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朝臣都走了,強撐着的趙煦輕輕吐口氣,見孟皇后情緒還是不穩定,雙手按着她的手,笑着道:“有朕在,沒事的。”
孟皇后想說懷孕的事,但還有外人在,她就輕輕一笑。
在趙煦看來,這還是勉強,知道她壓力很大,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等孟皇后俏臉平和一些,才瞥向地上的蔡攸,淡淡道:“你想怎麼死?”
趙煦話音一落,寢宮裡的禁衛乒乒拔刀,兩把刀,刀鋒冰冷的架在蔡攸脖子上。
蔡攸噗通一聲,跪伏在地上,頭上冷汗涔涔,通體冰冷,顫聲道:“官家,臣,臣只是恰好路過慶壽殿……”
陳皮面露不屑。
理由都這麼拙劣。
趙煦直接道:“拉出去吧。”
禁衛迅速按住蔡攸,就要想外拖。這一出去,就是天人永隔!
蔡攸頓時大急,向着趙煦喊道道:“官家,官家,臣願意將功補過,有舉告!”
蔡攸是皇城司指揮,掌握的秘密絕對不少。
但趙煦已經懶得在意,只想安撫立有大功的孟皇后。
眼見就要被禁衛拖出去,蔡攸急聲喊道:“官家,官家,蔡京與楊畏合謀,要請出太皇太后,再次垂簾聽政。”
“慢着!”趙煦神情立變,大聲喝道。
陳皮更是大驚失色,睜大眼的看着蔡攸。
蔡京與楊畏真的要是有這樣的合謀,加上蔡攸的配合,真的可能有辦法將高太后給弄出來,只要簇擁着高太后到了政事堂,蘇頌,章惇等人還能怎麼辦?
章惇可以軟禁蘇頌,可能把高太后怎麼樣?
那局勢,必然將會是一面倒,沒有任何意外!
哪怕是孟皇后也是俏臉一片驚容,不敢置信的看向蔡攸。
宮裡可以說是劍拔弩張,一直維持着小心翼翼的平衡,誰敢想,宮外的蔡京與蔡攸還有這樣的合謀!
蔡攸急急的爬過來,跪在地上,急聲道:“官家,他們懷裡有奏本,必須儘快搜出來,出了宮就沒證據了!”
陳皮眼神厭惡,這個蔡攸,爲了權勢,之前就出賣過一次蔡京。這次爲了保命,居然要拿親爹的命來自保!
趙煦看着蔡攸,神色冷漠。
這個人還真是一點節操都沒有,無恥到了極點!
但是他還真沒想過,蔡京與楊畏敢這麼做!
趙煦現在還是不舒服,頭有些疼,很是睏倦,他雙眼慢慢眯起,殺意一閃而過,看了眼不遠出的禁衛,說道:“將人都帶回來。”
這禁衛一擡手,說道:“是!”
陳皮看着他轉身,衣袂擺動,腰間一閃而過的金牌,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趙煦。
這些人,他之前沒見過,或者說沒有留意過,那塊金牌也是。
趙煦拉了拉被子,與陳皮說道:“你做的不錯。”
趙煦臨昏迷之前,交代陳皮,一個是看住慈寧殿;第二個,就是事態危機,可以傳他口諭,拿掉蘇頌的宰相。
陳皮輕輕側身,道:“小人不敢,小人基本什麼都沒做,還是官家遠籌帷幄。”
趙煦笑了笑,輕吐了口氣。他昏迷着半天,還真是一場大戲啊。
這令他有所警覺,現在所有事情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還得做些保障佈置。
趙煦沉思着,蔡攸跪在地上,依舊怕的要死,通體冰涼。
殿外,禁衛迅速攔住了即將出福寧殿的蘇頌,章惇等人,擡手道:“蘇相公,官家要求所有人返回寢宮。”
蘇頌本能的心有警惕,道:“官家說了什麼事情嗎?”
“請蘇相公當面詢問官家。”禁衛說道。
蘇頌仔細回想着半天來的事情,知道有很多事情可以追究,卻不知道是哪一件,只得道:“好。”
蘇頌轉身,章惇,蔡卞等人跟着。
六部尚書的林希,許將自然不會說話,倒是蔡京與楊畏悄悄對視一眼,強自鎮定。
他們懷裡還揣着那道奏本,這可是要命的東西!
好在,這件事只有三個人知道,不會傳給第四個人。
一衆人迤邐而歸,再次來到寢宮,見着蔡攸還跪在地上,一衆人心裡疑惑,再次行禮道:“臣等參見官家。”
趙煦隨意擺了擺手,目光直接看向蔡京與楊畏。
楊畏心虛,低着頭,心裡惴惴,懷裡的那道奏本燙胸,令他不安,好在沒人知道。
他心裡不斷安撫自己,極力的保持鎮定。
但蔡京卻如遭雷噬,身形劇烈一顫,滿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他心裡有強烈的直覺——官家知道了!
他硬生生的轉動脖子,看着地上跪着的蔡攸,他的兒子。
蔡京怎麼都想不通,蔡攸爲什麼要出賣他!?出賣了他,蔡攸肯定也會遭到連累,沒有任何好處,這是自殺之舉!
他哪裡能想得到,他這個兒子,比他聰明,出賣他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爲了求官;這一次,是爲了保命。
在場的,無不人精,看着趙煦的目光,再轉向蔡京,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蔡攸,不由得心裡涌動無數想法。
楊畏順着目光看向蔡京,見到他的驚變神色,心裡大駭,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他強撐着,心裡抱着一絲希望,臉色已蒼白如紙。懷裡的奏本要是泄露出去,那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趙煦靜靜的看着蔡京,這位慣常投機,揣着這樣一道奏本,趙煦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趙煦口乾舌燥,渾身不舒服,直接道:“蔡京,朕判你個斬立決,冤枉嗎?”
蔡京再無僥倖,緩緩跪地,神情絕望,雙眼無神,一句話也沒有。
到了現在,任何辯解都是徒勞。
蔡攸頭磕在地上,雙眼痠澀,似乎想哭,暗暗繃着臉角,強忍着。
蘇頌,章惇等人聽着,並不覺得奇怪或者意外,只是好奇蔡京到底幹什麼,居然連辯駁一句都沒有。
蘇頌看着地上跪着的蔡京,老臉漠然。他向來不喜歡蔡京,今天出事是無喜無悲。
章惇雙眸厲芒閃爍,他一樣不喜歡蔡京。
章惇盯着蔡京,心裡已經在考慮,新的刑部書的人選了。刑部在‘新法’中十分重要,正好這蔡京本來就不可控,換一個聽話的更好!
蔡京跪地,趙煦只是淡淡地看了眼,無聲的轉向楊畏說道:“你呢?”
楊畏嚇了一大跳,接着撲通一聲跪地,大聲道:“臣糊塗!請官家恕罪!”
楊畏心底那一絲僥倖徹底沒了,心裡駭然,渾身痠軟。以往言辭犀利的他,這會兒找不到半個字來開脫自身。
趙煦看着地上的兩人,語氣平靜的道:“既然你們都認了,那就省得麻煩,來人,拖出去,斬立決!”
蘇頌與章惇等神色驚疑,發生的是什麼事情?居然這麼簡單的要將兩個尚書斬立決?!
但是蔡京與楊畏只是身形顫抖,根本沒有辯解。
蘇頌,章惇背後的林希,許將等人相互對視一眼,面沉如水,沒有交談。
一衆人更加明白,只怕是真的有大事情!
禁衛上前,將蔡京與楊畏直接拖了出去,留下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蔡攸。
蘇頌不得不說話了,擡起手,道:“官家,此兩人,是否要讓政事堂調查一番?”
趙煦越發疲倦,頭疼的厲害,點點頭,道:“給你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那兩人菜市口斬立決。”
蘇頌倒是不在意那兩個奸佞的死活,只是想弄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時候,道:“臣遵旨。”
章惇心裡揣度不斷,現在,空了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工部尚書,或許還會牽連出更多,可操作的空間着實不小。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他整肅朝廷,梳理變法派內部的好機會!
章惇心裡轉過很多念頭,他要藉機進一步集中權力,對朝廷,尤其是‘新黨’內部進行甄別,握緊改革大棒!
趙煦的目光在羣臣臉上掃過,尤其是章惇,與他對視一眼,微笑了一下。
章惇不動聲色躬身,沒有出聲。
蘇頌將一切盡收眼底,心頭輕嘆。
以往的官家,朝廷都害怕麻煩,再大的事情都會迅速遮掩過去,當做沒有發生,不會讓官家、朝廷難堪。但眼前的官家,似乎不在乎這些,巴不得出事。
再有章惇配合,一切都與往日大不相同了。
“沒有其他事情了,外面的交給諸位卿家善後。”趙煦腦中有些昏沉,擺了擺手說道。
蘇頌等人見着,擡手道:“臣等告退。”
趙煦看着還跪在地上的蔡攸,道:“你也去。”
蔡攸心膽俱寒,茫茫無生路,猛的一磕頭,顫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