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的室內,容善怔怔地看着站在桌旁的冰玄卿,心中不禁疑惑起來。
他,來做什麼?
要知道,這些時日,他顯少踏入她的小院,即便是在這府內偶爾相遇,亦只是擦身而去,他們甚至連點頭之交的情誼都算不得了,更何況,以往,他一出現在她的院內,便總會發生些令她百感糾結的事兒。
所以,照理,他們私底下,該是已到了無言以對的地步。
可眼下,他突然出現在眼前,實在是令她悲多過於喜。
“王爺可是有事?”
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雙手不自覺得緊了一些。
他不語,只是邁步,緩緩地向她行去,近到身旁,垂下視線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孩子,感覺到她側了側身子,將孩子抱離了他的視線,不禁有些黯然。
一隻手,在寬袖之內的束袖一摸,便掏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兒,拔開瓶塞,一股清瑩的香味隨之飄散開來。
容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清香像是花的氣味,只是卻又聞不出是什麼花的味兒,她不禁將視線從他手中的玉瓶兒移到了他的臉上。
他俯下身來,霍得湊近她的臉,將她嚇得身子忍不住往後傾去。
只是,他的動作更快,一隻大掌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握着瓷瓶,將裡頭的東西倒在了她的右臉頰之上,頓時,一股清涼蓋過了適才的灼痛感。
原來,那瓶子裡頭裝着的,是藥啊。然,她可不會傻傻地認爲,他是爲了她才特意送藥過來的。
“這藥是宮裡頭的,用了便不會留疤。”鬆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伸出一指,他輕撫着沾在傷口之上的藥粉,將之慢慢地撫開後,這才站直了身子後退了一步。
隨着他的離開,緊緊纏繞着她的壓迫感也在瞬間消失,不由得讓她長鬆了一口氣。
“我將藥放在這兒了,記着讓柔兒替你上藥。”他緩步走到桌旁,將藥瓶擱在了桌上,而後走向房門口。
他,這是怎麼了?
似乎,他已不在她的面前端着那王爺的架子了,真得是要變天了嗎?
“謝,多謝王爺!”
回過神來,覺着自己該與他道一聲謝時,他已走到了門口,一隻腳擡起,正準備邁出門外。
聞聲,他一怔,那隻腳又倏地收了回來,一時間,竟有些令她後悔起自己的舉動來。
他未轉身,只是一隻手扶着門扉,側背對着她,站在門口未動。
她亦不語,一臉戒備的看着他。
“適才在宮裡頭,皇后與你說了什麼?”
“皇后?!”她咬了咬下脣,心中猶豫着,是否該事兒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他。
不說,許是他心中已猜到了幾分,說了,亦只是替他們自個兒平添了幾分煩惱罷了。如此,容善便徘徊在說與不說之間,左右爲難着。
“沒有說還是不能說?”他側過頭來,看着她一臉的爲難,輕聲問着,“到了如今,還有什麼令你如此爲難的?”
“呵,知道那些,與你亦無改變!”她輕笑着,搖了搖頭,起身將懷中的孩子放在了一旁的小牀之內,拉過錦被輕覆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動了動身子,小眼只是輕輕地眨了眨,便又熟睡了過去。
“皇后娘娘讓我轉告王爺,雖然她只是一介女流,只是爲了她的孩子,那個皇位,你要的得不會輕鬆的!”
直起身來,她輕捶了捶腰,看着他側着的身子,一語一句的將皇后的話都說了出來。
皇后與她說這些,無非便是想要透過她的口,將自個兒心裡的告訴冰玄卿,便如兩軍對壘所下的戰書一般。而冰玄卿即便是聽了這話兒,也絕不會放棄他一心想要的皇位,那是他渴求了一生的,又怎會在此刻放手。
“她只說了這些?”他轉過身來,厚重的袍擺也隨之甩動着。
“還說了一些前塵過往,與王爺有關的事兒!”她未瞞他,以他的聰明才智,只怕她想瞞也瞞不住,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此事與她又有何干,皇后想說,她只有聽得份。
“呵呵,前塵往事?那些前塵往事不正是讓她最爲覺得痛快的事嗎?自然是要與你說一說了!”他嘲弄的一笑,只是她不知,他是在笑誰?
“我,”容善輕啓紅脣,卻只吐了一個字,便糾結着未再說下去,到是緊緊糾纏的雙手,讓他瞧出了她心中的激戰,只怕是有什麼事兒讓她難以說出口吧。
“想說什麼便說吧,你何時在我面前又變得像秋錦容起來了。”他雙手環胸看着她說道。
“我爹,他是蕭勇!”
他可知,她的爹爹,便是他娘心中牽掛了一生的男子。雖說她不知他孃親是如何與爹爹相識的,只是在她幼年的記憶之中,爹與孃親是那般的恩愛,爹的心中只有娘一個女子,所以,他們纔會爲了彼此而甘願捨棄了自己的性命。
她爹爹與那個女人不會有情愛的!
“我知道,你爹是蕭勇,只是那又如何?”他眉骨一挑,似乎不明她爲何特意提到她爹的名字。
“你母妃是漢陵的公主,而我爹,曾是漢陵的將軍,所以他們……相識。”容善思慮了許久,才用了相識二字。
她實在是想不出更適當的詞來形容他娘與她爹之間錯縱複雜的關係,連她也不甚明白其中的關聯。
“我知,只是,說來,那亦只是我母妃的一廂情願罷了,你爹至死都只鍾情於你娘一人。聽聞,你爹是爲了搶回你孃親的屍身纔會被害身亡。我亦知你心中在想些什麼?你果然如玄胤所言,確是一個傻女子。”他輕笑着搖了搖頭,那笑容,深入眼底。
“你可有覺着,許是,這便是命。當年,我母妃鍾情於你爹而不得善終,而如今,你情繫於我,卻又被我履履所棄,他們上一輩之間再多的愧疚,到了我們這兒,也全都該清了。”
他瞧了她一眼,笑得坦坦然然,全然不像以往那般的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容善有些迷惑,不知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是他終於願對她敝開心懷,不再冷嘲熱諷了?還是,因她放下了對他的貪念之後,才覺得一切的改變。
唯一她明白的是,如今他們是同坐在一條船上的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是難以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