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輕輕扶起她的頭,墊上軟枕:“不要瞎想,你小小年紀能得什麼重病!”
柳芽的舊傷隱隱作痛,心裡莫名很亂,注意到來來往往搬東西的仙侍均縮着肩膀並向手心呵氣,便說道:“你應該也很冷吧,不用留下陪我,免得被凍壞身體。”
“我練過避寒術,不畏風霜酷寒。”
嘉木接過仙侍送來的白裘披風,想給豆芽菜蓋上,可是憶起書禹說她需置身寒冷之處,擔心適得其反,摸着她依舊滾燙的額頭問道:“你現在什麼感覺,冷還是熱?”
“我說不清楚…好像熱也好像冷…”柳芽捂着生疼的心口,縮成一團。
“老醫官們怎麼還不來,慢慢吞吞枉顧人命!”嘉木的心隨她一起痛,催促仙侍道:“還不快去仙門外等着,醫官一到立刻就帶來凝霜洞!”
柳芽疑惑問道:“爲什麼不是書禹仙醫爲我治病呢?”
嘉木堅決質疑書禹的診斷:“書禹那隻老麒麟醫術太差,我不信任他!”
柳芽駁斥他的謬論:“書禹仙醫明明醫術很好,而且一點都不老。”
“我已傳信給我爹,讓他把最好的仙醫都派來華胥,必定能夠保你平安長壽!”
嘉木給仙帝父親連發三封雞毛信求助,擔心他忙於政務無暇顧及,還放出三隻飛獸靈寵,如果父親不讀信,鳥兒們就會大鬧仙宮。
柳芽預感不詳:“我的病倘若不嚴重…何至於如此興師動衆?”
“小病而已…”嘉木編造理由:“我只是想讓你恢復的快一些。”
柳芽強撐着身子坐起來:“麻煩仙帝多不好,我想見見書禹仙醫。”
“仙帝是我爹,你完全可以把他當成是自己的爹…”嘉木忽而意識到這句話大有問題,急忙改口道:“反正你跟我不用客氣…因爲…我是你的師父!”
見他言辭閃爍,柳芽猜出了八九分:“我是不是…練不成呼吸吐納之術?”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想什麼練功,成仙重要還是命重要!”
嘉木接過仙侍遞來的銀碗,用仙力將微涼的藥湯加熱,擔心豆芽菜倚在冰冷堅硬的石欄上會加重病情,便坐到她身後當人肉靠墊,雙臂環繞着她喂藥。
“我…我可以自己喝…”柳芽着實不適應如此親密的姿勢,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
嘉木將豆芽菜不安分的小腦袋重新按回懷中,並將湯匙送到她嘴邊,半哄勸半命令道:“乖乖聽話才能儘快康復!”
柳芽嚥下幾口苦藥湯,擡眼瞄了瞄魔頭,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輪廓莫名變柔和,腦中沒來由地冒出幾句戲文中的唱詞——
“脣紅齒白,墨眉星目,英氣倜儻,風流俊逸。”
嘉木捕捉到她的小眼神:“小爺生有盛世美顏,想看就多看幾眼,穩賺不虧。”
“臭美!”
魔頭的玩笑如絢爛陽光,照亮柳芽陰霾重重的心。
“你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兇巴巴的模樣也不錯,唯有悲悲慼慼的時候很醜。”
“醜你就不要看,又沒人逼你!”
“逗你開心是爲師義不容辭的責任,不然整個門派的顏值都會被拉低。”
情竇未開的少男少女打情罵俏,楚靈犀盤腿坐在石柱上吃狗糧:“孽緣啊孽緣,不是豆芽菜沒眼光,而是短命仙嘉木太會撩。”
柳芽忐忑不安:“假如我練不好呼吸吐納,是不是要被逐出華胥仙山?”
“神仙的心也是肉長的,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把你這樣刻苦努力的好道生趕出華胥。”
嘉木放下空藥碗,仍舊做肉墊任她倚靠:“即便不學呼吸吐納,也有千千萬萬的仙術可以修,爲師會將畢生所學傳授於你,一對一專業教學,狂甩普通道生幾百條街!”
他以壯志凌雲之態揮袖,彷彿是仙界首席名師。
柳芽沒料到他會如此仗義:“你明明是個好人,爲何偏要做混世魔頭呢?”
“我不是爛好人,而是隨心隨性的真好人,不與非志同道合之人假意客套,不爲心機叵測的虛僞小人留一分情面,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知我者視我爲知己,不知我者稱我爲魔頭。”
嘉木特立獨行,恰與楚靈犀不謀而合,她拍手叫好,很想找個小本本記下來:“這段話講得不錯,深得我心,改天你去墳頭上爲你多燒點紙錢!”
魔頭溫暖的胸膛如有良藥之效,柳芽胸口的疼痛漸漸緩解,腦海中浮現一幕幕往事。
兩人不打不相識,本是吵吵鬧鬧的冤家對頭,但仙山的悠悠時光使他們化敵爲友,同窗知己,深情厚誼,風雨同舟。
“初見時以爲你是無惡不作的公雞精,後來得知你是大名鼎鼎的仙界魔頭,閒來無事時你總是欺負我,關鍵時刻卻會站出來幫助我…”
柳芽沒來由地鼻尖發酸,眼眶微紅道:“有幸認識你,真好。”
嘉木不擅長接煽情的話茬,開始翻舊賬:“春風樓初見,你這賣腎氣大補丸的小小豆芽菜下手毒辣,一腳差點踢得我斷子絕孫,還害我落入留仙院之手。”
“一直都沒來得及問,留仙院的官差爲什麼要抓你呢?而且當時你的法術極差,定身咒連我這個凡人都困不住。”
“小爺不願意修仙,離家出走在凡間遊樂,我爹授意留仙院查找我的下落,如果那天沒有與你狹路相逢,我很可能無需入華胥仙山,依舊在凡間逍遙。”
嘉木摸了摸豆芽菜的額頭,感覺溫度有所下降,稍稍放下心來,繼續說道:“至於定身咒失效,或許是因爲你體內的仙氣對普通咒術有抵禦作用。”
柳芽更生疑團:“可是那時姨母藉助巫術,把我的仙氣都渡給了她的女兒。”
嘉木到不覺得奇怪:“區區凡間巫術,無法將你與生俱來的仙氣全部奪走,你體內必然留存有至少三成的仙力。”
楚靈犀察覺其中蹊蹺,詫異不已,像猴子一樣直接從石柱上蹦了下來叉腰斷言:“柳芽的舊傷中藏有仙魔兩族的強大力量,按道理講普通的巫醫無法渡走她的仙氣,背後定有法力強高強之人暗中作祟!”
嘉木並不知曉豆芽菜舊傷的秘密,也未多想,只想解釋清楚先前的不愉快:“起初欺負你,其實是報復賭氣的幼稚之舉,相處久了才發現你有趣且善良,勇敢且堅韌,掐指一算,你日後必成大器,所以我得與你搞好關係,以便將來抱大腿!”
情種魔頭的撩妹神功十分了得,三言兩語便屢屢引豆芽菜展露歡顏,不過她笑的時候會牽動舊傷並頭痛,不得已捂着心口道:“你不要總逗我笑,舊傷似乎越來越痛了。”
嘉木手忙腳亂地扶她躺好:“書禹那個庸醫,開的藥一點用處都沒有!你出了不少汗,我幫你擦擦,不然病情會加重,再喝些清粥,空着肚子不利於康復。”
見他忙前忙後,柳芽的心中泛起甜蜜暖意:“謝謝你,自從我爹孃過世,就再也沒有人這樣照顧過我了。”
嘉木不禁心酸,遺憾沒能早些遇見豆芽菜,緊握她的手許諾道:“以後萬事有我,定會保護並照顧你一輩子!”
柳芽雖年少不通情事,可是聽此言似乎與戲本中的情話異曲同工,不由得怔了怔。
“我的意思是…”嘉木也察覺不妥,絞盡腦汁自圓其說:“一日爲師,終生爲…”
最後那個“父”字他自然講不出口,這種輩分上的便宜着實不好白佔,便改口爲:“一日爲師,終身爲友,今生今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