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卷四 十五章

紹定二年十一月初三,今年的第二次寒流由西北方來到泉州,昨天還是晴朗無雲只需穿夾衣出門的天,今天突然變得出奇的冷。好在來自各寺院的行者、頭陀在天還沒亮報曉時,就於貫常高叫完“普渡衆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之類的佛家用語,再報出時辰後,又還加了一句“天色陰晦,寒氣襲人,多加衣物”的提醒。

天方放亮,林強雲被吳炎大呼小叫的吵醒,還沒等他發火罵人,吳炎倒是毫不客氣地闖入房內,一把將他從牀上硬扯着拉了起來:“師傅啊,做長輩的總不能比弟子偷懶太多吧。你看,弟子都等了師傅差不多半個時辰了,誰知師傅還賴在牀上睡懶覺,這怎麼說得過去呀。快走,快走,我們今天裝完機器,趕在今天要試機了,師傅給我講解這個蒸汽機的道理,我還沒聽明白呢。”

吳炎的臉上一本正經,眼裡射出的可全是嘲笑作弄人的意味:“這下讓我逮着一回,最少也攪得你不能睡得那麼舒服,看你這個師傅能拿我怎麼樣。”

“我說吳炎,再讓我再躺一會行不行,前天講的時候你又不注意聽,到現在馬上就要鉚死了纔來說沒明白。”林強雲這幾天累得狠了,好不容易今天的時間稍有點寬裕,想把前幾天的覺補上一點。

吳炎大驚小怪地叫道:“啊,那怎麼行?”

他的聲音大得能把人的耳朵震聾,根本不管這位年輕的師傅是用商量的口氣和他說話,把牀邊的衣服丟給林強雲說:“那些水汽噴到勺子上推動輪子,再由齒輪傳給軸上的陀螺槳……”

林強雲氣憤地打斷他說:“跟你講了多少次了,是螺旋槳。不要一直都陀螺槳,陀螺槳的亂叫。我真是背時,一大早就被你連叫帶拉的吵醒,想睡個回籠覺也不得安生。”

“好好,螺旋槳就螺旋槳吧,讓師傅佔點便宜也是應該的。”吳炎大咧咧地笑着說:“陀……哦,螺旋槳把船推着走的道理,師傅講了以後我有點清楚了。可我就是弄不明白,爲什麼把水煮滾了變成能把人煮熟的汽以後,它就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把一個個才小碗般大、裝在輪子上的六十個勺子推轉了還不算,連大簸箕般數百斤重的螺旋槳也弄得動了起來,而且還轉得飛也似的快,水裡的魚都逃不及被打死了呢?”

“這個……”林強雲沒想到吳炎會問出這麼個連自己也還是懵懵懂懂,沒注意去想過的問題,叫他一下子如何能答得上來?再加上還渴睡得要命,藉機把怒氣發泄出來,罵道:“豬頭!水煮成汽以後它就大了很多,我們給那水汽的管子出口又只有杯子般大,這些水汽硬要從管子裡擠出來,它們當然會有很大的力氣嘍。”

“師傅別罵,弟子可不是豬頭。”吳炎正色申辯,然後一臉不解的再問道:“哦?就算是這樣好了,但師傅又爲什麼把三個輪子做成不一樣,還用鐵板分隔開,每一個輪室的出氣口都做成那麼小連在另一個輪室上?”

“說你豬頭還不滿意,”林強雲被吳炎一番胡攪蠻纏,把睡意都弄沒了,抓起衣服披上,挺身下牀,沒好氣地說:“那些水蒸汽噴射一次後還有餘力,把機器做成那樣是爲了把它的餘力利用起來,讓我們的船走得更快一點。好了,今天就說這麼多,你不許再問,再問我也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吳炎得意地朝站在牀角的山都眨了眨眼,笑呵呵地想拉起山都的手要往外走,忽然他尖叫一聲:“幹什麼呀,打得這麼重,我吳大掌門還要靠這雙手賺飯吃的呢。”

原來他是被山都用姜拳在手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林強雲笑道:“山都你也敢去惹他,沒用那把匕首給你一下算是好的了,若不是熟人的話,說不定你這隻手已經掉下地去嘍。”

吳炎搓着被打痛的手苦臉埋怨道:“不要我拉也沒必要用這麼大的力氣打吧,等一下裝機器做不快師傅去罵他,可不能怪我。”

吃早飯的時候,沈念宗冷不丁冒出一句:“強雲,‘含香苑’那裡你打算如何處置?”

“咦,‘含香苑’怎麼了?”林強雲大奇,把碗裡的稀飯一下喝完後問道:“那三個試藥的媽媽,不是有兩個已經又開始做生意紅起來了麼,另外一個也早就說要接客,這幾天試藥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據叔你說的情況,比那兩個還更好呢。其他還會有什麼事?”

沈念宗笑道:“她們兩個半老粉頭如今倒是搶手,好些有錢的大爺、老客特意從附近軍州趕來此地,就是爲了一睹她們現在有如處子般的嬌柔顏色,把原來的幾個頭牌粉頭都給比下去了。我來問你,‘含香苑’的其他粉頭說,她們願意用自己收得的體己錢買你做的仙丹,你至今還沒給人家一個準信,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你到底打算如何處置呢?”

林強雲:“我看這幾種藥的事就到此爲止,泉州這裡還不是我們這些藥發揮作用的最好地方。這樣好了,過幾天較閒時我另外再配過一些敷面和洗浴的藥賣給她們,藥力雖然稍差了些,但功效是相同的,讓她們每個人都能變個更吸引人的模樣。如何?”

“有藥就好,省得我這些天連‘含香苑’的門都不敢踏入,好幾天的錢款都沒收回來。”沈念宗放心地吁了口氣說:“這下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去算賬收錢了,沒的被那些粉頭們給糾纏得脫不開身。”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張本忠帶領的水戰隊除了加緊訓練操演外,只去找了兩次海盜的麻煩,打沉了兩艘海盜船而沒有其他的收穫。後來,因爲二萬斛的大海舶造成,又忙着熟悉這艘更大的船,就沒有再尋海盜們的晦氣。再加上林強雲要在小戰船上裝蒸汽推動的螺旋槳,打海盜的計劃就完全停了下來。

今天,林強雲穿得厚厚的領着吳炎一行人來到那艘小戰船上,開始最後的裝配。

林強雲知道以後自己的時間很少,這些雜事基本上都要靠吳炎帶人去做,所以不厭其煩的再向他講解:“這個東西叫安全閥,我們的深鼎內裝滿水燒火之前,一定要先檢查這條橫杆上掛的鐵陀還在不在,它壓住的大鐵針是不是靈活。起火將水煮了一刻時辰後,還要把這個鐵陀稍托起一點,看看鼎內的壓力是否能把鐵針衝開放汽。這樣才能保證我們機器的安全。這些你都要叫夫子寫清楚,每條船裝好機器交給舟師使用時,都要把寫好如何使用機器的章程一併交給他們。”

“這裡則是防水密封的地方,這根鐵軸帶動螺旋槳的時候一定要有人時時看着,稍有滲水就必須將這四個螺絲上緊一點,而且每天在機器停止轉動後都要折下蓋子補進磨掉的填料,就是這種浸透了牛油的‘不灰木’(石棉)繩。”

吳炎顯得有些不耐煩:“師傅你就別再說了,這些講了上百遍的東西弟子怎麼會不記得,夫子們抄寫的章程也有十多本了,我們還是把機器裝好再講吧。對了,師傅啊,那艘兩萬斛的大海舶上裝了十個深鼎,按說這條四千斛的船上裝上兩個就夠和它走得一樣快,爲什麼你偏偏裝三個呢?”

林強雲笑道:“這卻沒有道理好說給你聽了,我們不是要裝的時候剛剛做好三個深鼎麼,我看這條船上的位置又恰恰能裝三個,就一起把三個深鼎都裝在這裡,反正多裝一個能讓小船跑得快點不是更好?”

想到小島烏嶼上的一些事,林強雲問道:“那些交給你做雜工的蒙古奸細和海賊蕃人如何了,他們不會把我們的功夫都偷學去吧?”

吳炎奸笑道:“嘿嘿,師傅把我吳炎看得太沒用了。師傅傳下來的技藝,就連我們正式拜過師的門下弟子也沒那麼容易學到,別說是那些奸細和蕃賊們只是在外頭出份死力氣,根本沒機會見着我們是如何做事的。何況,他們不但戴了精鋼打製的細鐵鏈,還有護衛隊一天到晚的守着。若是這樣都還能偷學了我們的技藝去,那不比師傅還更有神通了。有那樣神通的人,又如何會被我們捉到小島上來做苦工呢。不過,師傅那天和這些賊人們說只要有錢贖就可以放他們回去的話以後,那些賊人們幹活可發狠了,都巴不得賺夠贖身的錢好快點回家去。”

林強雲:“既是如此,你又是怎樣給他們算工錢的,不會只給他們一半或者更少的工錢吧?告訴你,千萬別克扣他們的工錢,若是被我發現了有剋扣他們工錢的現象,將罰你十倍的錢數?”

吳炎叫起撞天屈:“師傅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吳炎怎麼說也是個掌門大弟子,哪會去貪這種小錢。只不過……嘿嘿,只不過扣回些吃食啦、衣服等的錢而已,還有我們做的鐵鏈、工具之類的東西總不能讓他們白用吧,這些都要算回錢來的。否則師傅向我們鐵工門算賬時,我又如何解釋得清,用去的材料多,收回的銀錢少這回事?到時候師傅一發火,要我吳炎賠出短少的貨款時,我又到何處找給師傅去?”

“算你說得有理。”林強雲交代說:“這些賊人的工錢一定要按規矩算,不能虧待了替我們做事的任何一個人。除非以後有特別壞的傢伙,我們又特別交代過是重罪的人犯纔不用算工錢給他。”

吳炎:“師傅,我們要收這些賊人多少贖身錢才肯放人,那些蕃賊又要收他們多少?”

林強雲開心地笑道:“呵呵,這事我還沒和別人商量過,先讓他們做上一年半載再看,現在我也沒法說要收多少贖身錢。好了,我們趕快把機器裝好,到海上走幾圈後再和大海舶比試比試,看哪條船走得更快些。”

其實,說是最後組裝機器,只不過是把已經裝好的汽輪再檢查一遍,在三個深鼎的汽燒足以後試一下汽輪、齒輪、螺旋槳的靈活性等。認爲沒有問題後,將汽輪的三個外殼鉚合上。再把所有容易燙傷人的地方全包上‘不灰木’織成的厚布,綁牢壓實而已。事情並不是很多,二十多人一個多時辰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今天海面上的風有點大,呼呼作響的西北風颳起四五尺高的浪頭,重重地拍打着船舷。一陣一陣的風不時將浪頭上的海水掀到上層甲板——有些還從天井中濺入主甲板上——然後再由舷邊開出的小圓孔中慢慢流回海里。這些海水讓水戰隊員們手忙腳亂,他們緊趕着蓋好火藥桶,用油布遮好‘子母炮’。

這次隨船出海的水戰隊員,原來打算再開上幾炮過癮的,遇到這樣的天氣只好自認倒黴,這時把新在船舷邊開出的幾個開炮的方窗緊緊地關上,防止海水從離海面只有七尺高的方窗中涌入船裡的主甲板將火藥、‘子母炮’打溼。

林強云爲了要試試這艘裝了三個深鼎小戰船的力量,讓舟師張了一個小半帆,順風走了約半里遠,然後才收帆調轉船頭以螺旋槳爲動力迎風而上。

不知道是因爲爐火燒得不夠大呢,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這條頂風行駛的船不進反退。

一個時辰過去,風倒是不見得更大,船卻是被風吹得越退越快,已經遠出十里怕都不止了。

林強雲和吳炎及他的幾個徒弟,都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是叫嚷着要十來個船伕狠命往爐內添石炭,又把蒸汽的開關開到最大。任憑他們如何做作,眼看着那兩個齒輪還是越轉越慢,最後乾脆就停下不動了。

林強雲讓船伕們用壓水唧筒往深鼎內加註些淡水,坐到船板上不住思量:“怎麼回事,今天的風並不是很大呀,爲什麼有三個容量能裝五百多升水的大鍋,它們的蒸汽還推不動這條小船呢?螺旋槳太小吧,應該不會。一尺八寸直徑的螺旋槳還嫌它太大了些呢,轉動的速度夠快的話,產生的推力應該足夠能推動這條船的了。”

“速度!”林強雲叫出聲來:“對了,關鍵就是在轉速的問題上。剛纔一是三個鍋裡的蒸汽壓力不夠,所以噴射在那些勺子上的力量不足,也就沒有出到最大的力氣,螺旋槳當然就轉不動了。哈,休息一下先,等風稍小些再試他一回,我就不信連這麼有力的機器在小風的時候都駛不動這條小戰船。”

船尾部舵樓裡的掌舵師傅在四個助手的幫助下,費力地按舟師根據火長指示方向叫出船舵左右偏擺角度定住船舵。

林強雲用一根繩子把山都和自己的腰部綁在一起,互相扶持着走到舵樓內,以免一不小心被風浪掀到海里去。他看到裡面的十來個人全都神情緊張,心裡不由得也緊張起來,暗道:“原來這時代海上操舟還這麼麻煩,這還是有些微動力在內海,如果去到外面的海洋上遇到比這大的颱風,哪還不是有死無生的結局。不行,我林強雲可不能去冒這種風險,將來自己即使要出海去做生意,也必須先把船弄得更安全些才能去,否則的話,還是別去冒險的好。”

山都這一段時間裡,每天不是和林強雲一起到船上幫忙做些修銼鐵件的活計,就是被林強雲趕去跟着張本忠一起,到海上訓練以增加他的適應程度。本來已經不再嘔吐了的,今天的風浪實是太大了些,又忍不住開始作嘔。

林強雲忙從挎包裡拿出一塊生薑塞到他嘴裡,叫道:“忍住啊,千萬不要去想着是在船上,只當自己在幾棵大樹上盪鞦韆,就會好的。”

不知是生薑起了作用,還是他真的想到自己在樹上盪鞦韆,山都果然不再嘔吐了。

舵樓內指揮的舟師眼看頂風而行的船非但沒有前進一步,反而被風吹得離烏嶼越來越遠,嚇得臉都白了,急匆匆地對林強雲說:“東主,我們還是下碇停船吧,再這樣下去怕是會……怕是會……”

林強雲知道海上行船的禁忌,連忙對舟師說:“現在船上最大的人就是你,如果你認爲我們不宜再試機器,就做出你認爲最合適的決定,不必來問我。”

舟師一聽林強雲這樣發話,大聲呼喊了幾句,船上的數十個船伕一齊行動,有跑到船尾底艙去叫停下機器的,有人奔向船頭合力放下兩個新換四腳鐵錨的。

林強雲也拉着山都,跌跌撞撞地往裝機器的後部底艙跑,他生怕才使用這些機器的人在關上了蒸汽以後,沒有及時把砌有三個深鼎的爐子熄滅,一直燒下去會發生危險。

直到透過迷朦的霧汽,看清吳炎和十多個赤膊的船伕們擠縮在一角,緊緊地抓住艙壁上用於扶手的木欄干,他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船已經被風吹離距烏嶼很遠,從艙門探頭往海面上看去,只見四下裡茫茫然不見天日,也不知身在何處。目力所達都是一片翻滾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往自己這條船衝擊,把這條四千斛的半大海舶晃得搖擺不定、上下起伏。

“這樣的風不大,以小人在海上走了七八年的經驗來說,算是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危險的,東主不必擔心。”林強雲耳邊傳來領頭舟師濃重的廣東口音:“從前小人也在一艘只有二千斛大的船上做過,那船的船壁僅爲雙層夾料,也能抗受這般大的風浪。如今我們的這艘海舶足受四千斛,又是三層夾料壁板,還有新置於船上的四足‘鐵貓’爲碇入海勾抓,可說是穩當得很了。”

林強雲並沒有因爲舟師的話而完全放心,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向舟師問起他們的經歷。

這才知道這位舟師原來是廣州新會縣人,叫吳偉才。十年前跟隨家人販牛至兩浙路的慶元府,在昌國縣(今浙江省舟山市定海區)桃花山(今舟山市桃花島)附近被海賊所搶,血本無歸之下,只好爲人操舟謀生。三個月前受僱於陸(春仁)東主成爲一艘五千斛新船上的舟師頭,陸東主販貨欲至高麗開京,方出海就遇風暴吹到這一帶海面,恰於被海賊劫持時被水戰隊救出。

當時他們這些人聽說雙木商行正在募人,便和原來的東主陸春仁兄弟一起投入雙木門下。

問起陸春仁兄弟,得知他們分別隨往廣州和去溫州的船買牛販糧了。

聽了舟師的話,林強雲忐忑的心稍安,辭過這位好心的舟師,和山都一起回到專爲他們安排的艙房內歇息。

他們的船在海上停了兩個多時辰,一直待到天色近申時末,風才小了一點。

林強雲看天色已晚,怕夜裡摸不着路回去,便令底艙的人把火生起來,使三個深鼎內的汽憋足,直到把安全閥頂開了以後,再讓舟師叫人拉起兩個鐵錨,同時打開汽閥開動螺旋槳。

這一招果然有用,鐵錨剛拉起時船是退了一些,然後又在螺旋槳推動下慢慢向前。船一開始前進,速度就越來越快,最後船速穩定了下來。

林強雲吩咐船伕們,爐竈內的火燒得越旺越好,每隔兩至三刻時辰就要往深鼎內壓一次淡水。另外,船走穩後蒸汽的閥門不要全部打開,緩緩的將閥門收小,讓船能穩定的前行就夠。

負責開蒸汽閥門的人按林強雲的話將汽閥關小,發現這條船還能維持現在的速度前進,不由得高興地大叫道:“公子的話真靈,閥門比剛開船時小了一半都還能走得這麼快,我們今天能回到家睡覺嘍。”

林強雲叫道:“別高興得太早,你還要隨時注意船的速度,深鼎壓進冷水時,裡面的壓力肯定會低一些,船速也會慢下來,那時你就要將閥門開大一點。等深鼎裡的壓力大了,船的速度才又會加快,你就必須關小閥門,讓船維持一定的速度就成。這樣我們的船就能長久的用上機器,不會用到一定的時間且要停下來等蒸汽壓力升上去。再有,此後都要按我剛纔所說的,一旦生起了爐火準備開船時,就必須照今天的樣子,爐火要燒得旺、淡水要及時添壓,閥門要開得大小合度。”

這些船伕聚精會神地聽着林強雲說的每一句話,把這些話牢牢記在心裡,他們要把這些話作爲他們今後行船時的操作準則。這些又被正在這條船上的水戰隊一哨哨長知道了,叫夫子寫了下來,他準備讓手下的所有水戰隊員都要學會操作機器,以後自己的戰船全數由水戰隊的人來操作。

這事被張本忠知道後,對此大爲讚賞,將一哨哨長的這個做法推廣到水戰隊全軍,爲以後建成海軍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林強雲說完後,讓這些船伕們自去揣摩話裡的意思,自己牽着山都走上甲板,以避開底艙下又悶又熱、還帶着濃重汗臭味的污濁空氣。

頂着風浪緩緩前行的船,比靜止停着和被風吹得不住後退時平穩多了,除了上下起伏外,並不會像剛纔般左右搖晃。

吳炎賊頭賊腦地溜上前,湊到站立於船頭手扶前擋板的林強雲身邊,笑嘻嘻地說:“師傅噯,剛纔你在機器邊叫了些壓力、轉速呀什麼的,弟子離得太遠沒聽清楚,是不是能給弟子解說明白?”

林強雲把自己想到的仔細地對吳炎講解了一遍,末了還給他打了個比方:“你看,比如我們做了一個射水的竹唧筒,我們大人去推射時水會噴射到兩丈遠,若是叫一個只有十歲大的孩子來玩的話,會是怎麼個樣子呢?”

“哪還用說,裡面的水肯定射不遠,說不定力氣小些的孩子連推都……啊!”吳炎恍然大悟,欣喜地叫道:“嘿嘿,我明白了,先前我們的深鼎裡蒸汽沒有足量,也就是師傅說的壓力還沒有達到那麼高,就猶如小孩去推大唧筒一樣,噴出來的水汽無力,便推不動汽輪,最後汽輪乾脆就停下來不動了。這次師傅叫船伕們把火燒大,直到蒸汽把安全閥頂開,說明壓力已經很足,這纔打開蒸汽,便一下子把船推動走起來。”

“哈,明白了就好。”林強雲反向吳炎問道:“我說吳炎啊,現在我們已經有兩條蒸汽推動的船,暫時算是夠用了。但以後我們要駕船遠離陸地到大海上去與蕃人做生意,你能不能想個好辦法,在一年內多做出些深鼎和各種配套的機件來啊。一旦要用時可以立即安裝到船上,很快便能成行。”

吳炎心裡默默的盤算了一會,一改他平日的嬉皮笑臉,嚴肅地說道:“師傅,弟子知道您是個做大事的人,此時會問出這樣的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打算。這麼說吧,我們現在雖然總共有一千三百多鐵匠,但入了鐵工門的弟子,包括師傅派來的孩兒兵在內僅有四百餘人,已經能自己掌鉗的只有不到一百。光靠這些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滿足師傅將來需要的。但另外招請來的鐵匠,弟子又不放心將他們帶到小島上做這些需要保密的事情,只能讓他們打製一些除了刀具外的普通鐵器。所以,除了要增加我們雙木鐵工門下的人以外,弟子還沒有想出什麼最好辦法做到師傅的要求。”

停頓時了一下,吳炎一邊沉思一邊說:“有一種方法,弟子想了很久,就是因爲別人聽了都搖頭,所以還拿不定主意。不妨在此提出來讓師傅給參詳一下,看看是否能行得通。”

林強雲轉過身盯着他道:“你說。”

吳炎:“自上次師傅叫弟子將我們鐵工的各道工序分開做以後,弟子就在想,是否能把一些不太重要,但又花費很多人工的事情交給雙木門以外的鐵匠去做,甚至可以交給不會鐵匠的人去做呢。若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只需要做出一些最爲關鍵、需要做得最精細的器件,再把別人做的東西檢查合格後組裝在一起就可以了,不但可以達到師傅要求做出的數量,而且質量也有保證。”

林強雲高興地揚手在吳炎的肩上拍了一掌,笑道:“說得好,這個辦法也想得好。比如打製那些長、短鐵管,就可以把鐵條先讓人按我們的樣品打出來,然後再由我們自己人卷焊成管。既做得快,也不怕別人把焊管的技藝學去,還把我們熟手鐵匠全都用在了重要的事情上。這是個極好的辦法呀,爲什麼不這樣做,回去以後就按你這個想法去做就是。”

吳炎苦笑道:“師傅哎,不是我不想馬上就這樣幹,而是沈先生他們那一關通不過呀。沈先生手下的那夥管賬先生把錢抓得滴水不漏,一聽說這樣做需要花出大筆的銀錢,就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他們說既然是我們自己要用的東西,稍慢點也不打什麼緊。還說凡是用錢的事,必須得有沈先生畫了押的公文、字條才能度支。弟子去找過沈先生,他卻說要再商量了以後才能答覆,所以就拖到如今。若非師傅今天問起,我也還沒想這麼快就把事情給師傅說呢。”

林強雲:“這事好辦,回去後我立即和叔講清楚,你明天就可以先按你的想法去安排。總之,你們鐵工門接下來必須全力以赴做好火炮、火銃和船上機器的製造,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反正錢不是問題,你們儘管用。至於銅鐵和其他材料麼,福建路不夠就叫我們各地的商鋪大量購買,定要弄到我們夠用,甚至有相當數量的存貨才行。”

林強雲看了靜靜聽着自己說話的吳炎一眼,試探着問他:“吳炎吶,若是以後我要把鐵工場搬到北方去的話,你有什麼打算,是一起去呢還是要留在福建路老家?”

吳炎毫不猶豫地說:“師傅不用這樣問,弟子今生是跟定師傅的了,師傅去哪裡弟子也一定會跟去哪裡,絕不離開。請師傅放心好了。”

這樣一路談談說說,時間過得很快,倒也把坐船的顛簸之苦忘了。天還沒有全黑,他們就已經回到自己的碼頭。

離開泉州北上臨安的時間定在十一月初八,據沈念宗說那天宜出行、祭祀、動土、上樑和納彩、娶親,兆頭很好,十分吉利。

泉州知事翁甫在初六日和新到任的提舉市舶使謝採伯、去年孫夢觀離任走後由轉運判官擢升爲轉運副使的陳汶等人一起,坐了一回大海舶到海上轉了一圈。實實在在的看到用鋼弩射出的雷火箭,知道這種箭矢的威力之後,終於答應從甲仗庫中調出五具三弓牀弩,給名義上屬泉州鄉役弓手的護衛隊使用。

陳汶和謝採伯看到如此大的一艘海舶,船上又有這樣犀利的兵器可以護得船貨的安全,再加上汀州晏夢彪的頭陀軍隨時有往這一帶攻掠的趨勢。相比之下海路比陸路相對安全了一些。因此也趁此時機提出,把今年本州的課交上供交由林強雲由海上運送到臨安,並拉着翁甫要他當面下令給林強雲,直到翁甫答應回去後立即給付簽押文書後,方纔放開這位知州大人。

回到碼頭臨下船之前,翁甫還爲自己給林強雲多加了一項賺錢既少,又出力不討好的差遣感到抱歉,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對林強雲說:“賢侄休怪本官多事,實則是賢侄上月回汀州去探得鹽寇虛實後,近日又得南劍州傳報,建寧、泰寧、光澤、將樂等縣俱落於賊手,更使賊勢大張,於尤溪城外殺死朝庭將軍趙師檟,全殲趙將軍所部二千五百大軍。兩月前劉大人來傳詔時,所帶史丞相的信也令本官將今年的課交併上供一起速速啓送,既是陸路走南劍州不安寧,所以也只有委屈賢侄辛苦一趟了。”

翁甫嘆了口氣說:“不過,賢侄走時一定要先將本州守城的役丁弓手及‘雷火箭’多留下些,本官自會與賢侄的商行結算所需的銀錢。”

林強雲忙道:“大人不必爲守城的事心煩,小侄自會把五百弓手全部留下,並會交給他們足夠的‘雷火箭’使用,相信和一千大軍及晉江縣的三千廂軍一起守護,必能保得泉州的安全。只是那‘雷火箭’所費頗多,每支需本錢二十貫,且又造之不易,務請大人在非必要時不可下令使用。”

翁甫:“這個本官理會得,不須掛懷。明日記得到州衙來取文書和本官的信,後日賢侄動身時本官就不來送了。”

第二天上午從泉州衙門出來,林強雲按了按挎包,裡面裝着押運泉州課交上供的通關文書,和翁甫讓他帶給臨安一衆上官和好友的書信。一邊走一邊不由想起上月回汀州的一些事來,他心裡真後悔,自己怎麼就那麼沒用,不能把晏夢彪勸說得暫時安份點,靜待時局的發展再圖打算。

上月(十月)初十日,因爲自己護衛隊的人手不足,林強雲動身回汀州,準備把留在那裡的數十位黑風峒畲、瑤兩族的人帶來泉州,作爲自己的護衛隊骨幹使用。他也想去找一下晏夢彪,和這位曾有一面之識,第一印象相當不錯的畲族首領談談,希望能勸說他先不要忙着佔地爲王,帶着部下來和自己一起到北方去圖謀發展。

便和沈念宗、陳君華商量後,爲了安全起見,與他們兩人一起帶着每哨擴編爲一百二十人的四哨護衛隊,共五百人動身回去汀州。

過了上杭縣一入汀州境內的新泉村,就見這裡與去年零亂紛雜的景象大不相同。

田裡青綠色的稻穀長勢喜人,每畝田有望比往年多收一二百斤穀子,田少的人戶可以在春黃不接時少糴些糧米,田畝多的也將有些餘糧糶給別人,多得點錢添置些農具、衣料了。

山水間開田墾荒準備成爲本地主戶的客戶、田間地頭蒔草的鄉農們,都是喜氣上臉,幹起活來份外有勁。

人們見了雙木的牙旗沒象去年般的驚慌逃躲,而是站直身好奇地打量這些衣着鮮亮的隊伍。有的原住民還向認識的護衛隊員打着招呼,寒暄問好。

晏夢彪的頭陀軍在新泉村這裡有一個駐兵寨,兵寨就建於溪河的北岸。守在寨內的頭陀兵看到雙木護衛隊過了木橋,打開寨門走出三個人向林強雲他們迎來。

這三個人跑到近前,林強雲認得其中一個正是去年在蓮城城外認識的張承祖,不由得大聲叫道:“張寨主,近來可還康健,去年在蓮城堡別後你又做些什麼營生了?”

張承祖快步跑來,也是笑着高聲說道:“林公子好啊,如今張某人已經投到晏頭領旗下,做了蓮城以東這一路十二寨的頭領。不再是佔山爲王、搶劫商旅百姓的土匪了。”

張承祖一到林強雲面前丈許遠就張開雙手,想要拍林強雲的雙肩。但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只有不到四尺高、膚色黝黑的小個子站立在自己面前,手中寒光閃閃的短刀指着自己的胸腹,呲着牙作勢欲撲。

張承祖吃了一驚,急收腳步雙手亂搖,對凝神戒備的山都叫道:“不要動手,我對你的主人並沒有絲毫惡意。”

林強雲也搶前一步拉開山都,和聲對他說:“好山都,這人是個言而有信,一喏千金的英雄好漢,我和他是朋友,不要這麼緊張。”

說着迎上張承祖握住他的手說:“張寨主……哦,現在應該叫你張頭領纔是,看你臉色紅潤,衣着光鮮,想必是在晏頭領這兒混得相當不錯。怎麼樣,十二寨的人算是不少了,能管得過來嗎?你的手下沒揹着你做出什麼對不起我們蓮城鄉親梓叔的事情吧?”

“看林公子說的,”張承祖笑呵呵地反詰道:“你老弟仔這一年多來,有聽說過我旗石寨的人曾經做過什麼壞事了嗎?實話講吧,既然你名滿數路的‘飛川大俠’都對別人推崇我張承祖是個言而有信,一喏千金的好漢子,我劃得到爲了些少錢財糧食爲難自己的鄉親梓叔?沒的讓別人笑話深具道家慧根的林飛川有眼無珠不識人。閒話少說,到我這裡的駐兵寨子去吃碗茶,消消乏。”

第三章第20章 上二十六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一章第3章 二第22章 三十八章 一第二十二章十三章序章第5章 一第9章 二第18章 上第二十七章第十五章第4章 二十四章第十三章十六章十七章第7章 下第七章第十章第十六章二十六章第1章 三第五章二十六章第三章第五章十四章 三第二十四章第九章第5章 下第十二章第9章 下十七章二十五章 二第7章 一二十一章 二二十五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5章 三二十一章十四章 一十九章 一第一章第九章二十三章 一二十章 三二十一章 二第18章 下第十二章第3章 二十七章 二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四章第9章 二第七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9章 二第9章 一二十二章第二十一章十一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二章十三章 二第21章 三第9章 一第九章第十四章第3章 二第4章 下十三章 二十三章 一二十五章第7章 三第四章第三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三章二十五章第9章 一十五章 三二十一章 三第九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7章 一十一章 一
第三章第20章 上二十六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一章第3章 二第22章 三十八章 一第二十二章十三章序章第5章 一第9章 二第18章 上第二十七章第十五章第4章 二十四章第十三章十六章十七章第7章 下第七章第十章第十六章二十六章第1章 三第五章二十六章第三章第五章十四章 三第二十四章第九章第5章 下第十二章第9章 下十七章二十五章 二第7章 一二十一章 二二十五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5章 三二十一章十四章 一十九章 一第一章第九章二十三章 一二十章 三二十一章 二第18章 下第十二章第3章 二十七章 二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四章第9章 二第七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9章 二第9章 一二十二章第二十一章十一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二章十三章 二第21章 三第9章 一第九章第十四章第3章 二第4章 下十三章 二十三章 一二十五章第7章 三第四章第三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三章二十五章第9章 一十五章 三二十一章 三第九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7章 一十一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