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已經開始扇動。
作爲始作俑者的嚴峻卻正在四行倉庫的西樓天台上數星星。
“真安靜啊！”好半天后，嚴峻從星空收回目光幽幽說道，“要是淞滬能一直這麼安靜這麼祥和就好了。”
謝晉元嘆道：“現實卻是，這隻能是個美好的願望。”
“那也不是。”嚴峻說道，“只要打跑了日本鬼子，再趕走作威作福的洋人，淞滬還是能恢復安靜祥和的，而且一定會成爲最耀眼的那顆明珠。”
“打跑鬼子？趕走洋人？”謝晉元臉上掠過一抹落寞之色。
並不是泄氣，但謝晉元真覺得這兩個目標一個都實現不了，時過境遷人非，他早已不復剛從黃埔軍校畢業時的熱血。
“謝副團長，不要那麼悲觀嘛，我敢肯定會有那麼一天的。”嚴峻道，“至於當下，就還是先守住淞滬吧。”
“守住淞滬？”謝晉元搖頭苦笑，“你拿什麼守？”
“拿什麼守？”嚴峻一臉正色說，“拿我們手中的的槍來守！只要我輩軍人敢戰，有百姓支持，就沒有我們戰勝不了的敵人！”
“嚴參謀長，贏不了的。”謝晉元長嘆一聲又道，“人前我不會多說，但眼下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就不妨與你直言，國府調集了將近一百個師或旅，總兵力超過九十萬人，最終也沒能守住淞滬，憑你們淞滬獨立團區區七八十號人，焉能守得住淞滬？”
“憑我們淞滬獨立團區區七八十號人，當然守不住淞滬，但是謝副團長你別忘了在我們的背後就是租界，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可是聚集了百萬國人，在兩大租界的各家醫院之中還有成千上萬的傷員正在養傷，這些傷員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沒有用的，就算是在租界醫院養傷的老兵全部傷愈歸隊也沒有用，你光有人，沒有武器裝備，伱拿什麼跟鬼子拼？拿拳頭拼嗎？至於租界的國人，人數雖然多達上百萬，但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你就更加指望不上他們。”
“謝副團長，豈不聞人定勝天？只要有人，還怕沒有槍？至於百姓，自古以來，百姓纔是真正的歷史創造者和歷史推動者。”
“嚴參謀長，你想得太美好了，打仗不是過家家，更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能行的。”謝晉元的思緒被自己帶入到慘烈的戰場。
“你是沒見過鬼子軍艦萬炮齊鳴時的毀天滅地的場面。”
“那都是20公釐甚至30公釐的大口徑炮彈，一顆落下，四行倉庫這樣的一棟樓直接就塌了，一個連的弟兄瞬間就遭掩埋！”
“還有鬼子空軍的轟炸，一顆炸彈落下，一炸就是一片。”
“幾十米內是寸草不生，就連一隻蟑螂都能給你炸碎掉，守在陣地上的弟兄甚至連一節完整的手指骨都找不回來啊。”
“更不用說，鬼子還有各種的化學武器。”
稍稍一停頓，謝晉元又長嘆道：“真的頂不住，也守不住。”
“謝副團長，你所說的這些我不僅見過，甚至於還親歷過。”嚴峻肅然說道。
淞滬會戰當中日軍的炮火雖然也很猛烈，但總不見得比烏東戰場更加猛烈吧？巴穆赫特的交戰雙方甚至都動用了溫壓彈以及貧鈾彈。
“但我想要說的是，無論多猛烈的炮擊，總會有人活下來。”
“無論多麼兇殘的轟炸，總會有士兵頑強的活下來並繼續在戰場上堅持戰鬥。”
“就算鬼子把整個淞滬都炸成一片廢墟，也會有我們的人活下來並堅持戰鬥，只要我們不放棄，淞滬就永不會淪陷！”
“不不，你根本不明白，你不明白那樣的轟炸意味着什麼。”
謝晉元根本不信嚴峻真經歷過那種烈度的轟炸，搖搖頭說：“嚴參謀長，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軍事天才，四行倉庫的戰場雖然不大，但是你在之前兩天的戰鬥中所展現出來的指揮造詣尤其是靈性，是我們這些黃埔軍校生所缺乏的。”
“所以，還是跟我走吧？把你折在淞滬戰場真的太可惜了。”
“你如果能夠成長起來，是可以給予日寇造成致命重創的。”
頓了頓，謝晉元又說道：“你就跟我走吧，我會把你推薦給我們副師座，我們副師座最是重視人才，他會重用你的。”
好嘛，說了半天，兩個人是誰也說不服誰。
嚴峻便搖頭笑道：“看來我是說服不了謝副團長你了，好在現在已經是11月4日的凌晨了，就快要出結果了。”
“你是說日軍會在金山衛搶灘登陸的事情？”謝晉元搖頭說，“嚴參謀長，你剛從海外歸來，所以不太瞭解，杭州灣的天文大潮一般在七八月，現在已經是農曆十月，所以不會再有天文大潮，日軍根本就不可能在金山衛登陸……”
正說呢，西南方向的夜空中卻陡然出現了一片微光。
這片微光可能是因爲相隔太遠，所以並不怎麼顯眼。
但是嚴峻眼力極好，還是從夜空中發現了這片微光。
“嗯？”看到這片微弱的紅光，嚴峻一下就跳起身。
謝晉元也跟着起身，一邊問道：“嚴參謀長，怎麼了？”
嚴峻卻沒有多說，而是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二樓並拿來了巴雷特M82專用的那支25倍微光瞄準鏡，有了這支25倍的瞄準鏡，看過去就清楚多了。
雖然仍舊看不真切，但是已經可以分辨出那是炮彈爆炸之時所產生的閃光，而且炮彈的口徑不小，數量也極多，連成了一片。
謝晉元則是定定的看着嚴峻手中這具瞄準鏡。
謝晉元發現，這個嚴參謀長不僅是來歷成謎，他身上的槍支還有一些裝備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甚至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
不過，謝晉元終究忍住了沒有問。
這時候，嚴峻卻放下瞄準鏡說道：“提前了， 居然提前了一天！”
“什麼提前了？”謝晉元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微變，“嚴參謀長，你是說日軍提前一天在金山衛登陸？”
“對，日軍本來應該在明天凌晨登陸的，現在改到今天了。”
說完，嚴峻又從褲兜裡掏出Mate60pro，只見時鐘已經走到了11月4日的4點，鬼子比歷史上提前了整整一天在金山衛登陸。
謝晉元掠了眼Mate60pro，問道：“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嚴峻這次就沒有繼續保密，而是直接將左手拿着的25倍微光瞄準鏡遞給謝晉元：“謝副團長你自己看吧，一點方向，西南！”
謝晉元下意識接過瞄準鏡，只看了一眼便愣在當場。
這是什麼望遠鏡？竟然可以清楚看見黑暗中的景象？
再接着，謝晉元就看西南方向的夜空中有紅光在閃爍。
“這是……大口徑炮彈爆炸產生的閃光？”謝晉元說道。
“對，而且不是一兩門炮，而是幾十門甚至上百門炮的炮羣！謝副團長，你說什麼樣的場景之下，鬼子纔會調集這麼多大口徑重炮？”嚴峻問道。
“不對，那不是普通大炮，應該是艦炮！”謝晉元被自己的推斷嚇一跳，“這麼說日軍的第四批援軍正在金山衛登陸？”
“是的，真在金山衛登陸了。”嚴峻道。
鬼子顯然是受了洛托夫署名文章的刺激，所以提前了。
不知道國軍有沒有受到影響？有沒有按洛托夫的建議將傷員轉運到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