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頓時七竅生煙,氣得臉皮直跳,拳頭也捏得骨骨作響,卻是再也沒打下來。
“怎麼着,怕把我打死了,沒法交待吧?哈哈!”楚天涯放聲的大笑起來,嘴裡的血絲卻一直在流淌。
“是,我是不能讓你死。”劉延慶咬牙切齒,“但我,可以廢了你!”
“那你就隨便動手。”楚天涯仍是咧着嘴冷笑,淡淡道,“終有一日,十倍奉還——咱們走着瞧!”
劉延慶看到被打到吐血的楚天涯眼下的這副表情,突然沒來由的感覺到一股子寒意,心道:不怕死也不怕打的賤骨頭我倒是見多了,卻沒見過似他這般既不怕死、又硬得這麼有心機的!……聽說這小子在河東一帶江湖綠林上的路子很廣,明槍好躲暗箭難防;眼下我爲泄一時之忿而被人報復、整日裡都被刺客盯着,卻是不值!
楚天涯加入勝捷軍的時間不長,也從未與劉延慶相交。但是卻對他並不陌生,當然這些是來自後世史料對他的記載。從他的事蹟上看,這人就是個欺善怕惡、色厲內荏的紙老虎。越是怕他、求他,他這種人越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反之,若是與他硬抗到底,他反倒會心虛。
這也可算是楚天涯,以往在警隊裡辦案時接觸到社會上的各類三教九流,所積累的“江湖經驗”吧!
“你這小子,果然十分的奸滑。怪不得太師反覆叮囑,要我將你看牢了,也休要中了你言語挑撥的奸計。”劉延慶抹了抹嘴邊的八字鬍,冷冷的笑道,“不過再奸滑的狐狸,也終究是逃不過獵人的手心。楚天涯,你完蛋了!知道接下來,我要將你如何處置麼?”
楚天涯無所謂的冷笑了一聲,“似你這般卑劣之人,自然是使不出什麼光彩的手段。自己招了吧,別浪費我口水。”
劉延慶不由得一怔,頓時火了,“現在你纔是階下囚、要招供的是你——說,那個與你同謀的遼國逃亡郡主,去了哪裡?還有那個追隨於你、殺人如麻的老賊胚,又在哪裡?——你若老實說了,便可省得一頓皮肉之苦;你若抵死不招,哼……對付你這樣的賣國奸賊,咱們也就不必講什麼客氣了!”
楚天涯聽了他這話心中不由得一激靈:照此說來,劉延慶在擒拿我的同時,已經去我家裡抓捕過蕭玲瓏與何伯了,卻是沒有得手……好險!看來童貫盯了我都不止一天兩天了,便是籌劃好了今天動手,要將我們一鍋端了!
看到楚天涯不吭聲,劉延慶卻是不急,他背剪着手踱了幾步,彷彿是胸有成竹,慢條斯禮的道:“早就料到,你這賤骨頭沒這麼容易招供。但也不打緊,太師何許人——智深如海一代名將,豈是沒有辦法收拾爾等這班綠林肖小?”
楚天涯頓時便笑了,“你還真是一條好狗;童貫那樣的人,偏能被你誇成名將了!——就憑他白溝慘敗、頃盡國庫買回了燕京府這一座空城,便是名將?”
“嗬,你休要再用言語激我,讓我殺你。”劉延慶這次不動怒了,他走到楚天涯面前,眼睛一眯,眼角便耷了下去成了一對典型的倒三角眼,咬牙道,“你馬上就會知道,你的下場了!——來人,將這個賊胚押上囚車!”
楚天涯都懶得掙扎了,且不變應萬變,看他如何辦。
幾名軍士將楚天涯從柱子上卸了下來,拉到門外推進了一張戰馬拉拽的囚車裡。囚車有一人高,上了枷鎖手腳都綁牢了鐵鏈,露出個頭臚在外面。
劉延慶走到囚車邊,嘿嘿的冷笑:“你不是兄弟衆多、門路極廣麼?非但是勾聯了西山與太行的賊匪,還糾結了遼國餘孽並私通女真人。今番就將你拉到太原城裡,遊街示衆!但凡有人敢來救你,但是同黨——你不招供又待如何?遲早一網打盡!”
此等招數,楚天涯在電視裡都看多了,從劉延慶這樣的人手裡使出來,他也更是不感意外。
只不過,這一招也的確是狠。萬一何伯、蕭玲瓏,還有孟德以及太行七星山的人知道了,多半是會來救。到時太原城門一關,便是落入了劉延慶的陷阱之中!
“拉走,遊街示衆!”劉延慶喝了一聲,百餘名鐵甲軍兵前後左右的將囚車圍了個牢實,又有人敲着銅鑼,便將楚天涯拉到了大街上!
時近正午,太原城裡的人正多,這下可便熱鬧了。
敲鑼的軍士大聲叫嚷,說逮捕了西山造反的賊寇頭子,遊衆示衆以儆效尤,三日後便在城中心的唐朝大街口,當衆斬首!
衆百姓無不圍觀,其中自然有不少人認得楚天涯,因此驚訝之餘竊竊私議——
“咦,那不是楚家大郎麼?”
“是太保沒錯!聽說他沒在牢城裡幹了,近日才投靠了勝捷軍去吃皇糧,幾時又做了西山賊寇?”
“那小子以往雖然驕橫沒少欺負咱們,但近來似乎轉了性子,不似往日那般胡來了。昨日摘星樓那裡咱們不都見過了嗎?那些營妓便是他救的,還安頓她們贖身從良,並許下重諾,說要拿兇手的人頭,祭奠那個死去的小妓呢!”
“是啊!卻是個好漢哪!怎麼便被捉了?”
“哎,這年頭,捉的可不就是好漢?那劉延慶可是個好東西?當初在白溝……”
“算了,噤聲。休要說得被人聽到,否則還以爲我等是同謀!”
……
劉延慶騎着大馬走在前面,見百姓們的反應並不如預期的那般激烈,既沒有人上來指罵楚天涯,也沒有人扔菜葉、潑髒水,更沒有人上前來攔駕救人,就連跳出來喊冤、哭泣的之類的也沒有。
遊了半天,沒有半點結果,只得打道回府。劉延慶好不氣惱,下令不許給楚中吃飯,還將他上身的衣服給扒了,大冬天的光着個幫子,下午便又再次將楚天涯拖了出來,依舊遊街。
楚天涯光着上身在囚車裡站直了身子,靜靜的看着圍觀的百姓,臉上沒有半分的慚愧或是恐懼之色,反倒是硬氣傲慢得緊。彷彿這不是在捉他遊街示衆,而是高中了狀元在四下炫耀。
“這賊胚,臉皮倒厚。”劉延慶瞅見楚天涯這神色,心中越發惱怒。他便放慢了馬匹落後幾步,輪起鞭子就朝楚天涯頭上抽了下來。
楚天涯躲無可躲,生生的吃了這幾鞭。臉上頓時留下了兩道血痕。
“將爺住手、不要打他!”
這時,人羣裡突然衝出了一個小姑娘跪倒在劉延慶的馬前,拼命的磕頭。
“好啊,終於跳出來一個同黨——來人,與我捉了!”劉延慶歡喜的叫道。
“將爺,奴家不是賊匪,奴家曾經供事於勝捷軍中的曲苑坊,還曾給將爺勸敬酒水、獻納歌舞。將爺莫非不記得了?”那女子道。
楚天涯吃力的低頭一看,是那日在摘星樓,那個被殺女子的姐姐!
路人都笑了起來,說這當將軍的真正是提褲子便不認人。
劉延慶頓時臉色一窘,“咳……你這賤婢,竟敢攔路擋駕,還不滾開!”
“將爺恕罪!”那女子便哭訴起來,“小女子不知道這位楚官人是否真的是賊寇,但那一日便是他爲奴家慘死的妹妹做主,緝拿了兇手、安葬了小妹還爲我等姐妹贖了身。常言道知恩圖報,如今楚官人身陷囹囫竟無一人來哭,也無人來與他送飯……求將爺恩准奴家,爲楚官人送件寒衣、添碗牢飯!”
“休得在此羅唣,還不滾!”劉延慶老大不耐煩,“少時遲誤了,便將你當成同夥一併抓了!”
“求將爺成全、求將爺成全!”那女子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還不停的磕頭,磕得額頭都流血了。
這時旁邊的路人全都唏噓議論起來,說這個女了雖是沒入了賤籍風塵,卻是如此的知恩圖報、有情有義;這個領頭的將軍如此爲難一個弱單女子,卻也太過刻薄寡恩、不近人情了!
這時囚車裡的楚天涯道:“姑娘,楚某多謝你一番好意,你請回吧!”
“不!……求將爺成全、求將爺成全!”那女子仍是跪在馬前不肯走,拼命的磕頭。
劉延慶礙於人多眼雜,也不好真的當衆把這個女子怎麼樣,因此頗爲惱怒,於是恫嚇道——“再不讓開,本將可就要治你衝撞軍隊之罪,從你這身上一馬踐踏過去了!”
“將爺就是將奴家踏作了肉泥,便只要準了奴家所請,奴家也便認了!”那女子索性一俯身,五體投地的趴到地上,“將爺請踏過去吧!”
“你!……”劉延慶頓時氣煞了。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議論聲與不滿聲也越是大了。衆人紛紛道,便是個馬上要斷頭的死囚,臨死時也得有親人送上一餐斷頭酒飯——這個將軍也忒不仁厚了,簡直有違人道!
“好,就準你送他寒衣與牢飯!”無可奈何之下,劉延慶只得妥協了。
“多謝將爺!”女子大喜,爬起身來連磕了幾個頭,然後又跑到囚車邊,抓着囚車的木欄仰頭看着楚天涯,說道:“楚官人且稍後,奴家這就去給你取來衣物與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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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這是何苦?我是個囚徒,恐會連累了你。”楚天涯嘆息了一聲,“不是讓你從良歸家的麼,你怎麼還在太原?”
“小妹頭七未過,官人大恩未報,奴家如何肯走?再者說了,奴家已是孤身一人無家可歸,根本無處可去。”女子說着便眼圈紅了,咬着嘴脣嚶泣道,“楚官人休說什麼連累。奴家生就是個卑賤之人,早已是昧着良心苟活於世。楚官人便是奴家的再生父母。縱然是將這麼性命歸還給楚官人,又是何妨?……便是好人沒了好報,楚官人卻也陷入這樣的境地。”
“只讓你送些囚衣牢飯,休得多言!”劉延慶不耐煩的喝道。
“楚官人請稍候……奴家去去便來!”女子抹了一下眼淚,提着裙裾快步就跑了。
“同黨未曾誘殺一個,卻引來個多事的賤婢!”劉延慶狠啐了一口又咽了一口怨氣,將馬鞭一揮,“走,繼續遊街!”
衆軍士便拉着囚車繼續前行,依舊沿街大叫,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過了不久,那女子去而復返,手中便多了一件禦寒的厚絨披風和一個菜籃子,裡面裝了一瓶酒、一隻熟雞和大盤的羊肉與米飯。
“求將爺恩准奴家,爲他披上寒衣、餵食牢飯!”那女子便又跪在了劉延慶的馬前。
“難不成這大隊的人馬還爲你停留不成?”劉延慶沒好氣的道,“你自己爬上去送衣送飯,便與他一同遊街!”
“謝將爺!”女子感激涕零的謝過了,吃力的爬上了囚車來。隊伍依舊前行,敲鑼打鼓的大聲嚷叫,引得越來越多的路人圍觀。
楚天涯站直在囚車裡手腳皆是鐐銬,根本無法活動。女子便站在他身後吃力的將披風從木欄裡塞了進去,又繞過他的脖子給他繫好了,忙得是滿頭大汗,手臂與手背多處,還都被囚欄粗糙的木柱給磨破了皮。
就在女子給楚天涯系披風時,有意無意的將披風繫繩的尾端在他的臉上反覆的撩了三下。楚天涯心中一激靈,細下一看那一指來寬的繫繩,裡面似乎夾帶了什麼東西,尾端也是可以揭開的。
這時女子已經繞到了楚天涯身前,臉上帶着恬靜且溫柔的微笑,舉起酒瓶對着楚天涯道:“楚官人,請滿飲!”
楚天涯看她眼神,頓時意會——果然是另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