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朝臣,分做兩隊,並非是文武,而是以品級來區分。
並且,武臣十分的少,因爲他們大部分駐外,同時,朝廷的文官,在以無意般的刻意將武臣排斥在朝廷大政的決策圈外。
一大羣人來到了紫宸殿前,他們需要繼續等待時間,才能進入紫宸殿內。
黃門站在殿外兩側,還有監察御史,侍御史等分立。
這些都是正常的,令不少人皺眉沉臉的是,有紫衣金腰帶的侍衛立在更遠處一點,要配環刀,無形的散發着銳氣。
一些人無聲對視,目露冷意。
在這裡的,大部分是‘新黨’,但即便是‘新黨’,對這個皇城司也是深惡痛絕。因爲這個機構不講規矩,沒有人情味,殺戮過重,令人心生忌憚。
皇城司的司衛對於這些目光無所覺,他們是特殊機構,只聽命於官家,見官大一級!
一衆人對視着,也無心計較這些,立在原地,先是看向還未開門的紫宸殿,而後又是前面的那些大人物。
‘紹聖新政’,不同於‘新法’,裡面有着衆多哪怕是‘新黨’都難以接受的內容,比如‘軍改’,比如‘朝廷制度’、‘地方制度’,也比如減稅,比如事關諸多祖制。
‘你們也怕不好受吧,哼!’
有人心裡,快意的想着。
確實有太多的目光看向章惇,蔡卞等人,揣度着他們的想法。
到了這個時候,‘新舊’兩黨的大佬們,怕是都激動,忐忑參半吧?
天色逐漸的亮起,又等了好一陣子,紫宸殿的大門,吱呀呀的打開。
衆人擡頭看去,裡面一片幽暗,什麼都看不清。
大門雖然推開了,依舊還不是進入的時候。
黃門一直在看着時間,等候着鐘聲。
後殿,趙煦合上了《神宗實錄》,擡頭看了眼外面,道:“還有多久?”
陳皮連忙道:“官家,離辰時還有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
趙煦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覺得有些笨重,還有些冷,道:“在殿裡放幾個碳爐,火旺一些。”
“是。”陳皮答一聲,就轉身叫過黃門,低聲吩咐。
這樣苦等,趙煦有些百無聊賴,又把《神宗實錄》拿起來看。
作爲一本皇帝的蓋棺定論之作,裡面的用詞是十分謹慎,考究,佶屈聱牙,趙煦需要十分認真去看,才能明白其中意思一二。
紫宸殿外。
章惇等人也在等着時間,心裡各有所思,計較萬般。
今天是一個開始,一個前所未有大變革的開始。
同樣,也是最爲艱難的開頭。
不說今天會不會有人出幺蛾子,單說今天之後,朝野必然炸開,對於‘紹聖新政’的抵制,將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
如那些人所想,章惇,蔡卞等人心頭既高興也忐忑。
他們走在一條,未知前途的路上。
他們的前輩,王安石已折戟沉沙。
文彥博拄着拐,低着頭,彷彿在假寐。
蘇軾等人,抱着板笏,面無表情。
林希,李清臣,許將等人,則平靜如常。
屬於中層的曹政,吳居厚等人,相對更爲輕鬆,巨大的壓力,還沒有落到他們肩頭。
更低一級的官員,就更顯輕鬆,不少人還面帶笑意。甚至於,有人打着瞌睡,站立在那輕輕打鼾。
咚咚咚
宮裡的鐘聲,突然響起。
沉悶,清脆,有力,在宮裡迴盪。
童貫快步從裡面出來,站在臺階前,高聲喊道:“入殿!”
於是,章惇,章楶領頭,文武官員,手持板笏,一步一步向前,踏上臺階,邁步入殿。
紫宸殿,真的是非常的小,佔不下多少人,在童貫的安排下,才勉強站下,但也有不少人站在門邊,十分擁擠。
後殿。
趙煦將一切動靜盡收耳內,他坐着沒動。
雖然朝臣們到了,按照規矩,他還得再等小半個時辰到辰時,這才能準時上朝。
直到辰時的鐘聲響起,趙煦這才起身,整理下衣服,從紫宸殿側門進入。
趙煦一進入,羣臣擡手,等趙煦坐下,齊齊而拜。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聲音洪亮,在紫宸殿環繞不休,久久不絕。
趙煦坐下後,看了一眼衆人,神色威嚴,肅穆,道:“衆卿免禮。”
“謝陛下!”
衆臣朗聲應着,直起身,放下板笏,目視趙煦。
趙煦坐定,等朝朝臣都起身了,認真的再次看了一遍,沉聲道:“宣詔。”
陳皮站在丹陛之上,俯瞰羣臣,從身旁黃門舉着的盤子裡,拿出一道詔書。
這是既定的流程,因爲擔心有人出幺蛾子。
章惇,章楶領頭,擡起板笏嗎,沉聲道:“臣等領旨。”
“臣等領旨。”
蔡卞,文彥博,李清臣,林希,許將等人跟着。
而後是來之邵,樑燾,黃履等人。
再然後,是曹政,蘇軾等六部級大員。
隨後,是吳居厚,陳浖等侍郎。
雖然不是劃分的那麼清楚,聲音看似整齊,實則還是有快慢,清楚的區分着官位,品階的區別。
“朕紹膺駿命:朕薄德繼位,前有聖祖,後有千秋。夙興夜寐,無所懈怠,戰戰兢兢,不敢忽疏……然,國事日艱,風雲動盪,朝廷陷於黨爭,萬民置於水火……民怨累積,朝野沸然,變革之心漸熾……朕秉天心,下承民意,詔於改革,始於變法……”
陳皮的聲音還有些稚嫩,尖銳着盡力保持朗聲又平穩。
他的聲音在紫宸殿由前向後,準確的落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其實,所有的正式詔書裡,絕大部分都是空話,套話,只有那麼幾句纔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就是‘詔於改革,始於變法’八個字。
章惇,蔡卞等人哪怕再有城府,再知道今天的事,甚至知道詔書還是他們擬定的,可還是激動了。
章惇劍眉豎起,黝黑臉角抽搐,死死的咬着牙!
蔡卞則雙手顫抖,雙眼溼潤。
對於‘新法’,沒人比他的感情更深厚了。
因爲,王安石,是他的老岳父!
文彥博,蘇軾等人則沉默着,靜靜聽着,沒有什麼反應。
再後面的一些官員,有的激動,有的頹喪,但在沒人亂來,全都保持着肅容,靜靜的聽着旨意。
趙煦坐在椅子上,哪怕這些人低着頭,還是能看清他們的表情,動作。
這一道詔書,幾乎讓所有人現了原形。
趙煦觀察着,心裡也是暗吐一口氣。
前前後後,他耗費了多少心力,終於等到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