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開封府的潑皮閒漢,已經變成了一大禍害。
這幫人,不怕官府羈押。
都是些小罪名,了不起披枷示衆,或是打幾棍子,關押幾天便可以重獲自由。反正臉皮早已經磨得廝厚,更不會在意旁人指指點點。而且三五成羣,拉幫結夥成了氣候。
你若告官,了不起關幾天,而後便要準備承受對方的報復。
你若耍狠,他們更狠,擾的你雞犬不寧。
自從元佑黨爭開始,這種潑皮閒漢便越來越多。若遇到個心狠手辣的開封府,這幫人便老實一陣子。都是開封人,別的不清楚,可是家長裡短,這朝堂上的風向也能說出個道道。自元祐以來,就沒人能在南衙坐穩,除非這開封府是皇親國戚。
等那狠角色走了,這幫傢伙便固態萌發,甚至變本加厲。
久而久之,這些人就成了開封府的毒瘤。
你又奈何不得他們,官府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在這些個潑皮也都有眼色,知道什麼人能招惹,什麼人不可以招惹。犯下的事情,也不會惹出什麼大禍事……
李逸風聽玉尹說完,卻笑了。
“道是什麼事情,不過是些許潑皮而已。
小乙要教訓他們也可以,但無需驚動開封府。我與你說一人,便可以把一切事情壓下來。”
“誰?”
“小乙怎地忘了高三郎?”
“你是說……”
李逸風笑道:“那高三郎‘衙內’之名,可不是憑空得來。
那廝別看平日裡在太學裡安分守己,可這私底下也是個不省心的人。他老子官拜殿前都太尉,守禦京畿安危。那廝和殿前司混的廝熟,許多事情不需他出面就能解決。
你那位長輩是甲仗庫,隸屬軍器監。
雖說那軍器監是歸由樞密院所轄,可他帶着個‘御’字,殿前司就可以爲他出頭。
高三郎與你也有些情義,便讓他出面,尋個將虞侯出來,把那些個潑皮抓去弄進軍營中,還不是想他生便生,想他死便死,就算是開封府出面,也是奈何不得。”
玉尹愣住了!
怎地還有這種事情?
不是說宋代軍人地位不高嗎?
可轉念一想,你得看那殿前都太尉是誰。
換個人可能不成,但高俅卻是徽宗皇帝的寵臣,平日裡也不好爭權奪利,便是貪婪了些,也不會有人真個與他過不去。高堯卿既然是他兒子,那自然有他的手段。
開封城裡人人皆知高衙內,又豈是個善與之輩?
玉尹已不是那個剛重生過來的**絲文青,歷經半年,他也見了太多的事情。
對於那些個衙內,可不能只看表面。
若是表面看,這些衙內一個個都是刻苦求學,孜孜不倦讀的優秀學子。平日裡溫文爾雅,讓人感覺親切。可如果你以爲這幫人是隻知道讀的呆子,便真個錯了!這些傢伙背地裡,各有各的手段,而且從不親自出面,更不落人口實。
若真要動手,他們不會給你任何反抗的機會。
一巴掌直接拍死,絕沒有半點寰轉餘地……
聽李逸風那話,恐怕高堯卿也不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這手裡頭必然還有不少人命。
只是,我去找他,便可以嗎?
李逸風見玉尹沉吟,便道:“你若是不知如何找他,我代你與他說較便是。
三郎早前還說,要找機會與你吃酒,還說要隨你學些撲法。這事兒絕不會有問題,你待會兒讓人過去,把那些潑皮教訓了便是,而後自會有人爲你收拾殘局。”
李逸風說的,輕描淡寫。
玉尹琢磨了一下,覺着若能如此,便最好!
凌振身爲都統領,卻被人這般欺凌,也是他沒後臺。如果殿前司這次出面,也正好爲凌振撐腰,以後便有人再想找他麻煩,也要考慮一下會不會惹得殿前司出面。
這,的確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老叔以爲這樣如何?”
安道全笑道:“李公子這主意極好,對二郎來說,這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那便辛苦大郎一遭。”
李逸風擺手笑稱無妨。
就在這時,霍堅和黃小七帶着幾個人過來了。
玉尹把事情與他二人一說,霍堅頓時興奮不已。
這廝本就是強盜出身,最好勇鬥狠。只是來了開封之後,想着大家的生活艱難,所以才一直老實本份,沒有招惹是非。而今玉尹讓他帶人去打架,便立刻咧嘴笑了。
“小乙哥放心,我老霍比讓他們知道,招惹了小乙哥的壞處。”
“什麼招惹我的壞處?
那是招惹軍器監,招惹殿前司的壞處。”
“沒錯沒錯,便是那勞什子軍器殿前司。”
你若是和這麼個粗漢較真,那你就輸了。軍器監是什麼?殿前司又是什麼?霍堅也弄不太清楚。反正小乙哥既然這麼吩咐了,打便是!只要不鬧出人命便可以。
“小乙,那我們走吧。”
李逸風急着要帶玉尹去見朱絢,所以玉尹這邊一吩咐完,他便拉着玉尹要走。
玉尹只好和安道全道了個謙,又叮囑黃小七看着霍堅,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才好。
一應安排妥當,這才隨李逸風離去。
看着玉尹離去的背影,安道全露出欣慰笑容。
“小乙而今,也算是成了氣候。”
“老叔,這算什麼……你不知道,前些時候官家還讓小乙哥去做官,不過被小乙哥拒絕了。”
“讓小乙做官?”
安道全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呆在牟駝崗,說實話並不清楚外面的狀況。
聽黃小七這麼一說,安道全倒愣住了。
在大宋朝做官,可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那要趕考,要有功名纔可以……而今已經不是甘羅十二歲做宰相的時代,在大宋朝想要做官,要有功名門路,更要有資歷。安道全倒是沒想到,玉尹竟得了敕命。
“做什麼官?”
黃小七搔搔頭,“好像是什麼太樂署的博士。”
安道全臉色一變,大袖一甩,“那算是什麼官?小乙幸虧沒做,否則真個要被磨死不可。”
不過心裡面卻感到疑惑:是誰出的主意,讓小乙做太樂署博士?
表面上看,這似乎是在幫助玉尹,可實際上,卻是要壞了玉尹的前程。
嗯,這樁事有蹊蹺,看樣子以後,還是要小心些爲妙。
就在安道全思忖時,王敏求帶着五六個屠場的人,來到了觀音巷。霍堅把事情說明後,王敏求二話不說,就要行動。安道全卻不想再去湊熱鬧了!他把那地址告訴了黃小七,便回到自己房中。不管怎樣,老友的麻煩,似乎可以妥善解決。
朱絢約請玉尹見面的地方,並非什麼酒樓。
而是坐落在輿子行街和浚儀橋街交匯處,都亭驛旁邊的一個小茶樓裡。茶樓便叫做輿子茶社,從外面看去,沒什麼出奇之處,甚至有些陳舊和殘破,不甚光鮮。
可若是進了茶樓,卻別有洞天。
茶樓裡面的裝飾古香古色,完全是依照着秦漢時的特色進行裝修。
用李逸風的話說,這輿子茶樓看上去很陳舊,卻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進來吃茶做客。
這裡只有一個特點:貴!
能來這裡的人,非富則貴,普通人恕不招待。
“大郎也常來此地?”
李逸風苦笑道:“我哪有這資格……便是坐下來,就要三五貫。烹一回茶,普普通通便是十貫二十貫。有這等閒錢,還不如去千金一笑樓吃一回酒更加划算。”
黑,真黑!
若不是李逸風帶他來,玉尹聽了這價錢,說不得扭頭就走。
不是說出不得這錢,問題是值當不值當。反正在他看來,這茶樓就是個黑店,專門宰那些冤大頭的地方。
但既然來了,便硬着頭皮也要去。
更何況這一回,還關係到這報紙的開辦……
在茶樓裡,玉尹見到了朱絢。
他正跪坐一張茶案旁,和人低聲交談。
在旁邊,還有一個相貌奇美的女性茶博士烹茶,茶香嫋嫋,令人心神不由得鬆弛。
“大郎,這位便是小乙嗎?”
朱絢站起來,面帶笑容。
而他身旁的男子,卻正是先前李逸風提到的高堯卿。
玉尹看了一眼李逸風,上前行禮,“小底見過朱公子,衙內別來無恙?”
高堯卿呵呵一笑,“小乙直恁不道地。回來許久,也不來找自家耍,真個讓人心寒。”
“衙內說笑,非是不去,實在是登不得門。”
你家門檻太高了,我只是一介平民,便是去找你,也進不去啊。
這話語中,隱隱含着恭維之意,高堯卿聽了笑容更甚,拉着玉尹的手臂坐下,“方纔見二十六郎在,一問方知是小乙要來,所以便在這邊討杯茶水吃,小乙勿怪。”
見高堯卿和玉尹親熱,朱絢也有些疑惑。
李逸風趁着兩人說話的功夫,便在朱絢耳邊低聲細語幾句,解釋了高堯卿和玉尹之間的關係。
朱絢這才恍然大悟,倒也不着急,吩咐那女博士道:“果果,今日在座的可都是風雅之士,定要好生烹茶,莫薄了自家的臉面。嗯,便取我前次帶來那建溪貢茶來,便看你本事。”
玉尹方與高堯卿說完了話,聽得朱絢這般說,便下意識扭頭,朝那女博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