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沉的夢,她閉着眼睛——不,她沒有眼睛。她只是一顆水泡,從大海最深最黑的地方慢慢升騰起來,越來越接近光亮與溫暖,永恆的黑色漸漸變成令人感到安穩的藍色。她就在這無邊的藍色裡慢慢上升……
耳邊有無數細小瑣碎的聲音,像是輕輕的笑聲,也像是沒有憂傷的流淚聲……一切都在極緩慢得移動着,迴旋着……只有她在輕盈地上升……上升……幾乎可以觸到那水面上方的空氣,帶着鮮活的清香……
有人在低低得念着她的名字:
“子曄,子曄……”不對,不是,孟子曄早就死了,她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沒有人記得她,更不會有人護着她……
小小的水泡怎麼會有心呢?可是她的確覺得身上的某一處尖銳得疼了起來,那疼痛簡直要將她脹破……
呼喊“子曄”的聲音漸漸聽不到了,小小的水泡繼續輕盈地上升。
“livy, livy……我的小公主……”那聲音是溫暖的,像是一團不滅的火焰,明亮地搖曳着,從陽光灑落的水面上方低低傳來。
身周的水似乎溫暖起來,無數更加細小的水泡推攘着她,將她向水面上託舉去。
小小的水泡似乎微笑起來,似乎,這個聲音有某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得依賴。她努力向着陽光灑落的水面升騰去……她是那麼一心一意,竟然沒有聽到身後長長短短的嘆息……那些嘆息聲和成了海上的潮汐聲,感嘆着女孩自己選擇的命運……
“啵”得一聲,是衝破海面的水泡破滅的聲音。與此同時,沉睡了整整一天的Olivia睜開了眼睛,她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白色背景中雷古勒斯安慰的笑臉。
她有些發愣得盯着坐在病牀旁的小哥哥,過了半響,低低道:“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的聲音有些微的嘶啞,彷彿還沒有從夢中醒過來。
“什麼夢?”雷古勒斯安靜得望着她問道。
“……水,我是一顆水泡……”Olivia眨眨眼睛,似乎自己也有些不太確定。
雷古勒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輕輕笑起來:“這可真是個夢呢!”
Olivia默不作聲,那種在夢中輕盈上升的感覺還殘留在身體裡——身體,疼痛感又襲來了。她一如往日,默默忍受着。
雷古勒斯摸摸她的額頭,喟嘆道:“醒了就好了,要吃點東西嗎?”
Olivia搖搖頭,擡起眼睛問:“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隊員們……知道了嗎?”
“沒有。他們知道你沒有吃早飯,所以低血糖暈倒了。”雷古勒斯站了起來。
“哦。”Olivia點點頭。
“我爲你延長了假期,”雷古勒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延長爲一個月——直到十月份,你需要安靜。”
“小哥哥……”
“昨天這種事情——”雷古勒斯捏緊了拳頭,“——絕對不可以再發生!”
“可是……”
“Olivia,我請求你,”他臉上的神情像是要跪下去,一下子令Olivia禁了聲,“請求你,對自己好一點。”
“……好。”Olivia在心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於是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Olivia都是在醫療翼度過的,和雷古勒斯一起。每天醒來就是龐弗雷夫人的藥劑,之後是小哥哥充當私人教授爲Olivia上課,偶爾會有德拉克來湊湊樂子,他對那天的事情感到愧疚,說應該先請Olivia吃早飯的——自然又被Olivia捏紅了雙頰。
到了晚上Olivia會喝一大杯龐弗雷夫人準備的藥劑——好在味道的確不壞,事實上Olivia甚至有點喜歡。然後她會在小哥哥的注視下靜靜睡去。
睡着之後,總是會做同一個夢……那小小的水泡,身後越來越清晰地嘆息聲……總是在水泡破滅的那一刻睜開眼睛開始新的一天……
關於那個人,Olivia不去想——她怕自己仍然承受不起隨之而來的激烈情感,雷古勒斯也絕對不會提——那張教授簽名的紙條被他從草地上撿起後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十月來臨了,溼乎乎的寒氣瀰漫在場地上,滲透進城堡。教工和學生中間突然流行起了感冒,弄得護士長龐弗雷夫人手忙腳亂。她的提神劑有着立竿見影的效果,不過喝下這種藥水的人,接連幾個小時耳朵裡會冒煙。一時間,醫療翼裡到處都是耳朵冒煙的學生們,向來清淨的地方變成了嘈雜的代名詞。
在這種狀況下,雷古勒斯終於同意Olivia恢復正常的生活了,倆人搬回了雷古勒斯的教師公寓。
霍格沃茨開始下雨。
子彈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打在城堡的窗戶上,好幾天都沒有停止。湖水上漲,花壇裡一片泥流,學生們冒着雨水給自己施乾燥咒,有時候失敗了於是被淋成了落湯雞。
Olivia最喜歡靜靜得倚在窗邊聽着雨聲,看着一切都變得不清晰起來,這樣的時候,她可以一站一整天——雷古勒斯總是不許的。他說窗邊寒氣太重了,所以他在的時候Olivia總是乖乖得窩在沙發上,看一卷永遠也不會翻頁的書……
她不快活。可是無藥可救。
也許時光真的長了翅膀,一眨眼竟然已經是萬聖節了。雷古勒斯無奈得看着Olivia越發白皙瘦弱的臉頰,輕聲問Olivia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參加萬聖節晚會。他,大約比Olivia自己還清楚她的身體狀況,所以比她自己要擔憂得多。
學校裡的其他同學都開開心心地參加萬聖節的宴會,禮堂裡已經像平常那樣,用活蝙蝠裝飾起來了。海格種的巨大南瓜被雕刻成了一盞盞燈籠,大得可以容三個人坐在裡面。人們還傳言說,鄧布利多預定了一支骷髏舞蹈團,給大家助興——這些都是德拉克告訴Olivia的,他總覺得那天的事情他或多或少要擔一點責任,可是很明顯,雷古勒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安靜了這麼多天,Olivia突然有點害怕站到人多的地方去,所以一整個萬聖節的晚上她都緊緊跟在雷古勒斯身邊,儘可能保持低調,不讓人注意到自己。她一直低着頭,自然也絕不可能發現有誰在注視着她。終於熬到宴會結束,Olivia覺得自己簡直要虛脫了,她幾乎是第一個走出了禮堂,快步走在回房間的走廊上,身後是緊緊跟隨的雷古勒斯。
突然——兩人一起停下了腳步,雷古勒斯迅速擋在了Olivia身前,但是,那驚悚的一幕——Olivia已經看到了!她模糊記得這個劇情,可是親眼看到——她死死抓住小哥哥衣服的後襬,將頭埋在他的背後,小腿有些微微的顫抖。
學生們推推擠擠地從兩端涌進過道,當前面的人看見那隻倒掛的貓時,熱熱鬧鬧、嘰嘰喳喳的聲音便突然消失了。哈利、羅恩和赫敏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中間,而Olivia則伏在雷古勒斯背上距離格蘭芬多三人組不過兩步。學生們一下子安靜了,紛紛擠上前來看這可怕的一幕。
在這片寂靜中,有人高聲說話了。
“ 與繼承人爲敵者,警惕!下一個就是你,泥巴種!” 是德拉克.馬爾福。他已經擠到人羣前面,有些詫異得發現Olivia竟然也在場。他的話是衝着赫敏•格蘭傑去的,但是此刻的赫敏顯然顧不上德拉克的挑釁,她的臉上還是一種驚恐惶惑的模樣——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
“這裡出了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費爾奇無疑是被馬爾福的喊聲吸引過來的,他用肩膀擠過人羣。接着,他看見了洛麗絲夫人,他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驚恐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臉。
“我的貓!我的貓!洛麗絲夫人怎麼了?”他尖叫道。
這時,他突起的眼睛看見了哈利。
“你!”他尖聲嚷道,“你!你殺死了我的貓!你殺死了它!我要殺死你!我要—— ”
“費爾奇!” 鄧布利多趕到了現場,後面跟着許多其他老師。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走過哈利、羅恩和赫敏身邊,把洛麗絲夫人從火把支架上解了下來。
“跟我來吧,費爾奇。”他對費爾奇說,“還有你們,波特先生、韋斯萊先生、格蘭傑小姐——以及,”他的目光落在距離最近的雷古勒斯與Olivia身上,“布萊克教授,布萊克小姐。”
沉默的人羣向兩邊分開,讓他們通過。Olivia始終把頭埋在雷古勒斯背上,直到雷古勒斯伸手將她攬到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她依舊不肯睜開眼睛,她需要比正常人更多的時間來平復突然衝擊帶來的心跳加速和眩暈感。一路上,她幾乎是被小哥哥半抱着來到了雷古勒斯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離事發地點最近,就在樓上。
蠟燭燃燒起來,鄧布利多把洛麗絲夫人放在光潔的桌面上,開始仔細檢查。哈利、羅恩和赫敏緊張地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坐到燭光照不到的幾把椅子上,密切注視着。
直到鄧布利多得出貓是被石化了的結論時,Olivia才微微睜開了眼睛,感覺心臟恢復了正常的跳動。她面色蒼白得打量着四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黑色的身影——是斯內普教授。
他站在衆人的最後面,離Olivia最遠的地方,半個身子都藏在陰影裡,顯得陰森森的。因爲光線的問題,Olivia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她拼命咬住下脣,只覺得心臟又開始擰着勁得疼了起來。
這是一個多月來,她第一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