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團附?!”宋長文和俞宏傑臉上也露出駭然之色。
這怎麼說的?回了趟四行倉庫,這是被活閻王傳染了嗎?
一個個的不是往身上綁炸藥就是綁手榴彈,自爆好玩嗎?
小禮堂外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華懋飯店的警衛終於趕到了。
但是看到有一個身上綁滿炸藥的國軍軍官守在小禮堂的門口,聞訊趕來的飯店警衛就沒敢貿然上前抓人,更不敢胡亂開槍。
真要把國軍逼急了自爆怎麼辦?總董閣下還在裡邊呢。
謝晉元不疾不徐的走進小禮堂,只一眼就認出鮑代真。
鮑代真可不是無名之輩,身爲公共租界總董,照片經常登報。
謝晉元緩步走到鮑代真的面前,伸出右手說:“鮑代真爵士,幸會。”
“幸會幸會。”鮑代真看了眼跟着謝晉元過來的那名國軍軍官,終究還是伸出右手與謝晉元輕輕握了下,文明人不跟瘋子一般見識。
“幸會。”莫里斯也伸出手與謝晉元握了握。
莫里斯其實很想開溜,可惜大門被另一個國軍堵住,出不去。
謝晉元接着向宋長文、俞宏傑敬了記軍禮,然後徑直坐到一個空着的座位上。
這個座位正好挨着岡本季正,岡本季正卻沒有忍讓,起身罵道:“八嘎牙魯!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坐到這個座位?給我滾出去!”
“你狗日的罵誰呢?”跟着謝晉元走進來的朱勝忠立刻罵了回去。
“納尼?你敢罵我?”岡本季正轉過頭打量着朱勝忠,一臉錯愕。
不怪岡本季正驚訝,平常跟他打交道的不是顧少川那樣的外交人員,就是俞宏傑這樣的國府官員,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謙謙君子,很少對人惡語相向,這就給了他一種錯覺,認爲中國人都是軟弱可欺的。
結果今天碰上個不講道理的武夫。
“罵你怎麼了?老子還特麼打你呢!”
朱勝忠一邊說,一邊反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一句話,朱勝忠的人生信條就是能動手絕不嗶嗶。
我就打你了怎麼着?有本事你幹掉我,沒本事就老實受着。
只聽啪的一聲,岡本季正的右臉頰已經結結實實捱了一個大嘴巴子。
這一巴掌打得非常狠,岡本季正右臉立刻多出五道手指印,都腫了。
岡本季正直接被扇懵,這個真沒想到,中國人啥時候變得這麼囂張?竟然敢在公共租界毆打大日本帝國的外交官?
因爲太過吃驚,岡本季正一下子都沒能反應過來。
謝晉元卻看都沒有看岡本季正,極其強硬的說道:“是否收治傷員是國府與兩大租界之間的事務,與他國不相干,還請不相干人員莫要自誤。”
岡本季正的腦瓜子還是嗡嗡的,沒能夠及時做出反應。
鮑代真和莫里斯則是相對聳肩,攤上淞滬獨立團準沒好事。
宋長文和俞宏傑卻是一臉幽怨,你這是打算接管此次四方會談的主導權?
好半晌,岡本季正終於回過神,回過神來的岡本季正不敢再跟朱勝忠槓,轉而用英語對鮑代真施加起壓力:“鮑代真總董,我可是大日本帝國派駐淞滬的外交官員,你放任一個支那軍官對帝國外交官施加暴力行爲,這是對大日本帝國的挑釁。”
俞宏傑終於等到了回擊的機會,當即用英語反駁道:“據我所知,日本政府早就已經退出了國際聯盟,所以作爲日本政府的外交官,將不再享用外交赦免權,所以無論你在公共租界有任何遭遇,公共租界都不承擔任何責任。”
岡本季正聞言頓時神情一凜,因爲俞宏傑這話從法理上毫無破綻。
他敢在公共租界內橫行無忌,是建立在租界工部局忌憚淞滬幾十萬日軍的基礎上,而不是因爲他是外交官,所以遇上不在乎日軍威懾的國軍,再耍威風那就是找虐,真惹惱國軍直接打死他都有可能,中國人可真不在乎日本是否生氣。
意識到這點後,岡本季正便乖乖閉上嘴巴,不敢再吭聲。
鮑代真也對着岡本季正聳肩,意思就是這事我愛莫能助。
岡本季正心想,我惹不起你們走還不行嗎?當即起身要走。
結果卻被身後的國軍一把摁回座位:“會沒開完不準走,待着!”
岡本季正無奈,只能老實回到座位上坐下,乖順得就像一隻小貓咪。
可見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囂張只是基於平臺的囂張,而不是真的囂張。
俞宏傑鄙夷的掃了一眼岡本季正,朗聲道:“現在日本人已經不再反對,那麼兩大租界收治國軍重傷員的障礙也就不復存在,這下可以放開越界築路了吧?”
“這……”鮑代真頓時無言以對,因爲剛纔他們把話說得太滿了。
他們剛纔可是說過,很願意本着人道主義和日內瓦公約的精神接收傷員,只是因爲日本人反對所以不能夠放行,那現在日本人已經不再反對,他們就必須放開邊界,任由聚集在越界築路的國軍傷員進來。
但是真的讓鮑代真放這麼多國軍傷員進來,他卻不願意。
道理很簡單,這可不是幾百個傷員,也不是幾千個傷員,而是好幾萬個!
好幾萬個國軍傷員一下子涌入租界,且不說會對租界的公共醫療資源造成多大的擠兌效應,就說這些傷員傷勢痊癒之後怎麼安頓都是個巨大的難題。
要知道這些可不是普通人,都是兵,都在戰場上殺過人的!
這要是一個沒處理好,好幾萬個國軍鬧起事情來,真能把公共租界掀翻!
萬國商團和租界的巡警收拾一下老實巴交的平民還能湊合, 對上這些國軍老兵就不夠看了,何況萬國商團才一千多人,加上巡警也才五千多,怎麼弄?
當下鮑代真有些爲難的說:“俞市長,這真不是我們不願意……”
話還沒說完,坐在對面的謝晉元卻突然間站起身,頓時把鮑代真嚇了一跳。
“謝團長,咱們有話好說。”鮑代真擔心謝晉元腦子一熱,命令他身後的那個軍官引爆身上綁的炸藥,那小會議室裡的八個人就一個都別想活,團滅。
謝晉元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打了個手勢,又對着鮑代真說道:“鮑代真爵士,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淞滬獨立團的將士都很關心那些傷員,而且他們的脾氣也不好,尤其是我們團的嚴參謀長,他可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
話音未落,小禮堂的落地窗突然間嘭的一聲碎裂。
五米多高的小禮堂頂上,那盞奢華的水晶吊燈也嘭的一聲碎裂,卻是一顆炮彈打穿了小禮堂的大落地窗。
“噢,泄特!”
“八嘎牙魯!”
鮑代真、莫里斯同時抱頭蹲在地上。
岡本季正更是直接趴倒在了地板上。
可見並不是每個小八嘎都無懼死亡,至少岡本季正這個老鬼子還是非常之惜命的,意識到有炮彈擊中小禮堂,便果斷臥倒在地。
俞宏傑和宋長文也被嚇傻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
只有謝晉元、朱勝忠兩人面不改色,剛纔漫天飛舞的碎玻璃,還有凌空砸落的巨大的水晶吊燈,都沒能讓兩人哪怕眨一下眼睛。
經歷過生死的人,到底還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