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1937年12月25日，西方聖誕節。
天還沒亮，西方各國的大使、武官、軍事觀察員還有戰地記者就紛紛聚集到了華懋飯店的天台上。
雖然現在是淞滬當地一年之中最冷的天氣，77米高的華懋飯店天台上更是寒風刺骨，但這仍澆不滅洋人的熱情。
因爲公共租界自來火廠的煤氣罐終於清空。
日本陸軍也即將向四行倉庫發起最後的總攻。
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淞滬的最後一次戰鬥。
爲了炫耀武力，岡本季正更是四點鐘就起牀，然後帶着隨行人員趕來華懋飯店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新聞發佈會。
儘管日本陸軍對四行倉庫的總攻還沒有開始，但是岡本季正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宣佈勝利的消息。
你說什麼？打不下來怎麼辦？
岡本季正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因爲在他看來，這根本不可能。
畢竟，租界煤氣廠的兩個大煤氣罐都放空了，陸軍已經可以肆無忌憚的投入大口徑重炮來進行炮擊，甚至還可以出動九六式陸上攻擊機朝四行倉庫投下800公斤級別的重型航空炸彈。
岡本季正就不相信，四行倉庫還能扛得下來。
所以，當西方各國的大使武官記者以及軍事觀察員紛紛上到飯店的天台時，岡本季正還會熱情的迎上前表示歡迎，彷彿他纔是華懋飯店的主家，前來觀戰的都是他邀請來的賓客似的。
不過，來觀戰的洋人都沒怎麼搭理岡本季正。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時針逐漸指向早晨六點。
岡本季正便立刻登上主席臺，站到麥克風前。
“諸位，諸位，激動人心的一刻即將來臨了！”
“剛纔的試射，想必大家也已經看到了。”
“再過一分鐘，大日本皇軍的兩個重炮集羣就要對龜縮在四行倉庫內的只那殘部發動大規模炮擊！”
“皇軍專門爲此準備了300餘門大口徑重炮。”
“這將是一次震撼人心的炮擊，也將成爲人類史上首次經過廣播直播的大規模炮擊，帝國通訊社的大型軍事專題類節目淞滬之聲將會對此進行全程直播，接下來請欣賞大日本皇軍專門爲了友好國家精心準備的聖誕節攻勢，大家鼓掌歡迎。”
“啪啪啪……”稀疏的幾個掌聲。
依然是張嘯林，蘇錫文等幾個漢奸。
……
四行倉庫西樓，緊張壓抑的氣氛已經籠罩整個大廳，剛入伍還不到三天的陳千鈞感覺整個人都快要窒息。
因爲誰也不知道四行倉庫能不能扛住炮擊。
如果說扛不住，這將是他在這個人世間的最後一日。
這就太遺憾了，因爲他除了捅死過一個手腳被捆縛住的鬼子戰犯外，還沒有真正的殺死過哪怕一個鬼子。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連長的聲音響起。
連長叫朱勝忠，據說是團裡頭號猛將。
“等會炮聲一變稀，4連就得迅即出擊！”
“1排搶佔茂仁裡、德生裡，2排搶佔公益裡。”
“3排留在源昌裡、興盛裡爲預備隊，隨時準備反突擊。”
“之前修的半敞開式碉堡就別指望了，估計很難倖存下來，甚至就連石庫門建築也不會有幾棟還保持完整。”
“所以，我們只能第一時間搶佔廢墟，再迅速構築火力點。”
“還有，出倉庫前記得戴好防毒面具，倉庫內有通風設施，毒氣侵入不進來，但是倉庫外面肯定都是毒氣，如果不想全身糜爛，就一定要提前戴好防毒面具。”
陳千鈞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都沒聽清楚連長說的什麼。
直到班長將一個防毒面具拍在他胸前，陳千鈞才如夢方醒。
看見陳千鈞臉色有些不對，班長說道：“別想太多，每個新兵都會有這麼一遭，挺過去就好了。”
陳千鈞有些木然的搖搖頭，他也不想，可是真管不住腦子。
這會，十八年的人生場景就像放電影似的正一幕幕的放映。
班長髮完面具又兜了回來，小聲叮囑：“等會衝鋒的時候，你就跟在我的身後，不要亂跑，聽清楚了沒有？”
“是，聽清楚了。”陳千鈞木然應道。
“嘿，新兵蛋子。”班長又調侃一句。
只不過調侃聲中，卻又透着愛護之意。
……
北四川路2121號，華中方面軍司令部。
鬆井石根難得起了個大早，還到中間的操場上耍了一趟刀，等到身體微汗纔回到宿舍洗了個澡。
再然後換上一身嶄新的大將常服來到三樓東首的作戰大廳。
這個時候，參謀長冢田攻以及大竹茂夫、小野直人、大島次郎等參謀人員早就聚集在大廳之內。
看到鬆井石根進來，一衆軍官齊齊頓首。
鬆井石根擡手回了記軍禮，隨即目光掃向牆上掛鐘，只見時針正好指向六點整。
“冢田君。”鬆井石根當即淡淡的說道，“開始吧。”
“哈依！”冢田攻猛一頓首，隨即走到大廳的一角，又從通訊參謀大島次郎手中接過電話筒喝道，“各炮羣，炮擊開始！”
……
日軍準備的炮羣其實是三個。
除了真如火車站跟虹口公園之外，還有閘北火車站。
只不過，閘北火車站的前廣場只有八門大正十四年式270mm口徑重迫擊炮，所以算不上是一個炮羣。
這會兒，八門重迫擊炮早已經裝填好藥包以及炮彈。
大正十四年式270mm重迫擊炮的炮彈重達上百公斤，必須通過專業吊具以及絞鏈才能完成裝填。
炮彈種類有穿甲彈、化學彈以及榴彈。
這一次裝填的明顯是化學彈，因爲炮彈箱體上塗了骷髏案，作業的炮兵也戴了防毒面具。
某一刻，通訊兵小跑來到大隊長跟前：“大隊長，方面軍司令部命令，各炮羣炮擊開始！”
“喲西！”炮兵大隊長反手抽出軍刀並狠狠斬落，“開炮！”
“開炮！”早就等候多時的八名指揮長跟着揮落手中軍刀，八名操炮手用力一拉牽引繩。
隨即就是“嗵嗵嗵”的巨響。
伴隨着嗵嗵的轟鳴，八枚直徑270mm、重量超過100公斤的化學彈就帶着刺耳的尖嘯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