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向顧思陌介紹古默桓:“古先生打算投資我們公司籌辦的比賽。”
啓動比賽需要大筆的資金,如果有鉅額的現金流注入,顧思陌想要儘快地啓動就不是太大的問題。
“家姐,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歡迎我投資的樣子啊。”古默桓話一出口,蘇天表現的有些訝異,但是這種訝異過於明顯,顧思陌看着古默桓,淡淡說道:“看來你下了很多功夫。”
“我需要家姐的支持,作爲回報一定會盡心盡力地幫家姐。”古默桓將條件搬上臺面跟她討價還價,果然還是父親的風格,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交易的籌碼,爲了目標不擇手段。
“如果資金到位的話,比賽什麼時候啓動?”她問道。
蘇天說道:“大概一個星期後。”
“三天,我只給三天時間。”顧思陌看着蘇天,“越快越好。”
唐宇始終在一旁默默旁觀聽着。
蘇天對於娛樂節目的製作流程很清楚,手頭原本也有這樣的團隊,他說的確實不錯,如果現在能有大筆的資金注入,提前啓動上線並不是沒有可能。嚴笑因爲新公司的事終日忙碌,薛葉剛剛接手紅門,這麼一大筆錢確實在目前是拿不出來的,顧思陌思酌着:“阿桓,我希望你言而有信。”
“我時刻未忘家訓,”古默桓認真道,“家姐,請相信我。”
顧思陌對蘇天與唐宇道:“不好意思,我和古先生有些私事要談,兩位能不能迴避一下。”
迎上唐宇臨走時關切的目光,顧思陌微點了下頭,等到兩人出去後,她看着古默桓。
他長得很像他們的父親,姿態處事手段都一模一樣。
“阿桓,父親去世前有什麼心願嗎?”
“他希望我能找到你和母親。”
顧思陌笑了:“找我們?你們有那麼多年的時間可以找我們,卻在現在纔來找我們,而且有些事情,在我看來……實在是太巧合了。”
古默桓動了下那條不方便的腿,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才緩緩道:“我聽不懂家姐在說什麼。”
“你一早就查到了裕哲,爲什麼不立刻將他送到醫院去?從C城到Y市如果沒有人暗中相助,他們一個目不能視一個腦子不靈光,能一路順遂地來到?我之前工作地方對面的那家經紀公司背後的老闆根本就是你!古默桓,你這樣處心積慮地設計這麼多事情,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是以裕哲的性命作爲代價的嗎?你明明知道他最後的心願就是想要站在舞臺上唱歌,卻還要繞這麼大的圈子讓我以聯繫舅父支持你上位作爲條件後,你才伸出手來幫一把……”
“家姐,說話要講證據,”古默桓將咖啡杯放在桌上,“您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所以纔想了這麼多。”
“古默桓,你所學的手段就是我昔日所學,你想在我面前裝糊塗?”
“家姐,你想多了,一切都是巧合。”
“巧到你恰好跟薛葉談生意,又恰好地收了青幫,再恰好地告訴我們裕哲得了腦癌,現在更是恰好地告訴我如果想要替裕哲完成心願就要與你做這筆交易?”顧思陌怒極反笑,“你真是青出藍而勝於藍。”
“家姐,事實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現在只有我在幫你。嚴笑的新公司我也佔有股份,這筆追加的投資如果你不接受,我可以提議重新審覈節目,推遲上線的時間……”
裕哲抱着吉他的樣子在顧思陌的面前閃過,他執意要求陸飛揚去看他,問的竟然是之前想要參加的歌唱比賽有沒有開始徵集報名,這是裕哲人生最後的心願,她什麼都可以做,只要他如願以償。
古默桓靜靜看着顧思陌,將手中的電話撥通後通報姓名後遞上:“家姐,舅父的電話。”
那頭是個滄桑的男性聲音,說着不太流利的國語:“默安?”(注:顧思陌沒有改名前就叫古默安)
在電話裡,舅父只是問了顧思陌幾句母親的事,當得知她最後是生病撒手人寰之後,那邊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就是性子太倔了,如果當初跟我們走,怎麼會這麼早就離開了人世。你和默桓姐弟兩個以後都由我來照顧,有什麼事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通完了電話,同父異母的姐弟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
“古默桓,爲了你想要的東西,連自己的母親都可以不認嗎?”古默桓想要得到顧思陌母親家族的支持,定然是撒了謊的。
“……我不能讓爸爸的心血被他人奪去。”他這句話就算是回答,“或許在你心裡,我就是父親背叛你母親的鐵證,可是我生下來就沒有母親,她對我雖然冷淡,但是在我心裡也一直是我的母親。”
他還這樣年輕,就已經在權勢的鬥爭中一身凜冽,任何人和事都拿來做籌碼,那個還期盼着姐姐疼愛,期盼小哲相伴的孩子,也許早就不存在了。現在他是年輕的掌權人,渴望接手父親的事業,爲了尋求支持押上一切的……可憐蟲。
“家姐……”古默桓站起身來,他的腿腳不方便,猛地起身身體晃了下。
顧思陌說道:“你在意的那些,我都不在意。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做便是。”她看着他,幼時那個怯生生的孩子,對裕哲伸出的手充滿喜悅的孩子,一直想要跟她相爭的那個孩子,終於走上了屬於他自己的那條道路。
“阿桓,小哲就要離開我們了,你會傷心嗎?”顧思陌輕輕地問道。
“我得知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這是句實話,當他第一時間拿到醫院的報告的時候,一切已然來不及,他只是順應着布了個局,藉此達成他的目的,可是殘酷的事實依然存在,利用一個將死之人達成目的固然讓人不齒,可是就算他不做也改變不了什麼。
面對着顧思陌的目光,古默桓低下頭去,內心深處開始隱隱作痛。
“家姐,父親選了我,是因爲我比你合適。”
顧思陌已經走至門口,聽到古默桓的這句話,沒有回頭,空中傳來她的聲音,“也許吧。”
就如同與人打了一仗,出得中都會,顧思陌的後背已然被汗浸溼,她疲憊地坐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唐宇,每個人是不是都要有需要自己守護的東西?”
“當然。只不過有些人在守護的時候沒有那麼堅定。”
“那麼我是錯了,還是對了?”她睜開眼睛看着唐宇,一向堅決如顧思陌,也有了一絲遲疑。
“唯有盡力而已。只要你盡力了,日後就不會後悔。”唐宇說道,“當我錯過一些東西,也總是這麼安慰自己,現在只能把這話說給你聽。”
“唐宇,你要守護的是什麼?”
“一個像我母親那樣的女人,不會再走上她那樣的路。而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不會一直孤獨終老,卻連什麼是愛情都沒有搞清楚。”唐宇說道,“我想要的東西太多,只能一直向前走,沒有時間後退,也沒有時間回頭,中間錯過了什麼,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一想。”他微微一笑,“遇見你之後,我好像更堅定了點。”
“你喜歡的不過是個自我價值的投射,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顧思陌嘆了口氣。
“這應該由我來判斷。”唐宇固守着自己的驕傲,“思陌,你的心裡埋藏了太多事,也讓自己活得太沉重。”
“難道我們不是一樣的人?”
只有在此刻,唐宇纔會真正微笑起來,嘴角上揚。
他年紀已經不輕,可是未有經歷過情、欲糾纏眼神明亮一如純澈少年,看着心慕的女人,眼睛裡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依戀,那些難以言喻的隱痛在她面前都不需要僞裝,那個從小就太過於畏懼親密的無所適從在她面前不需要隱藏,就這樣坦坦蕩蕩。
“要談的事情談妥了嗎?”他問她。
“嗯。”顧思陌點了點頭,“唐宇,我們去醫院吧。”
薛葉在醫院陪着裕哲,看來能緩解痛楚的藥物對於裕哲來說效果很好,他宛若健康時的模樣,顧思陌到來的時候,他正坐在病牀上彈着他的吉他,手指沒有之前的僵硬,而是靈活地撥出流暢的音符。
這樣的變化讓薛葉覺得欣喜,這些日子以來略顯沉鬱的他眉頭也舒展了不少。
當看到唐宇的時候,他真誠地表達了謝意。
當顧思陌與他相商接裕哲回家的時候,薛葉看向終於彈奏起吉他的裕哲,神色無限溫柔,“問問他自己的意見,他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同意。”
“小哲,你願意出院嗎?”
鄭朗明在提供禁忌止痛藥物的時候曾經說過,這種藥有一定程度的副作用,會讓人處於興奮的快樂中。
所以當裕哲笑着點頭的時候,他的神色是這些天從未有過的輕鬆,那些無法忍受的疼痛與身體不適感都被藥物所麻痹,儘管知道這樣不過是藥物營造的假象,裕哲仍然從心底覺得輕鬆。
“那……出院的話,你是跟我回家,還是回你姐姐那兒?”薛葉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裕哲的神色明顯猶豫了下,他知道顧思陌和薛葉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清冷的聲音裡帶着顫抖的期盼,無論是去哪兒,他都覺得自己太過於貪心。
“我想要加緊練習,陸飛揚說歌唱比賽很快就可以報名參加了。姐姐以前希望我能站在舞臺上唱歌給她聽……”
那是多久以前隨口的一句願望,原來他心心念念不願意放棄的,不過是她最初的一句玩笑?
顧思陌捂着嘴深深地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是啊,還有三天就要報名參加海選了,你可要盡力。”
裕哲揚起下巴:“當然!”
薛葉看着裕哲,努力了好幾次才讓自己的聲音不顯得哽咽:“我也在等着你的精彩表演呢。”
裕哲懷抱着他最心愛的吉他,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是他在意的人都在他身邊,都在期待着他人生最後的精彩表演,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他開心的事,身體的諸多不適忽然都消失了,上天或許聽到了他最後的禱告,給了他這樣的結局,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他笑起來,發出的笑聲悅耳歡快,從裕哲出現在他們身邊,一直都是鬱鬱寡歡,從未像今日這般輕鬆。
唐宇站在顧思陌身邊,看到她露出同樣的笑容,那笑容歡欣,卻又轉瞬即逝,她緊緊地抿着脣,走到薛葉邊上攬住薛葉的肩膀,薛葉側臉看向顧思陌,也勉強地笑了下,聲音很輕地說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