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從梧桐原一戰後,洪水氾濫淹了東京附近的大片土地。(wwW。東京城內一直在致力於排澇搶險,到現在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任務。只是道路依舊濘泥,四處可見洪水淹灌的痕跡。
楚天涯率領大軍分批向東京進發。官家趙桓率領文武百官與東京百姓,出郭相迎。在入城的通道上,鋪就三丈寬的繡朵紅地毯,蜿蜿蜒蜒宛如通天的階梯。
楚天涯一身金甲示袍的戎裝走在旌旗麾蓋之下,身邊大將林立近衛森嚴。遠遠看去,人馬無涯刀槍林立,翻滾的旌旗宛如大海之上翻起的驚濤駭浪。
還遠隔數裡之時,官家趙桓等人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戰馬咴咴甲士如牆,鋪天蓋地!
本就心中忐忑不安的趙桓在這樣的軍武大勢之前,禁不住身體瑟瑟發抖。此刻他心裡恨死了那個在危難時刻將一副爛攤子扔給他的父親,太上皇趙佶。更爲可氣的是,剛剛打退了外敵眼看着楚天涯就要強勢入主朝堂,太上皇在九皇子康王趙構的攛掇之下,居然卷帶大批的兵馬錢糧與大臣美姬,腳底抹油的溜到了南方享清福去了。
留下他趙桓一個專頂黑鍋的掛名官家,在這裡等着被楚天涯左右蹂躪。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只要楚天涯入朝,他這個官家就要變成一個紙糊的傀儡。別說是國家大事,就算是任命一個小小官員,這等事情恐怕也輪不到他來做主。
做這樣的官家,還真不如做一個清平小民來得自在舒坦。但是東京這裡又不能缺了這樣的一個傀儡。於是,趙佶與趙構父子很大方的將這個美差扔給了趙桓,理由是相當的理直氣壯——你是官家!
這樣的局面,似乎誰都能預料到。於是大批的朝臣跟着太上皇與康王一同南逃了。他們當中大多數是歷來反戰主和的一批人馬。拔起蘿蔔帶起泥,走一個大臣就要跟着走一批門生與心腹,然後還有家兒老小與走狗僕婢,金銀財寶豬牛狗羊……太上皇離開東京的時候,真可稱得上是聲勢壯觀驚天動地。若大的一個東京城人口不下百萬,端的是被他鬧得萬人空巷水泄不通。彷彿東京即將降臨一場瘟疫或是兵災,官員百姓一同倉皇出逃。
走了多少人,趙桓與朝廷都沒來得及去統計。趙桓只知道今日理當到場的文武朝臣,至少缺了一半。其實大宋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走幾個大臣總能有人補上來。趙桓真正擔心的是,太上皇與康王這樣一鬧,在外人看來無異就是將大宋的朝廷一分爲二了。一朝東京,一朝杭州,南北分裂的局面儼然成形。
這恰與楚天涯想到了一起。
太上皇趙佶先後幹出的兩件事情,一是臨危讓位,二是南逃杭州,徹底的傷害到了趙桓。對他這個只鍾情於書畫玩樂的父親,趙桓是打從心眼裡開始痛恨。尤其是這一次的南逃,趙桓感覺自己就是被整個趙家給拋棄在荒野的一名孤兒,任其落入仇家手中不問死活。
愛之深,恨之切。
曾經的骨肉親情,現在全都化作了無邊的恨。趙桓的心裡發生了嚴重的扭曲。此刻,他甚至有些病態的傾向於楚天涯了——他希望楚天涯能夠將趙佶與趙構那一對無恥的父子捉到東京來,當面扇他們幾個大耳刮子纔好!
還有那許多追着太上皇的屁股逃到杭州的人,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大宋真正的官家放在眼裡,全都該死!
……
還沒見到楚天涯,趙桓的心裡就在翻騰不休的想了許多。從客觀上講,楚天涯一個起身於山賊的軍閥頭子現在要入京理政權傾朝野了,做爲官家的趙桓理當是最無法接受之人。但是一想到太上皇的那檔子事兒,趙桓就狠下心來死死的盼望楚天涯早日入朝罷了!
——索性是這官家做不成了,趙宋的江山要完了,也不能只有我趙桓一個人來頂包受罪。真正敗壞了江山的太上皇趙佶以及曾經追隨於他的那羣阿諛讒倿之輩,纔是真的該死!
戰鼓隆隆,號角沖天。
二十萬義軍已經開到東京附近,分赴各個營盤。楚天涯親率虎賁,走到了趙桓等人的面前。
趙桓面無血色的深呼吸,顫巍巍的走下了龍輦,要步行上前迎接楚天涯。
一名緋袍官員大叫一聲當頭跪在了趙桓面前,以用撞地大叫道:“官家止步!——世上哪有君王下輦去迎屬臣的道理?請官家登輦!”
馬上,更多的大臣一圈圈的跪了下來擋住趙桓,“請官家登輦!”
趙桓嘴角抽搐的哭笑不得,低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拘泥於這些小節?……我這個官家,還值得你們跪麼?走吧,跟着朕,一起去跪洛陽王!”
“臣等,寧死不從!”官員們大聲咆哮與哀號,“請官家登輦!”
現場亂作一團。
宗澤與許翰有些看不下去了,二人也上前來勸道:“請官家登輦。這等事情傳揚出去,也會大損官家與洛陽王的名聲。以洛陽王的爲人個性,也是不會接受官家下輦親迎的。洛陽王就要到了,這樣的場面難免難堪與尷尬……就請官家登輦吧!”
“哎,好吧……”趙桓無奈的應了一聲返身登輦,臨轉頭時,卻時眼神十分陰冷的,狠狠的剜了宗澤與許翰二人一眼,心中暗罵:你們這兩個賣主求榮的小人,爲了榮華富貴便投效了楚天涯,凡事都在爲他着想,完全不把我這個官家放在眼裡!
楚天涯等人,終於走到了近前。兵強馬壯,刀甲煞雪。一股無形的壓力,讓等候迎接的趙桓與一班兒朝臣們,如臨大敵屏氣凝神,連呼吸都似乎有些不順暢了。
“快、快……叩迎洛陽王!”趙桓的雙手緊緊的抓着龍輦的扶手,急忙說道。
一大羣文武朝臣或心甘情願或滿懷悲憤的拜倒下去,山呼,“叩迎洛陽王殿下回朝!”
楚天涯騎在馬上看到眼前這一切,微然一笑道:“這羣人當中,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傢伙,想要立馬宰了我。”
“想與做,從來就是兩碼事。”重傷之後第一次騎馬的焦文通,撫着長髯意味深長的笑道,“主公不用思考就可輕鬆決定眼前所有人的性命;但他們只能是想想而已。”
“下馬,面聖!”楚天涯大喝了一聲,義軍大小將佐與軍士全體下馬。
整齊嘩啦的衣甲之聲,威威雄壯。跪在地毯上的那羣朝臣們,不約而同的心驚膽顫。和眼前這羣殺場上走出來的猛人相比,他們再如何學富五車也終究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之軀。
當場就有許多文仕官員低聲的竊罵“匹勇武夫”,或在心中不屑的恥笑,認定眼前這羣人全部目不識丁,只配舞刀弄劍一輩子沒出息。
“臣,楚天涯拜見吾皇!”隨着一聲大喝,衆文武一同心裡發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天涯身後的將佐軍士們也一同下拜,山呼萬歲,天地顫動流雲奔走,氣吞山河!
官家趙桓禁不住渾身直篩糠了,豆大汗珠沿着鬢角滾滾直下,兩眼發直心中一片空白,都忘了言語。
離得較近的侍輦宦官連忙低聲提醒,“官家,該賜洛陽王平身了。”
“哦!……愛、愛卿平身、平身!快快平身!”趙桓嘴脣直哆嗦,都口不擇言了。
“謝吾皇!”楚天涯抱拳應了一聲,嚯然站起。
趙桓兩眼發直呆若木雞的從車輦上看着楚天涯,當他看清楚天涯那張臉時,不由得心頭震動,如遭重擊!
“這個楚天涯,居然如此年輕,還得這般清秀中正!”趙桓心中驚歎不已,“原本我以爲他那樣的山賊響馬,該是年過四旬虎背熊腰的絡腮大鬍子,滿臉橫肉匪氣四射,胸無點墨不拘小節。卻不想是這般的年輕人物,還有幾分風流瀟灑!”
許多朝臣也悄悄的擡眼去看楚天涯,看清之後,不約而同的都和趙桓一樣,心中驚歎不已。
“愛……卿真是天人儀表,年少有爲啊!”趙桓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來,還尷尬的擠出一絲笑容,“愛卿完勝強虜力挽狂瀾,扶江山社稷於既倒,救黎民百姓於塗炭,真是功高功寰宇前無古人。朕思量再三,認爲愛卿理當入朝主政輔佐於朕,讓我大宋天下代代相傳千古不衰!”
“官家過獎,臣只是做了一些份內之事。”楚天涯抱拳回話,“至於入朝輔政,微臣自知才疏學淺不堪勝任,還請官家另委他人,以免誤了朝政大事。微臣願爲官家馬前之卒,衝鋒陷陣出生入死,馬革裹屍還!”
“不不,洛陽王別誤會,軍權仍是你的!”趙桓剛說出這句,馬上就叫苦不迭——這不等於是公然向楚天涯示弱,告訴天下所有人大宋的官家,活怕得罪了他洛陽王麼?
在場的將佐與大臣們聽到了,或竊笑,或嘆息,不一而足。但有一件事情他們是都看透了——往後這帝都之內,只剩下洛陽王說一不二了。
“微臣並非此意!”楚天涯彷彿什麼也沒有發覺一樣,義正辭嚴的道,“微臣不學無術胸無點墨,除了帶兵打仗一無所長。官家要委微臣輔政之職,微臣唯恐難以勝任,因此只敢推辭。”
“不會……便學嘛!學!”趙桓呵呵的乾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便順着楚天涯的意思說道,“以洛陽王過人之天賦,定然水到渠成,一切駕輕就熟。”
好多人忍不住想笑了。這明明是楚天涯做做場面功夫的辭脫之詞,官家趙桓居然還當真了。
當然不會有人認爲,官家趙桓是個半點人情世故皆不通黯的愣小子。他只是,太過緊張導致腦海裡一片空白了而已。
楚天涯差點沒忍住要笑,嘴角悄然的邪邪挑了一挑,正色抱拳道:“那微臣……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愛卿不再推辭,便是最好。”趙桓還如釋重負了,“朕早已着令宗澤、許翰等人,爲洛陽王選好了太師府,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洛陽王走馬上任。此外,宮中已經備下盛宴,欲爲洛陽王及麾下功臣們慶功!還請洛陽王與衆將士勿要推辭,一併前來赴宴纔好。”
“多謝官家美意。臣等感激涕零!”楚天涯一口就應了下來。雖然他對這種皇家盛宴沒什麼興趣,可是他身後的許多人,尤其是曹成等輩,可是做夢也在想着進皇宮看看。能夠吃上一頓皇家盛宴,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祖墳冒了青煙的大好事情了,足以光宗耀祖。
“那……就,有請洛陽王入京!”趙桓高聲道。
文武百官與出迎的百姓軍士們,按照約定好的“程序”,開始大聲的歡呼,鼓樂喧騰彩旗飛舞,從相會之地到東京城內,一起陷入了非凡的熱鬧之中。
楚天涯上了馬,與焦文通、岳飛、曹成等大小將佐功臣,一同進入了東京城裡。朱雀玄武等青衛,寸步不離的保護着楚天涯。湯盎與阿奴率領虎賁,將楚天涯與官家的隊伍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宗澤所派的禁軍護衛只能在道旁護衛或是前方開道了。
虎賁與禁軍站到一起,就算是趙桓這樣的軍武外行也能一眼看出他們的優劣之分。明顯的,衣着光鮮披掛整齊的禁軍,在氣勢上遠比虎賁矮了一頭。這些平日裡耀武揚武的軍爺們見到了楚天涯的虎賁親勳,就像是貓兒見了老鼠,個個瑟縮起來大氣也不敢喘。反觀那些虎賁將士,他們從儀表披掛上看來並無可取之處,但是個個神光內斂精氣十足,鬥志昂揚虎虎生威。百戰餘生的他們,身上都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煞氣。衆從虎賁整齊劃一的聚在一起,便是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場,令圈外之人不敢直視。
“愛卿麾下將士,真乃虎狼之師也!”趙桓在龍輦上情不自禁的讚道。
楚天涯騎馬走在龍輦旁邊,微然一笑抱拳道:“這些全是保境安民的勇士並非微臣所有。他們是官家的勇士,是大宋社稷的勇士。”
趙桓聽了這話心裡總算有了一絲安慰,點頭讚道:“愛卿,真乃忠臣也!”
宗澤也算細心,將楚天涯的親勳近衛虎賁軍的營地,就安排在離太師府不遠的地方。臨近,便有宗澤心腹部隊的宿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簡直比皇宮的戒備還要森嚴。
饒是如此,朱雀等人仍是片刻不敢放鬆。他們深知在這種風雲突變、朝廷格局重建的時刻,是最爲危險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殺了楚天涯,阻止他入朝理政。這種根本利益上的絕對衝突,往往比殺父之仇還要來得慘烈。
從進入東京城池的那一刻起,朱雀等人就在圍觀的茫茫人羣中,發現了不少於二十個疑似刺客之人。只是禁軍與虎賁再加上青衛的層層戒嚴,讓這些人根本就無從下手。
路過太師府,楚天涯暫與官家趙桓拜別。約定一個時辰之後,帶大小將弁前往皇宮赴宴。趙桓絞盡腦汁的又將楚天涯讚美了一番,反覆叮囑他一定要來赴宴,然後就帶着一羣朝臣們走了。
宗澤代表官家留了下來,撫慰楚天涯等一羣功臣。
楚天涯第一次見到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宗澤,被女真人都尊稱爲“宗爺爺”白髮老者,先對他抱拳施了一禮,“久聞宗府大名。老將軍風采,果然令人折服。晚輩有禮了!”
“太師這是要折煞下臣。”宗澤連忙退後了三步抱拳回禮。
楚天涯仰頭一看,“太師府”三字金字猶新,不由得笑道:“我年幼無知胸無點墨哪裡做得來太師?這個位置理當由宗府來擔任,方纔妥當。”
“下臣豈敢,太師真是太過自謙了!”宗澤忙道,“楚太師年少有爲功高寰宇,足堪帝師。往後還望楚太師總攬朝綱輔佐官家,讓我大宋的天下繼往開來蓬勃萬年!”
“好,那就借了宗府吉言!”楚天涯笑着對身後召喚,“鵬舉!”
“屬下在!”岳飛上前。
宗澤撫着湛亮的鬚髯呵呵長笑,“好啊,好啊!千里馬總算是遇到了他命裡的伯樂!——岳飛,楚太師對你如此的信任與器重,你一定要全心竭力,莫要辜負太師的一片期望,枉費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末將,夙興夜寐,不敢有半分懈怠!”岳飛聲如奔雷的應道。
楚天涯微笑道:“宗府,我今日特意是要鄭重的感謝你,將鵬舉這樣的人才舉薦給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像鵬舉這樣的青年才俊,須有更寬廣的領域讓他施展才華與報負才行。我是這麼想的,如今朝堂格局新立,正當用人之時。宗府所在的樞密院裡,可有職務委任給鵬舉這樣的功臣才俊?”
宗澤一聽這話,心中自然亮堂——擺明了,楚天涯就是在問他,朝廷準備如何升賞洛陽王麾下的這一批功臣猛將。
宗澤撫髯微笑道:“此等事情當由官家定奪,太師來問老臣?……只不過此事老臣也算略有耳聞,官家那處早已擬好了升賞聖旨。鈞意若何,太師稍後便知。老臣只能說……那必然不會讓太師失望!”
“哈哈,好!”楚天涯爽朗的大笑,“有宗府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諸位,都請到敝府稍坐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