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後,鮑代真終於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之後的鮑代真便也有些惱羞成怒,你們淞滬獨立團行事也未免太囂張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挾公共租界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敢炮擊華懋飯店!
華懋飯店可是公共租界的臉面,你們炮擊華懋飯店就是打租界臉!
當下鮑代真黑着臉怒吼道:“謝團長,你們這是對公共租界的嚴重挑釁!”
莫里斯也憤怒的咆哮道:“法蘭西共和國的尊嚴不容褻瀆,你們中國人已經成功的惹惱了我們法蘭西,等着制裁吧!”
趴在地上的岡本季正則差點笑出聲。
愚蠢的中國人,對西方強硬是有前提條件的。
沒有大日本帝國的強大國力,卻非要學帝國對西方強硬,那不是找死麼?現在同時惹惱了法國和英國,我倒要看你們怎麼收場?
宋長文和俞宏傑兩人則趕緊忙着滅火。
“鮑代真總董,請息怒,千萬別生氣。”
“謝團附就是性子急了些,其實並無惡意。”
“謝團附,快過來給兩位總董閣下道個歉。”
“還有,讓對面的炮兵千萬不要再亂來了。”
“炮擊華懋飯店這種無法無天的事,萬不敢再幹。”
宋俞兩人是真的給嚇着了,唯恐因爲這事引發國際糾紛。
然而謝晉元卻根本沒有理會這兩人,心下甚至於還有些不屑。
果正如嚴峻所說的,中國的大資本家和大銀行家天生具有軟弱性。
“制裁?”謝晉元哂然一笑,又道,“好啊,你們是想對中國發起經濟制裁,還是想派兵遠征?或者想要再來一次火燒圓明園?”
鮑代真和莫里斯頓時語塞,他們的恐嚇要想起作用,是有前提的。
這個前提就是對方得軟弱,像宋長文這樣的銀行家還有俞宏傑這樣的知識分子或國府官員向來軟弱,所以他們的恐嚇才能夠發揮出作用。
但是謝晉元這樣的中國軍人顯然跟軟弱二字不沾邊。
像嚴峻那樣的瘋子更是反過來瘋狂踩踏他們的底線,逼得他們的底線一降再降,日本人都開始嘲笑他們行事毫無底線。
其實吧,這時候的西方在日本人面前更加毫無底線。
淞滬會戰剛爆發的第一天,英國駐滬領事館的車隊就遭到了日軍航空兵的誤炸,多名外交人員當場被炸死,駐華大使徐傑森被炸成重傷,英國政府也只要求日本政府道歉,然而日本政府卻只發了一個責任不確定的聲明,就再沒有下文。
到了南京保衛戰打響之後,日軍更是開始肆無忌憚的轟炸英軍甚至彌軍的軍艦,然而英國政府和彌國政府卻反過來替日軍張目,聲稱只是誤炸。
所以說西方的所謂底線就是塊海綿,伸縮度其實非常高。
嚴峻對這一點是很清楚的,而謝晉元則是受了嚴峻影響。
謝晉元把臉一板,森然道:“鮑代真爵士,莫里斯副總董,我必須得正告你們,剛纔的這次炮擊只是我們的警告射擊,但是下一次炮擊將不再是警告,如果公共租界還有法租界仍然不肯放開越界築路,那就等着玉石俱焚吧。”
“又是玉石俱焚,就不能夠整點別的嗎?”鮑代真快瘋了。
莫里斯的語氣也軟了下來:“謝團長莫急,咱們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這事沒得商量!”謝晉元卻是寸步不讓,事實上他也的確沒讓步的空間,因爲成千上萬的傷員已經聚集在越界築路,隨時有可能遭到鬼子飛機的屠殺。
所以傷員進入租界的事必須立刻馬上解決,不能讓傷員形成聚集。
“半分鐘,我只給你們半分鐘考慮,半分鐘後要麼放開越界築路,要麼……”
“謝晉元!”宋長文拍案而起,大聲怒吼道,“你眼裡還有沒有國府,還有沒有委員長這個最高統帥?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
謝晉元沒有理會,他是真的不想搭理宋長文和俞宏傑。
但是朱勝忠想起嚴峻的評價,便忍不住嘲諷道:“我們參謀長說國內有一羣人,對洋人唯唯喏喏,對同胞重拳出擊,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你?!”宋長文氣到吐血,一個小卒子也敢懟我?
鮑代真卻已經拉着莫里斯走到小禮堂的一角竊竊私語起來。
宋長文不相信半分鐘的警告,鮑代真還有莫里斯卻不敢賭。
再說底線或者說臉面這種事,值錢的時候很值錢,不值錢的時候則分文不值,最重要的還是利益,只有利益纔是永桓的。
只要有利可圖,賣屁股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具體到收治國軍傷員這件事情,則是另外一個邏輯,那就是哪種做法可以讓損失降到最小。
現在局面是明擺着的,顯然是接納國軍重傷員的損失最小。
因爲日本人絕對不會跟他們玉石俱焚,但是把嚴峻逼急了,這個瘋子是真的會跟租界玉石俱焚的,這點不用懷疑。
畢竟中國都快亡國了,不是嗎?
僅十幾秒,鮑代真和莫里斯便商量好了。
莫里斯走回來說道:“接收傷員這沒有問題,但是這個費用誰來出?我們法租界用於公共事務的預算已經用完。”
鮑代真聳了聳肩也說道:“公共租界的公共預算也已耗盡。”
謝晉元剛想說別跟我裝,另一邊的宋長文卻已經搶着說道:“我們出,費用我們出,我們中央銀行會從儲備金中拿出一部分款項,用於安置這些傷員。”
寥燕農並沒有說錯,宋長文主管的中央銀行在匯豐、花旗等各家外資銀行的賬戶上存放了價值數億法幣的外匯,所以收治幾萬國軍傷員的費用,對他這位財神爺來說真的只是毛毛雨,手指縫漏點就足夠。
……
四方會談終於結束了。
中國人第一時間離開了小禮堂,日本駐滬總領事岡本季正緊接着也離開了,但是鮑代真和莫里斯並沒有馬上離開。
“鮑代真,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我們總不能夠一直受淞滬獨立團的要挾吧?上次是要求伱們釋放羈押在河浜大廈中的國軍,這次是要求我們兩大租界接收國軍重傷員,鬼知道下次他們又會提出來什麼樣的過分要求?”
鮑代真抽着雪茄,一直沒有吱聲。
莫里斯小聲說道:“要不然把煤氣廠的煉焦爐關停?”
“絕對不行。”鮑代真斷然拒絕道,“關停煤氣廠的損失太大了,這可不是幾萬英鎊或十幾萬英鎊的損失,而是高達數十萬甚至上百萬英鎊的鉅額經濟損失。”
“可是不關停煤氣廠,就會一直受淞滬獨立團要挾。”莫里斯一攤手又說道,“中國這次搞不好真會亡國,所以他們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與其留着這樣一顆隨時都可能被中國人引爆的炸彈,還不如索性壯士斷腕。”
“想都別想,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鮑代真哼聲道,“你不就是希望我們從法租界購買煤氣?損失我們來承受,錢卻讓你們賺?沒有這種好事。”
“欸,你說這話可就傷感情了,錢不錢的真不重要,主要還是爲了幫助你們。”
“行了行了,莫里斯你閉嘴吧,我絕不會爲了毫無用處的面子付出真金白銀,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是英國紳士的做派。”
莫里斯只能悻悻然的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