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他還沒有睡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一點動靜也沒有,暴風雨來臨前的肅靜,黎明前的黑暗。今天上課,她怎麼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她走進來,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坐到了李馨旁邊,所有依舊如常,惶惶不安,一上午我都不知是怎樣過來的,我從沒有這麼注意她,這麼強烈的感受到她的存在,我總是禁不住擡頭看她兩眼,可是她卻不給我哪怕一點點訊息,期待如酒。
可有蜂蝶臥花心。你是否心裡有別人?儒雅別緻,簡潔明瞭,詩意但不至於浮豔,含蓄但不至於鄙俗。你是否心裡有別人?等待,需要的是耐心等待。
他忽然豁然開朗,躊躇滿志,欣欣然只等着佳訊的來臨,沒多久,他漸漸入睡了。
早上,宋燁和楊毅去吃飯,剛走到樓角,楊毅突然急急地說:“吃完飯去哪裡?”
“先去圖書館,怎麼了?”宋燁好奇地擡頭看着他,只見他眼盯着前面,匆匆地說:“那你去吧,我有事,我先走了。”說完就跑了。
宋燁正納悶,轉身一看,笑了笑,原來是他的美女劉飛啊,宋燁搖搖頭笑着走了。
楊毅跑過來,在離劉飛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然後慢慢地走上去,“嗨,這麼巧,你起得挺早啊!”
劉飛回過頭來看了看,又回過頭去繼續走着說:“你不是也早起了嗎?”
“你吃了?”楊毅又笑着問。
“還沒呢,”劉飛停下來,笑了笑說,“我等一下我同學,你先走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楊毅仍然笑着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跟我一起吃飯的,他邊回頭看邊心裡想。
楊毅成績不錯,平時也挺能玩,但一學起習來卻非常認真,口裡總是嘮叨着,該玩就玩,該學就學。他素日裡很少愁眉苦臉的,總是無憂無慮,樂觀的很,所以他對宋燁的憂鬱和善感就搞不懂。啊,該學就學,該玩就玩,考慮這麼多幹什麼?最近,自從追他的美女,精神頭就更足了,雖然還一點苗頭也沒有,但他一點也沒有氣餒,慢慢來。
第一堂課的下課鈴響了,楊毅收拾好去上課,剛走上樓梯,又遇見了劉飛,劉飛早就看見他了,卻故意裝沒看見,眼睛不住地向別的地方看。楊毅笑着走上去說:“嗨,真巧,又見面了,你在哪個教室上課?”
她看了他一眼,就隨便指着了指旁邊一個教室。
“我記得你這節課是在4103,怎麼,逃課了?”他笑着說。
劉飛一時不知如何說了。
楊毅說聲拜拜,就笑着走了,剩下劉飛莫名其妙地回頭看着他。
下午沒課,楊毅跟另一個宿舍的王明利去打球,兩人邊走邊玩着球。王明利在手指上轉着籃球,楊毅上前去搶,球滾到了旁邊的花叢裡。
宋燁迎面走了過來。
“打球去”楊毅知道宋燁不喜歡打球,故意說。
“不去,鄧超呢?他不是經常跟你們一塊兒打嗎?”
“上網去了,今晚還通宵呢,”王明利撿回球走過來說。
“真瘋狂!遊戲真有這麼大魅力?還有你手裡那玩意兒?每天中午,餐廳裡電視機下面圍得水泄不通,還動不動嗷嗷亂叫,跟發神經似的。”
王明利和楊毅都笑了起來,“這是愛好,走了。”
宋燁回到宿舍,收拾好書就去了教室。坐在教室,看見外面天高雲淡,頓時覺得心曠神怡,不禁走了出來。
圖書館北面的小廣場不算大,卻也別緻的很,他坐在花壇沿上,雙手支撐在身後,眯着眼擡頭迎着陽光。旁邊的小路上行人匆匆。一個男生揹着包,心無旁騖地向教室走去;一對情侶,摟着靠着,邊走邊說邊笑;一女生穿着高跟鞋,高挑身材,撐着陽傘走着,嗒嗒的腳步聲清脆地在桔紅色的陽光裡響着------匆匆,太匆匆,爲何人們不靜下心來享受一下這天國的恩賜?夕陽多美!可惜啊,花自飄零水自流,辜負這良辰美景啊,良辰美景奈何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不,雖是近黃昏,夕陽無限好。
美好的東西總是易逝,黃昏再美,終要黑夜。天空從桔紅色漸漸變成淡紅色,淺青色,藍灰色,終至黑色。他走回教室,拿出了早上從圖書館借的書,靜靜地讀了起來。
晚上九點多,教室裡一些同學開始收拾書走了,摺疊椅不時地砰砰彈起,看着他們吊兒郎當的樣子,宋燁心裡蔑視起他們來,覺得他們完全是浪費時間,坐在自習室裡也沒正事,他心裡想,看那對情侶,書包放在桌子上,一晚上就沒打開過書,坐下兩個人便頭對着頭,嘰嘰咕咕,最後玩夠了,拎起書包走了,還有那個女生,一本書在面前打開,掏出手機噼裡啪啦的按着,邊吃零食邊笑,到她走時,書還是開始時打開的那一頁。然而,沒多久,他自己的心也開始浮躁起來,最後,他也收拾收拾離開了教室。
夜空繁星點點,大大小小的星星密密麻麻地亮在那裡,彷彿把天空都照亮了似地,但校園裡卻黑乎乎的,唯有教學樓和小店裡的燈光透出來,朦朦朧朧的,到處黑一塊,黃一塊,什麼也看不真切,卻什麼都能看得見。路上,同學三三兩兩的,都揹着書包往回走。
外語村裡黑漆漆、靜悄悄的,那是一個樹林子,裡面擺着石凳,早上很多同學都到這裡讀英語,現在沒有了讀書聲,石凳也看不見了,只有林子中間的小四合院還亮着燈,透過大大的窗子,還能看見裡面的人。走過外語村,便是生活的地方了,迎面便是一個印刷店,裡面沒有幾個人,斜對面是一個商店,裡面不僅有日常用品,還供茶水,同學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有的拎着暖瓶,有的拎着泡麪,地上溼漉漉的,熱氣從門得上邊裡冒出來,飄出燈影,便無影無蹤了。
操場裡站着的高高的大燈從對面射了過來,白澄澄的像月亮一樣,中間的樹被黑漆漆地印在路中央,砰砰的打球的聲音和吵鬧伴隨着燈光一起傳過來,白澄澄的,圓滾滾的。拐過牆角,音樂將吵鬧聲掩蓋,理髮店還沒關門,彩色的霓虹在理髮店的門口閃着,讓人眩暈,那晾曬在門口的一排排毛巾也在霓虹的照耀下變幻着顏色。走過理髮店,嘩啦一聲,把宋燁嚇了一跳,他回過頭來,原來是理髮店裡的夥計潑了一盆水。他回過頭來繼續往回走,前面是一個兩層樓的超市,還離很遠,燈光、喧囂便傳了過來,讓人不禁想加快腳步。走到超市門口,他本想進去看看,但想沒有什麼要買,便轉身折了回來,他朝宿舍走去。
剛拐過樓角,一陣大叫在兩座宿舍樓間爆炸開來,很多人圍在那裡,男生女生的陽臺上都站滿了人,燈光從他們身後透出來,只看見他們黑漆漆的影子,彷彿皮影戲一樣。宋燁湊過去,在人縫中,他看見幾個男生在點一排蠟燭,湊近了他纔看清楚,“張楚 I❤U”宋燁看了眼,覺得沒意思,便走開了。
宿舍裡,他們幾個也都趴在陽臺上看呢,外面男生女生都鼓掌歡迎,男生也嗷嗷大叫。宋燁放下包,“都瘋了”,他笑着說,雖然他不喜歡那些做作的求愛方式,但他似乎也被這熱鬧所感染,他心裡有種狂歡的衝動。 щщщ★ttκǎ n★c o
“是啊,”潘明說,“都跟瘋子似地,這就叫浪漫嗎?”他一臉不屑。
楊毅走進來說:“這哥們太猛了!那女生肯定感動得死去活來的。”
正說着,王建擁門進來了。手裡拎着兩袋泡麪,他用腳把門關上,笑着說:“怎麼了?下邊,怎麼這麼熱鬧。”
宋燁說:“有人在瘋狂求愛呢。”
是求愛還是做作呢?他說着心裡就想,那個女生會被感動嗎?那女生肯定感動得死去活來,死去活來,用這麼膚淺的把戲就拿下了嗎?那個男生會對他的哥們兒們說:哈哈,怎麼樣?我說把她拿下,那不小意思嗎?還能跑了她嗎?哈哈,你說,還有誰?我一天就搞定!你真厲害!你真厲害!他的哥們兒會異口同聲地說。
楊毅搓着手湊上前來,他說:“你怎麼纔來啊?都餓死了!”說完就要伸手去拿,王建側着身子,頂了他一下說:“先準備飯盒,抓緊!還嫌我慢,你不知道我受的罪,今天超市人可真多,把我擠得夠嗆,裡面全是打水的,泡麪的都在排隊呢,我擠進去好幾次,又都被擠了出來。”
“你怎麼這麼笨呢?你不會擠啊,你又不怕擠,以你這淡定地勁兒,就往那兒一戳,很快不就捱上你了。”楊毅說。
王建說:“不是我笨,主要是美女太多啊,排隊正好到門口,我往門口一站,就有個美女拎着暖瓶出來,‘麻煩您,讓一下’,你說我能不讓一下嗎?”
楊毅只顧着面了,他把面接過來放進飯盒,“真香啊!”他說道。
“還有榨菜呢。”王建說,“對了,剛纔是怎麼回事啊?”
楊毅說:“有人在點蠟燭求愛呢。”
王建說:“是嗎?誰這麼瘋狂?你說管用嗎?要是管用的話,以後也得學着點。”
楊毅說:“吃你的吧,管用。”
宋燁說:“其實啊,不是每個女生都是電視裡那種知書達理型的美女,女生也分三六九等,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所以,不管什麼樣的男生,總會有一種女生是喜歡的。”
王建擡頭說:“這話我愛聽。說的有理,怪不得我經常看見那些男生,我就搞不懂那個熊樣兒,竟然找了那麼漂亮的女朋友。”
楊毅擡頭說:“咦,鄧超去哪裡了?”
潘明說:“說是去班長宿舍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楊毅和王建吃完,兩個人便去了班長宿舍。
班長宿舍裡,只有杜林在看電影,其他都不在,楊毅問:“人呢?”
杜林說:“他們都去打球了。”
“鄧超也去了?”
杜林點頭。
“鄧超這傢伙,打球也不叫我一聲。”楊毅說着就往外走,“你去嗎?”他對王建說,“哦,你不會打?”他沒等王建說話,便擺擺手說。
“靠!”王建罵道,“會打球了不得啊?”
楊毅笑着走了,王建找了個凳子坐下,跟杜林一起看電影了。
都幾點了?楊毅走在路上心裡想,十點多了,估計他們也快回來啦。正想着,鄧超幾個抱着球回來啦。
楊毅問道:“我正要去找你們,好啊,鄧超,你混大了,去打球不叫我一聲。”
鄧超嘿嘿地笑着說:“哦,我本來也不想來的,他們非拉我來,我就跟着來了。”
張勇笑着說:“還非拉你來,你還成香餑餑了。”
楊毅上前來,摟着鄧超的脖子,用膝蓋頂他的屁股。幾個人打打鬧鬧地上樓了。
夜很靜。
站在陽臺上,宋燁心緒不寧。
怎麼她一點異樣也沒有?她就像看了條毫無意義的短信一樣看了就刪了?就忘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好像不大愛說話,你是哪兒的?我是山東的。不,她怎麼會不理睬呢?三天了!音訊全無,石沉大海。你是抄的,還是自己寫的?我自己瞎編的。可已經三天了!可音訊全無!沉默,沉默是什麼意思?她怎麼會沉默?她怎麼能沉默?沉默是什麼意思?啊,對不起,我不喜歡你!這樣回覆也可以嗎!可已經三天了,可音訊全無!哈,你看你的德行!你還追我?你還寫詩?你還等回信?哈,做夢吧!哼!平靜安寧的日子不好好過,卻去自討沒趣。楊毅說的沒錯,你老愛做夢,我老愛做夢,哈,做夢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在笑我,她在和大家一起笑我,笑得說不出話來,哈哈哈!做夢,不,不會這樣的,她怎麼會這樣呢?她們在笑,不,她不會這樣的,可已經三天了,可音訊全無,她在想什麼,我還是適可而止吧,在沒有鬧遭前適可而止,一切如初,一切又平靜安寧,可,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她爲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回答我呢?我也喜歡你;你太難看,不可能。哼,這樣是不是就太沒勁了。應該矜持,古典美人那樣的矜持,淑女,太急煞人也麼哥,急煞人也麼哥!你是什麼意思呀?一拍即合,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我以後叫你佳容吧?隨便,佳容,佳容,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不行,我必須問清楚,你到底願不願意?浪漫的愛情故事,你我就這麼擦肩而過嗎?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你我就僅僅是如此擦肩而過嗎?僅僅?是的,一定要問明白,必須問明白。三天了,時間已經很充足了,你到底願不願意?明確回答吧,我已經等不及了,我也不想等了,這樣太沒意思了,我想知道你明確的回答,同意還是結束?不能再這樣了,我真受不了了。嗯,大不了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平靜安寧的生活,對,必須問清楚。
他馬上掏出手機。
“沉默是什麼意思?你就坦白地說吧,同意或結束,畢竟這種事是不能強求的,不管怎樣,我們仍然是朋友。”
發送。
他顫抖不已。
夜真涼!
走回屋裡,洗漱完,他就重重地躺在了牀上,他就這麼躺着,渾身無力。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就這麼躺着,什麼也不想,不去想明天的日子會怎樣,不想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是在等待什麼,只是這麼躺着。明天,是黑暗?是晴朗?他不知道,也沒有想。
楊毅和他們幾個在熱鬧地談論着無聊的話題,女生,明星,學校新聞。平時,宋燁想說就會加入他們的談論,如果不說,就保持沉默。他的沉默誰也沒有理會。
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手機突然響了!
他從死潭般的混沌中醒來,心裡沒起一絲的波瀾,他卻異乎尋常的平靜!他慢慢翻過身,手機彷彿很沉重,像自己的命運一樣,他感覺自己連拿手機的力氣都沒了,然而,在他碰到手機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涌來出來,他顫抖着。
“你是什麼人?我現在就坦白地告訴你:結束!別再煩我!”
你是什麼人?我現在就坦白地告訴你:結束!別再煩我!
結束!結束!他腦裡又是一片空白。眼前模模糊糊,夢,這只是一場夢,一場夢------
他支起身子,無力地脫掉衣服,把衣服往旁邊一放,疲倦地躺了下來。她們在笑!她們在笑!他感覺頭好重好重,他不知自己的臉是什麼顏色,紅的?白的?
燈突然熄了。
眼前一片黑暗!他彷彿隱隱約約,看見了自己的明天。
你是什麼人?我現在------別煩我!
結束!一切都結束,夢,一場夢-----
他等待着自己的失眠,然而,他很快就睡着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