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整整齊齊的房間,看着楊子驚奇的目光,林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們說我有潔癖,每次都逼着他們收拾……”
陳晨的牀是靠窗子右邊的那一側下鋪,因爲是夏天,所以蚊帳垂下來擋住了,看不到裡面。
林玄不知道要做什麼,分開蚊帳坐到了自己的牀上,他的牀是緊靠着陳晨的那一間。
楊子伸手把牀上的蚊帳撩起來掛在兩邊,仔細地端詳着裡面。
幾塊木板在牀頭的位置搭出了一個小型的書架,整齊地碼着很多書籍。專業書佔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另外還有些醫學期刊,還有些年輕人喜歡看的軍事、體育方面的雜誌。
牀的兩頭縱橫拴着一根鐵絲,上面掛着幾件衣服,一件白大褂醒目的擠在裡面。
“陳晨的東西就這些嗎?”楊子一邊動手檢查起來,一邊問林玄。
林玄走過來看了看,指指窗前書桌有個鎖上的抽屜,又指指牀下說:“這個抽屜還有牀下有個木箱,都是他的。”
在牀上檢查半天,沒找到陳晨的手機、鑰匙。楊子想了想,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在書桌抽屜上那把明鎖上搗鼓了兩下,鎖打開了。
這回輪到林玄吃驚了,這個警官居然會這一手。
彷彿知道他的疑惑,楊子笑了笑說:“以前跟個罪犯學的,幹刑警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用上。”
抽屜裡不過放着些飯卡、學生證,還有些榮譽證書一類的東西。另外還包着十多張相片,楊子翻了翻,都是和同學還有靜子合影的。
“他有寫日記的習慣嗎?”楊子隨意向林玄問。
“應該沒有,沒看他寫過。”
“你們平時不用電腦嗎?”
“我們都喜歡到圖書館去用,那裡查資料寫東西什麼的,非常方便。”
“昨天他穿的什麼衣服?”
林玄走過來在陳晨牀上掛着的衣服裡找了下。“……他有件淡藍色的阿迪牌的T恤,是歐陽靜送的,應該穿的那件。這裡沒看到在……”
“……還有一條Lee的淡藍牛仔褲,也是歐陽靜送的,估計昨天穿的這一身吧……鞋子就穿的涼皮鞋。陳晨不喜歡穿皮鞋,夏天就是一雙涼皮鞋,冬天就是波鞋。”說着林玄蹲下去向牀下張望了一下,接着說:“他拖鞋在。木箱裡裝的是不穿的衣服。”
“哦。那你昨天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楊子一邊問一邊還在到處尋找着,想看看還能有什麼新的發現。
林玄又一次回到自己牀邊,由於楊子正彎腰在陳晨的牀上檢查着,所以沒看到林玄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我昨天最後見到他,應該是下午我們都選修的心理學課堂上吧。”
楊子頭也不回地說:“嗯,接着說。”
“當時我們坐在一起,陳晨看上去挺興奮的。他說自己過生日,和歐陽靜約好了要去慶祝。”林玄遲疑了一下,才又說:“他還說他們約定吃完晚飯,要進行一項重大的儀式……”
“重大的儀式?”雖然早就從歐陽靜那裡知道了他們這個重大的儀式是什麼,楊子還是佯裝不知,好奇地發問。
可惜當他回過頭來時,林玄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楊子沒有看到在他臉上流露出的妒忌,更沒有注意到林玄眼裡一閃而過的恨意。
“嗯,我當時也問過他,什麼重大的儀式,不過陳晨這小子保密不肯說。”林玄若無其事地說,聲音平靜得就如同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你覺得歐陽靜這人怎麼樣?”這回楊子走到了林玄對面,就那樣站着,目光炯炯地盯在他臉上。
好像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林玄有些不敢跟楊子的眼光對視,只是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眼睛跟着飛在半空中的一隻蒼蠅動來動去。
過了一會他才說:“沒什麼接觸。只是學校裡對她的傳言很多,說什麼的都有。”
“那你呢?對她什麼看法?”
“我?……我只是覺得她和陳晨在一起不合適。可惜我勸了幾次,陳晨聽不進去。”林玄也許是覺得在楊子面前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遲疑了一會還是坦白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別人都說歐陽靜在認識陳晨之前生活很糜爛,還說她是同性戀,跟那些有錢的女人同居在一起……
“陳晨很愛她,可我總覺得像陳晨這麼好的人,應該找一個單純的女孩……
“勸了幾次,陳晨爲她都和我翻過臉,最後還是合好了……
“看他這麼執迷不悟,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只能希望歐陽靜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會好好跟他在一起……”
聽到林玄說的這些,特別是歐陽靜曾經是同性戀的事,楊子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在他向歐陽靜瞭解情況的時候,他已經從歐陽靜的話裡聽出來了。
現在他更想了解的,是林玄和陳晨之間的事。他能感覺到,每次提起陳晨,林玄確實如歐陽靜所說,有一種隱忍而又痛楚的感情。
這種感情和友情的感覺不一樣,是一種迷戀卻又壓抑,得不到卻又期待的複雜糾結。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林玄對陳晨的愛,絕對不是朋友之間,兄弟之間的那種感情。
想到這裡,他改換了話題,想從林玄的話語中尋找到自己的答案。
“你和陳晨關係這麼好,怎麼開始的?給我說說?”
聽到楊子提到自己和陳晨的關係,林玄臉上的表情溫柔了起來,笑容也出現在他嘴邊。
“我和他的關係算得上鐵哥們吧。一開始就住在一個寢室裡。”不知不覺中,林玄沉浸在對陳晨的回憶中。
大一那年,新生報到以後,他們分到了一個寢室裡。這是林玄第一次走出家門,面對城市的喧鬧繁華,他很不適應。
也許是因爲長年生活在村裡人的歧視和冷眼下,再加上妹妹的事,讓林玄這個山裡的孩子,對外面的一切既渴望又排斥。
醫學院學生的生活條件不錯,四人一間宿舍,帶着獨立的衛生間,裡面還裝有熱水器。宿舍裡備有飲水機,學生只需合夥買來水票,就可以飲用了。
林玄和室友們的第一次爭吵,就是因爲這臺飲水機……
對於來自於農村的他來說,打開自來水接上一杯,就能解渴。可是室友們卻覺得喝礦泉水才更衛生,所以一再要求他也湊錢合夥購買水票。
城市裡的人,都知道沒經過消毒的自來水裡有很多細菌,所以對他喝自來水的事很看不慣。再加上他捨不得掏錢買水票,不免就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嘲諷他的話。
林玄最怕的就是別人瞧不起他是農村人,更何況家裡的經濟根本就不容許他隨便花銷。所以他聽到有人說怪話,忍不住就反擊起來……
爲這件事,一度鬧得很僵,特別是那時候大家都才進學校,彼此之間並不熟悉,除了陳晨不參與以外,另外兩個室友聯合起來對付他,弄得他心理鬱悶得不行。
直到有一次,又爲了這事吵起來後,陳晨站出來爲他說了公道話,那兩個室友纔沒有再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林玄不想再鬧,忍痛拿出錢來,和大家合夥購買了水票,這件事纔算消停了。但陳晨爲他說話的人情,卻記在了他心裡。
因爲家裡常年被妹妹折騰得亂七八糟,引起林玄對整潔環境的無形嚮往,出來讀書後,看到自己能住在條件這麼好的地方,更引發了他的潔癖。
一開始他只是自願打掃着寢室,把自己的牀鋪和公共的地方整理得清清爽爽的。陳晨過意不去,也幫着他一起收拾。
後來他看到那兩個傢伙的牀上從來不好好收拾,被子衣物書籍亂堆亂放,他忍不住要求他們收拾整齊。又一次因爲衛生問題和他們鬧起了矛盾。
還是陳晨在中間做工作調節着,還批評那兩個同學個人衛生邋遢,影響整個寢室的美觀。最後迫使那兩個室友也跟着勤快起來,改變了以前亂扔亂放的習慣。
在歷次的衛生檢查中,他們的寢室都被評爲最清潔寢室,還引來不少女同學參觀。那兩個傢伙因爲被迫養成的衛生習慣,還各自收穫了一位女朋友,這纔不再對林玄有牴觸的心理。
接觸多了以後,大家都發現其實林玄爲人挺仗義的,還有陳晨,也是重情重義的。那之後,這個宿舍的四個男生之間的關係變得親密起來。互相之間也多了理解和關愛。
雖然林玄從來不向別人說起自己家裡的事,就算有時候大家聊天談心,聽到別人說自己的經歷,他也只是聽聽。提到自己,也只是一帶而過。
直到有一次,大家說起畢業以後各自嚮往的崗位。因爲醫學院的學生並不分科,所有的課程都要學習,到醫院實習結束後,再根據自己的要求分配到相應的科室。
陳晨說自己還是想考研究生,那兩個室友一個說想去外科,聽說外科手術多,好處也多。另一個說想去內科,說那裡重大的疾病比較多,對提高醫術很有幫助。
只有林玄黯然地說,想去精神科,還想學習當心理醫生。同學們都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想,但看他臉色不好,也沒再過多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