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的鍋子裡在快要幹沸之前被人拿了下來,景憐頭上蓋着衣服,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原本彷彿近在耳邊的喘息聲和壓抑的低吟已全部平息了下來,但他卻依然彷彿被凍住的偶人般僵硬呆坐。
“雖然升了火不過不穿衣服果然還是冷啊……”一聲低喃打破僵硬,景憐驚駭的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忽然滿是火光。
“呆住了?”瑞珠一邊自語的一邊拽過自己的衣服抖抖索索的披上,景憐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聲音啞得有些發虛的女人,目光漸漸從驚懼,到茫然,再到驚訝,是他在做夢還是——那個女人竟然——
“眼神怎麼都不對了?莫非這事兒對小孩子真的是刺激太大……?”瑞珠拉了拉自己不整的衣衫,喃喃般的小聲咕噥着,景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臉,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動作不穩的指着瑞珠的臉,顫聲問:
“你……你……”
“怎麼了?”瑞珠咕噥了一聲,擡起手順着男孩手指的方向摸上自己的臉,低下頭望望自己沾上一片溼漉的手,瑞珠皺起眉無奈般的笑了笑,小聲咕噥道:
“沒辦法啊……一直想止都止不住……再這麼哭下去,估計明天眼睛一定腫得跟桃子似的了……”
“你……”景憐目瞪口呆的望着明明哭得臉上一片淚痕,但嘴裡卻還如平日一樣說着執拗言語的女人,瑞珠眨了眨哭得淚眼朦朧的眼睛,望了望一旁的男子,一邊擦了擦眼裡還在不停淌下的淚,一邊小聲嘟囔了句什麼,伸過手拉過她原本用來做鋪蓋的東西,慢吞吞的爬回了紅玉身旁。
“不管了……小子……你今晚自己多蓋點兒吧……我要睡了……今天晚上的事兒……你就當什麼也沒聽到好了……放心好了……我雖然是有仇必報的人……不過讓你一個小孩子受那麼大的刺激,也算抵消了你故意犯下的罪過了……累死了……都不記得有多少天沒好好睡過了……嗚……”
景憐呆若木雞般的望着女人軟綿綿的爬回男人身旁,一邊自語,一邊像孩子一般縮在獸皮,邊抽着澀澀的鼻子邊漸漸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景憐看着那原本應該睡得相當熟的男人慢慢遲緩的坐起身,微白的臉被火光映出一片紅暈。
靜悄悄的轉過臉,紅玉呆望了火堆一會兒,忽然吃力的探起身,夠過幾根木柴,塞進了火堆裡,然後景憐就看到他回過臉,發呆般默默的望着縮在他身旁的女人,半裸的消瘦身子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一片暖暖的顏色。
景憐漸漸爲自己看到的涌起一重莫名焦躁的感覺,那個男人,居然就這樣,不知羞恥的彎下身,當着他的面,輕輕緩緩的,吻了那個女人。
景憐那一晚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早上醒來時那個女人還保持着那種小小的蜷縮起來的姿態,不過似乎更往那男人身邊靠近了許多,原本那兩人昨晚做的事就已讓他心裡彆扭萬分,如今一睜開眼就發現那個女人破天荒的不清醒狀態,心情就更加彆扭得不清不楚,怪異非常。
“你……”你個女淫賊,還不醒——
景憐剛心情惡劣的張了張嘴,一句話還未說出就被那已坐起身默默的望着瑞珠的男人輕聲打了斷。
“別吵她。”靜靜的一句話外加一個冷冷的眼神,就讓景憐心頭的惡劣情緒更重了幾分,但莫名的,衝到嘴邊的話卻自己打了個轉全都跑回了肚子裡。
恨恨的咬着自己的嘴脣,景憐在心頭暗暗的罵,女淫賊,女淫賊,男的、男的也不好東西,女的,女的就更是淫賊,哼,全都、全都不是好東西,女淫賊,女淫賊,女淫賊……
山洞外寒風凜冽的怒號偏偏打破不了山洞內氣氛詭異的靜寂,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直熟睡着的瑞珠微微動了動身,慢吞吞的睜開了果真腫得跟桃子一般的眼。
“醒了?”紅玉披着衣服,望着目光有些茫然的瑞珠低低的問了句,瑞珠揉着額角,神色依然茫然的慢吞吞的點了點頭,山洞裡安靜了片刻,漸漸清醒過來的瑞珠困難的眨着腫得只剩下兩道縫隙的眼睛,望了望燒得很旺的火堆,又望了望身旁坐着的男人和一旁狠命的用眼睛瞪着她的男孩,嘴裡模糊的咕噥了句什麼,忽然翻了個身,重新把頭埋進被子裡,悶悶的低喃了一句:
“我餓了……”
紅玉下意識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撫向瑞珠露在被子外的黑溜溜的頭髮,但最後卻只是停在半空,嘴裡低低的應了一聲,轉過身,動作有些艱難緩慢的給自己加了件衣服,然後有些搖晃的走到一邊,也沒全出山洞,就在山洞入口的用鍋子盛了些昨夜新堆積下的雪,然後又慢吞吞停停走走的走回來,把鍋吃力的架回火堆上。
鍋裡的雪漸漸被熱力融化,紅玉一語不發的守着火,景憐咬着嘴脣看了那一躺一坐的兩個人半天,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一點一點的從他一直縮着的角落裡蹭出去,看到鍋裡的雪水漸漸煮沸開,就拉過裝糧食的袋子,學着之前瑞珠做過的樣子,從袋子裡抓了把碎米,扔進了鍋子裡。
紅玉看到景憐的一反常態不露一點驚異,只放開手自己轉過頭去望縮在被子裡的瑞珠。
鍋裡的米沸騰的水裡上下翻滾,山洞裡漸漸瀰漫起米粥的香味,因爲前一天瑞珠外出只帶回了果子,之前剩下的肉乾又已不多,所以景憐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收起了原本想學瑞珠的樣子撕碎放進鍋裡的肉乾,鍋裡的湯水漸變黏稠,景憐縮着腿望着那乾淨淨的一鍋白粥,雖然心裡不愛,但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咕嚕’的腸鳴。
有些微窘的咬緊下脣,景憐擡起眼悄悄的掃了眼火堆另一邊的男人,隻眼紅玉眼也不擡的靜悄悄的望着縮在被子裡的瑞珠,景憐雖然心裡稍稍鬆了些,但下一秒卻又更加莫名其妙的加重了之前那種忿忿的不愉快。
“……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在粥煮好後,木着臉頂着一對桃子眼從被子裡爬起來的瑞珠一邊吃着白粥一邊這樣毫不客氣的說,景憐被她一反常態的尖酸言語氣得一張小臉來回變了好幾回顏色,因爲這粥可以說是他做的,所以被瑞珠這麼一說他心裡自然就更加不是滋味。
吃完粥,瑞珠又窩回被子裡,景憐瞪着縮在被子裡動來動去不知在做什麼的女人,剛想開口,卻看到瑞珠突然自己一把掀開被子,從獸皮上坐了起來。
“讓我看看你背上的傷。”隨便擦了擦莫名其妙冒出汗的臉,瑞珠咬字清晰無比的對一旁的紅玉低聲說,紅玉盯着瑞珠佈滿可疑紅暈的臉看了會兒,忽然一語不發的伸出手摸上瑞珠汗津津的額。
瑞珠滿臉不耐煩的望了一眼臉上微微變了顏色的紅玉,口氣有些發硬的又說了一遍:“讓我看看你的傷。”
紅玉皺起眉,拳頭攥緊復又鬆開,瑞珠看了看紅玉透出深刻得無法隱藏的焦灼的臉,忽然一下子放柔聲音的低聲說了句:
“我沒事兒。”
對上紅玉充滿不信的眼,瑞珠眯着腫腫的眼睛笑了笑,慢吞吞的從衣服裡掏出一直被她貼身揣着的靜玉瓶子,‘嘩啦嘩啦’的搖了搖,輕聲道:
“你看,就算我病得重了,咱們還有救命的藥可以用呢……嗯……我多睡會兒就能好,你先讓我看看你的傷,昨天做的時候有些發暈,也不知道顧及到沒顧及到你……”
“你……”紅玉一直木着的臉,有些發熱般的微微變了變顏色,但表情卻毫不動搖的硬把瑞珠按回了被子裡,瑞珠眨了眨眼,用出人意料的順從態度任紅玉把被子給她蒙得嚴嚴實實,紅玉望着臉燒得通紅的瑞珠眼神難以自制的動搖了一下,瑞珠閉了閉腫成一條縫的眼睛,又睜開眼笑着低聲說:
“嗯……你就讓我先看看你背上的傷吧……要不……我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紅玉眼神又動了動,終於一語不發的轉過身,瑞珠從被子裡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拉開紅玉衣服的後襬,眯起眼睛仔細的望了望,終於放下心來一般笑眯眯的點點頭,悄悄的縮回手,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之後的多半天裡,景憐再也沒看那女人的頭從被子裡探出來過,那天的飯也從平時的一天三頓改成了兩頓,那女人似乎一直睡着,後面的那一頓也沒出來吃,雖然平時那一鍋粥三個人分經常是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吃飽,但那一頓吃下來,鍋子裡的粥剩了一大半景憐和紅玉卻誰也沒再多吃一口,一直到將近入夜,那女人昏昏沉沉的醒來過一次要水,景憐藉着火光看那女人雖然一張臉腫得白白黃黃十分難看,可說話時的咬字卻還清晰,喝完水之後還笑嘻嘻的和那男人說了好幾句話,景憐那一直莫名緊繃着的心才似乎稍稍有些放鬆。
瑞珠彎着睡得腫腫的眼,笑眯眯看着紅玉給她喂水,喝完水,瑞珠慢吞吞的把身子往邊上蹭了蹭,繼續用腫得很難看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望着紅玉,紅玉沉默了半晌,才終於一語不發的也躺了下去,瑞珠望了望即使躺下去、眼睛卻依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紅玉,又彎起腫腫的眼睛笑了笑,很安靜的閉上了眼,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傳出了她平穩的呼吸聲。
景憐不知自己是怎麼睡過去,半夜有一次醒過來,看到火堆燒得有些小,他就悄悄的添了些柴進去,添完柴又睡過去沒多會兒,景憐忽然被一陣外力的輕搖給弄得驚醒過來,睜開眼,景憐有些吃驚的對上一雙腫得很醜卻依然笑得彎彎的眼,那個看起來有些蓬頭垢面的女人似乎很滿意景憐下意識流露出的一絲害怕,有些得意的嚥了咽吐沫,瑞珠才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對景憐小聲說:
“你冷不冷?”
“你……”景憐瞪着一笑起來就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的女人,剛要說話,就看到瑞珠小心翼翼的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忽然連拉帶拽的把他拖向火堆另一邊的獸皮。
“你、你幹什麼!”景憐氣急敗壞的想掙脫女人的手,雖然是怒氣衝衝,但聲音卻下意識的遵從女人那一個‘禁聲’的動作而壓低了很多,瑞珠似乎沒想到景憐會掙扎般一下被景憐揮開了手,有些意外的輕輕‘啊’了一聲,瑞珠又彎起腫腫的眼睛,一邊喃喃般的小聲說話,一邊繼續連拉帶拽的把景憐拽向獸皮:
“嗯……看你好像挺冷的樣子……我這裡有些熱……所以就想中和一下……”
瑞珠含含糊糊的話讓景憐心裡怒火旺盛,可剛纔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掙脫開了瑞珠的手卻讓他不但不高興,反而心裡又驚又亂,那女人之前力氣大得驚人的更襯得現在拽着他的那雙手力氣弱得不如一隻雞。
費了半天的力氣,瑞珠終於連拖帶拽的把盯着滿臉古怪神色的男孩拉到了獸皮上,用被子把自己連着景憐都一併矇住,瑞珠抱着渾身涼絲絲的男孩心滿意足般的嘆了口氣,下意識的把燒得腫腫的臉在景憐光滑的小臉上磨蹭了幾下,嘴裡自語般喃喃的小聲說:
“紅玉那邊好不容易纔睡……我怕把他驚動醒了他又該照看我照看得沒了時候……原來你也蠻好用……涼絲絲的……”
景憐被瑞珠嘴裡的小聲嘟囔弄得心頭剛纔被驚慌壓下去的怒火又‘騰’的一下升了起,剛掙扎了幾下,把燒得滾燙的身子緊貼着他的女人忽然模糊的咕噥了句什麼,一條腿就強壓着橫在了男孩的腿上,景憐被瑞珠又親暱了不知多少的動作弄得身子僵了僵,剛要開口叫,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女人有些不耐煩的低喃聲:
“你睡不睡?你不睡就等着看我怎麼變死人吧……嘿嘿……你沒看我病得都脫了力了嗎……大概撐不了多久就死啦……到時候你就是和死人一個被窩了……呵呵……我到是不介意等我死了你們怎麼擺弄我的屍體……反正這身子也是白得來的……嘿……”
景憐被女人啞得幾乎不成聲調的聲音弄得漸漸下意識的咬緊了嘴脣,瑞珠冷笑了幾聲,景憐心驚膽戰的感覺着從女人身上傳來的一股一股病態的灼熱,忍耐了半天,景憐終於忍耐不住的尖着聲音顫聲問:
“你、你真要死了?”
“呵……”原本似乎已經睡去的女人忽然發出一聲低笑,那笑聲的震動傳到景憐身上,竟然讓他莫名的紅了紅臉。
喃喃的嘟囔了句什麼,瑞珠把燒得滾燙的臉往景憐白白細細的脖子後面一埋,閉上眼昏昏沉沉的睡去,只留下景憐一個人僵得跟棍子一樣的在心裡反覆重複着瑞珠剛纔回答他的那一句聽起來相當可惡和可恨的話:
“我死了?嘿……我死了……你說說……我要真死了,你們倆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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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2:04 PM《穿越文合集》第十九章
四時花開3作者:宮藤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