回到了青峰水庫。他們死得冤、死得慘,只能在水庫裡鳴冤叫屈了。
水庫出現鬼魂的叫喊聲後,人們便把青峰水庫稱爲鬼湖,鬼湖成了陰森可怕的禁區,城裡再沒有人敢來休閒,除了不時出現鬼叫的聲音,湖面便死寂一片。
這天,正是陽春三月天氣,鬼湖碧波盪漾,青峰山林木蔥蘢,山坡上開着各種顏色的花朵,風景美極了。可是,攔壩大堤還是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上壩欣賞湖光山色。只是到了傍晚的時候,纔開來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壩下,鑽出個五十多歲、花白頭髮的男人。他氣喘吁吁從石階爬上大壩,一個人站在大壩上,點上煙,一支接一支抽。仙他色蒼白,雙目憂鬱,望着水氣朦朧的鬼湖,眼睛裡竟然跑出兩顆混濁的淚水來。他一站就是個把時辰,一包煙抽完了,腳下一堆菸頭,便一動不動站着,成了一尊憂愁的望湖石雕。
天暗了,山林起風了,鬼湖波浪涌起,黑黲黲的變得猙獰可怕起來,這時,男人還是不肯離開。突然,從湖裡發出“嗚哇——”一聲慘叫,陰慘銳利,他才渾身一抖,一個踉蹌,差點跌下湖去……
接下來的日子,這個五十多男人幾乎天天來到空蕩蕩的鬼湖大壩,有時朝鬼湖佇立不動,目光茫然;有時在大壩上抽着煙不斷徘徊,心事滿腹;有時突然伸出雙手,捏成骨楞楞的拳頭,狠狠砸向腦袋,又猛地蹲下,雙手捧住臉,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淌下來,顯得異常痛楚。也就在這時,鬼湖像有感應似的,發出“嗚哇”的嗚叫,聲聲不斷,悲切憤懣,像把利劍,直刺他的胸腔,讓他滴血不止。
十多個日子過後,到了清明節。這天,下着濛濛細雨,鬼湖被籠罩在一片陰慘慘的煙雨裡。大壩上點着十多個火堆,那是十多條性命的鬼魂家屬,在爲死去的親人燒紙錢。他們一面燒,一面哀哀哭泣,鬼湖沉浸在一片人鬼共泣的慘狀之中。
這時,一輛黑色奧迪又“滋”的一聲停在大壩下,車裡鑽出的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裝,繫條黑色領帶,胸前別一朵黑花,臉上戴只黑口罩,顫抖着步子,蹣跚着爬上鬼湖大壩。他含着淚水,慢慢穿行在各堆燃燒着的紙錢之中,死者親人淚水模糊,沒有注意到此刻有個神情同樣悽慘的男人穿行他們身旁。那個男人像個幽靈,不住地在他們之中來回徘徊。一個多時辰過後,爲死者燒紙錢的親人陸續離開,鬼湖又沉入死一般的沉寂。
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上的黑色西裝已被細雨打溼。他臉色慘白又疲憊,剛點上支菸,在大壩上坐下,突然從湖面傳來一聲尖厲的鬼哭,把他驚得跳起來,臉色大變,雙腿不自由主地向大壩邊沿移動。壩下就是由濛濛細雨籠罩着的鬼湖,此刻它像張大嘴巴的黑色魔鬼,等待他跳下去,把他一口吞噬。他驚恐極了,大喊:“不,我不跳……”
可是,他的身後像有隻看不見的黑手,堅決、殘忍地把他向鬼湖推去。而此刻,從鬼湖霎那間伸出無數只毛茸茸、大大小小的鬼手,同大壩上的黑手上下配合,非要把他拉下湖去不可。他驚恐萬狀,拼命掙扎,接着他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很快沒有了力氣,“撲通”一聲跳下湖去,只有抽了幾口的菸頭留在大壩上。
第二天,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奔上鬼湖大壩,看到鬼湖裡漂着一身黑色西裝,眼睛一直,立刻慘聲大喊:“爸爸,你爲什麼要跳湖啊,爸爸……”
原來,昨天跳湖的男人叫鄒吉鴻,是青峰市最大的房地產老闆。10年前,他中標承包了青山水庫的攔湖大壩,精心施工,如期完成,被市裡評爲優質工程。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三年後會遇上一場百年洪災,攔湖大壩決口……
雖然市裡沒有過分追究他的責任,還重撥工程款,讓他重築大壩。可那回決壩,一直讓他痛心不已。爲了補償遭受災難的附近老百姓,他免費爲他們重建家園;對死去爹孃的孩子,專款撫養;對失去孩子的孤老,替他們養老送終……應該說,他盡了一個做人的責任,最後獲得了受害百姓的諒解。
可是,不知爲什麼,最近一段日子,他的情緒又波動起來,幾乎天天上鬼湖大壩,昨天是清明節,竟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和衆多的鬼手又推又拉,跳下了鬼湖……
而今天來的那個青年,正是鄒吉鴻的兒子,叫鄒新。從前年開始,鄒吉鴻就以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爲由,把公司交給大學畢業的兒子,自己作些輔助工作。近些日子,鄒新也覺察到了父親的精神反常,一直勸慰他心情要放寬,哪裡知道,父親終究跳湖出事……
鄒新五歲就死了娘。娘死前緊緊伸出乾枯的手拉住兒子不放,眼角流淚。鄒吉鴻明白,立刻流着淚向妻子保證:這生不再婚娶,決不讓兒子有個後孃受了委屈,讓兒子幸福一生。妻子死後,他恪守承諾,沒有再娶,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大學生,畢業後成功接替他的事業。
而鄒新呢,則把父親看成世界上最偉大、最負責任的男人。儘管青山水庫的決壩是百年一遇的洪災造成,父親無力抗拒,可他把一件件的善後做得完美無缺,他應該無悔了。可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父親居然還對此耿耿於懷,而終於走了極端,這讓鄒新怎麼也想不通。
鄒新在大壩上望着詭異的鬼湖,想到父親已沉湖底,又慘然大喊:“爸爸,你爲什麼想不開,爲什麼要丟下我啊……”他朝鬼湖哭得死去活來,差點也要跳下湖去陪伴父親。
不一會,青山市公安局得到報警趕來,警察作了細緻調查,又向老百姓借了小船把鄒吉鴻的衣服撈起來,讓鄒新仔細確認,確實是他父親穿的。又據附近的村民講,那天,大壩上除了鄒吉鴻,根本沒有其他人影,一定是鄒吉鴻精神恍惚,產生幻覺,不小心跌入湖中。
接着幾天,鄒新請市裡的專業打撈隊,在鬼湖打撈父親的屍體,但打撈了三四天,也不見屍體影子。有人說,湖裡有大魚,鄒吉鴻的屍體早被啃得只剩下骨頭了,骨頭沉入湖底,而他穿的衣服則浮了起來……
鬼湖附近的村民則議論紛紛,持相反說法,認爲鄒吉鴻雖然盡力對受害百姓進行了完美無缺的補償,那是對活着的人。而那些無家的冤魂,聚在鬼湖,憤憤不平,把鄒吉鴻視作仇人,最後他還是被拉入湖裡餵魚,作了徹底報應。
鄒新聽了這些議論,更加痛苦起來,於是把打撈起來的父親那套黑色西裝,埋在鬼湖邊的山坡上,邊流淚邊說:“爸爸,爲兒不孝,沒有守護好你。你就在這裡好好安息吧,你已經用生命向那些鬼魂贖罪了,以後無論活着的還是死去的,從此都會原諒你了……”
接着的日子,鄒新擔心剛剛離開人世的父親在鬼湖邊寂寞,天天來湖邊山坡看看父親的新墳,陪他說說話。那些日子,接連陰雨,鬼湖同青峰山煙霧飄渺,黑風陣陣。他坐在父親墳頭,總能聽到一兩聲“嗚哇——”的慘烈怪叫、或哭喊聲從湖裡跑出來,而這叫聲和哭喊聲,決不像山裡野物的嗥叫,確確實實是人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時連青峰山也作迴應,悠長而淒厲。到了這個時候,鄒新心裡疑惑起來,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更爲奇怪的是,有一天他坐在父親墳頭,突然飄來一團迷霧,這時,從湖裡竟然傳來了父親哭喊聲:“別撕咬我了,我向你們贖罪了,我痛啊,別……”
鄒新立刻跳起身來,四周迷迷濛濛的,什麼也看不清,父親痛苦的叫喊聲還從湖面不斷傳來。只是陰陽隔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驚惶得鄒新差點暈過去。
鄒吉鴻索命鬼湖,鄒新又聽到父親向鬼湖衆鬼求饒的怪事,沸沸揚揚,越傳越怪異。青峰市市報和電視臺記者覺得這事蹊蹺,聯想起青峰水庫決壩重建以來,水庫怪叫聲不斷,感到應該把這事的真相揭露出來,於是,他們聯手帶上相機、電視攝像機,坐車來到了鬼湖。
不過很讓他們失望,這天風和日麗,天氣晴朗,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發現什麼。他們就採訪附近村民,村民說,這鬧鬼的事一點不假,他們都親耳聽到過,不過要到天氣陰沉,或是沒有月亮的晚上。他們甚至還說,有時湖面還會出現一羣閃着綠光的鬼魂,在黑暗的湖面來回遊弋,讓人見了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