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倫眼皮微顫,緩緩睜開雙眼,他只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蟻語般的聲音在夢中若隱若現,但是卻又無比清晰,彷彿被深深刻入了意識深處。
那個聲音不屬於任何已知的語言,但是秦倫卻莫名其妙地明白了所有的內容,就像是直接作用於他的靈魂,根本無需任何翻譯。
“嗚嗚嗚~~”正當秦倫想要研究一下聲音當中的內容,一個破鑼般的抽泣聲卻在耳邊響起。
這一回,秦倫保證這絕對不是破碎星空的法則說明,因爲這聲音實在是太難聽,太刺耳,堪比夜梟哭啼,讓他都無法再安靜地躺下去了。
“閉嘴!”秦倫忍無可忍地一聲輕喝。
“啊~~”破鑼般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聲高亢的尖叫。
秦倫有些慍怒地掀開蓋在身上的一層薄薄事物,挺身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朝尖叫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高懸的明月下,一個面容醜陋,衣着襤褸的駝背男人正滿臉驚駭地坐在地上,倉惶後退。
“威靈頓少爺,我知道您對這樣的葬禮很不滿意,可是可憐的弗蘭克實在沒有錢,給您準備一副棺材啊!”
駝背男人蓬頭散發,下巴的鬍鬚上沾滿了塵土,一身粗糙的麻布衫污跡斑斑。或許是由於長年勞作和滿身泥垢的關係,具體年紀還真是不好判斷,不過初步估計,應該還不到五十歲。
葬禮?!秦倫扭頭看了看周圍,頓時面無表情地撇了撇嘴。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陰森昏暗的樹林墳地,除了透過樹枝散在地面的清冷月光,鬼影重重的陰暗墳堆,便連一聲蟲鳴鼠咬都欠奉。
秦倫剛纔掀開的薄薄事物,是一張破草蓆。在他身旁半米處,還有一個深達一米多的長方形坑洞,顯然是爲他準備的墓穴。
平靜了一下,秦倫意識中立刻浮現出死亡名單有關劇情身份的資料。離開破碎星空之後,死亡名單似乎少了一份壓制,召喚起來更加容易了。
威靈頓·斯坦,人類,二十四歲,職業:民間醫生。世代行醫,但並未取得官方行醫資格。
沒有官方執照的民間醫生!秦倫的臉皮微微一抽,換句話說,他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就是一個醫術低劣的草頭庸醫。
秦倫回頭朝那個駝背男人看去,威靈頓的殘存記憶立刻浮現出他的相關資料。
弗蘭克·?,人類,三十二歲,無職業遊民,威靈頓·斯坦的私人僕從。
他才三十二歲?秦倫微微有些意外,從弗蘭克滿是褶皺的醜陋外貌,以及青筋糾結的枯瘦手背上,看上去起碼有五十來歲。
威靈頓的殘存記憶顯示,弗蘭克原本是一名棄嬰,被威靈頓的父親從野地裡撿來養大。本來想賣給城裡的工坊做童工,但是因爲弗蘭克實在太過醜陋,不僅是個駝背,腿腳還有些殘疾,根本就賣不掉,只好一直當成了僕人使用。
不過,弗蘭克倒是極爲感激斯坦父子的收留,對斯坦一家忠心耿耿。小時候還替小威靈頓擋了不少小夥伴的欺負,長大以後更是任勞任怨,爲威靈頓的“醫學研究”做了不少貢獻。
比如:去墓地幫威靈頓偷盜新鮮的屍體,供他解剖學習……
“威靈頓少爺,你還沒死透?”
這時候,弗蘭克有點緩過神來,大着膽子小聲問道。畢竟是自家主人,加上他長年在墓地跟屍體打交道,還是能分辨出死人和活人的。
什麼叫沒死透!秦倫剛露出來的一絲習慣微笑直接泯滅,眼中紅芒連閃,很有一種直接弄死他的衝動。不過,意識到這個忠心的僕人對自己還有很大用處,殺人魔眼中的紅芒慢慢消退了下去。
秦倫默默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頓時發現自己戴着一雙老舊的皮手套,身上穿着一件到膝蓋的黑絨風衣外套,裡面是黑色紳士馬甲和帶蕾絲邊的白色襯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禮褲,套着一雙長筒馬靴。
這身行頭倒是還能入眼,除了衣物比較陳舊,白色襯衣有些泛黃,袖口和裡襯都有顯而易見的破損,勉強算是一個體麪人。
“威靈頓少爺,你真得沒有死啊!”弗蘭克看到秦倫站起身,終於大喜。四肢並用在地上爬了幾步,一把抱着主人的大腿,咧開大嘴,露出一口滿是黑黃牙垢的爛牙,鬼哭狼嚎起來,醜陋的臉龐上頓時掛滿了鼻涕和眼淚。
“我……”看到褲腿上塗滿了弗蘭克的眼淚和鼻涕,秦倫終於一口氣沒憋住,一腳將這個忠僕踹倒在地。
“我死了幾天……哦不,我昏迷了幾天!”秦倫捂住臉,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被弗蘭克撩起的惱怒情緒。
“少爺,你已經死了……哦不,昏迷了差不多三天了!”弗蘭克抹了一把臉,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秦倫,似乎還在確認主人的生死。
“附近有沒有水源,帶我過去!”秦倫面無表情地吩咐到。
“少爺,你口渴嗎?我這裡有水!”弗蘭克遲疑了一下,便從懷中摸出一個扁平的鋁製小水壺。
“不是,我要清洗一下身體!”秦倫皺着眉頭接過扁壺,儘管這身衣物似乎在下葬以前清洗過一遍,可現在也滿是屍體的腐臭,不能就這麼穿出去見人。
“咳咳咳!這是什麼東西?”秦倫將扁壺湊到嘴邊,剛喝了一口,便被那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給刺激地連連咳嗽,白皙的臉龐漲成了茄子色。
“這……這是少爺工作室的那種酒……酒精,不過,我沒拿多少,裡面加了一些水!”弗蘭克搓了搓粗糙的大手,有點訕訕然地咕噥了一聲,“夜裡比較冷,喝一點可以驅寒!”
兌了水的醫用酒精!秦倫眼睛一瞪,瞳孔中泛起猩紅的光芒,再次有一種把弗蘭克直接掐死的衝動。殺人魔縱橫到現在,還沒有被人這麼坑過。
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勉強壓抑下心裡殺人的衝動,秦倫再度面無表情地低吼到,“前面帶路,帶我去這附近的水源!”
“哦!”弗蘭克縮着腦袋答應一聲,不過,卻沒有馬上動身,反而蹲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撿起兩樣東西遞給秦倫。
秦倫接過這兩樣東西,眉毛一挑,這是一頂寬檐的小禮帽和一根手杖。藉着月光,能看到手杖頂部的黃銅包手已經磨損了大半,看起來陳舊至極,應該是威靈頓繼承之父輩的遺產。
看到這東西的同時,秦倫不自覺地將手伸進上衣口袋,頓時臉色一變。這不是他的習慣,而是那個已經死掉的斯坦少爺,威靈頓的習慣。
“我的懷錶呢?”秦倫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眼中卻再次閃動起紅芒。從威靈頓殘存的記憶中,他感覺到那個年輕人,應該還有一隻繼承自父輩的黃銅懷錶,也是他身上最有價值的物品了。
“少爺的懷錶……”弗蘭克臉上露出了一絲愧疚,目光閃爍着回答到,“我那時以爲少爺已經過世了,懷錶被我當掉了!”
秦倫默然不語,眼中的紅芒越來越盛,不過,當注意到弗蘭克偶爾偷瞄的方向時,卻是微微一愣。在墓穴的一端,一塊方形的小石碑正安然躺在泥土中。
秦倫心中一動,上前幾步,扶起石碑,頓時輕輕一嘆。這塊石碑上刻有威靈頓·斯坦的名字,這是那個年輕人的墓碑!弗蘭克沒有拿他的懷錶中飽私囊,反而選擇了給他立一塊墓碑。
仔細想來,威靈頓死前雖然沒有棺材,但是身上的衣物卻整整齊齊,起碼對比起衣不遮體的弗蘭克要體面許多。
這個面容醜陋,身患殘疾的僕人如果不是對主人忠心耿耿,恐怕早就剝取了威靈頓的衣物,給自己換上禦寒。至於當懷錶的錢財,估計只夠換取這一塊墓碑,無法再爲年輕人打造一副棺材。
想到身患殘疾的弗蘭克扛着威靈頓的屍體和墓碑,在深夜摸進這座陰森恐怖的小樹林。用兌水的醫用酒精抵禦夜晚的寒風,併爲主人一鍬一鍬挖出了這麼一個墓穴。
秦倫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眼中的紅芒卻是慢慢斂去。
“走吧,乘天還沒亮,去河邊清洗一下!”
弗蘭克的左右腳有些不對稱,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速度很慢。此時,在月光的照映下,秦倫發現這個僕人低着腦袋,居然也有他一樣的身高,而且肩膀寬闊,骨架粗大。如果不是駝背的話,估計會是個身材魁梧的巨漢。
秦倫沒有再催促弗蘭克,神情安逸地跟在他身後,不時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腳邊一塊塊殘缺的墓碑和露出地面的人體遺骸,從容地如同在自家後院散步。
離這座樹林墳地不遠,便有一條小小的溪流。秦倫三兩下剝掉衣物,光着身子站在溪流中清洗起身體和衣服,直到身上的那股腐臭味道被沖淡了許多,才重新爬上岸。
弗蘭克在小溪邊上生了一堆篝火,看到秦倫上岸,馬上接過他的衣物,用樹枝叉在篝火旁邊烤乾。
“威靈頓少爺,再喝口酒暖暖身子?”弗蘭克十分沒眼力地又將那個裝着兌水酒精的扁平酒壺,遞到秦倫面前。
“你!也給我下去洗洗!”秦倫笑容一收,面無表情地接過酒壺,一腳將駝背僕人踹進了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