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如水,碧藍的天面上,懶洋洋地飄浮着幾朵白雲,的大雁排成人字形從南方的天際飛來,消失在北面的天空。
原野上,戰鼓雷動。
一棵小小的楊樹孤零零地生長在一個小山坡上,也許是因爲太瘦小的緣故,負責砍伐樹木修建工事的高暢軍看不起它,讓它得以保存了性命,不像身邊的那些同伴一般只剩下了一些殘樁留在原地。
小楊樹在不停地顫抖,枝條上的葉子簌簌跳動,不時有幾枚葉子離開樹枝,隨風而降,孤寂地掉落在泥地上。
一隻穿着草鞋的腳踩在了剛剛掉落在泥地的葉子上,腳離開之後,那枚葉子陷入了污泥之中,失去了原本的光潔,無數只腳板從它的上方跑過,偶爾,也有那麼一兩個腳板再次踐踏在它的身上。
“啊!”
士兵們隨着後方的戰鼓聲高聲吶喊,聲音直衝雲霄,白雲似乎受到了驚嚇,緩緩地從下方奔涌的人羣上頭漂移開去。
人們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那株孤零零的小楊樹,向着前方高暢軍依山修築的營盤涌去,在兩軍即將發生碰撞的那一刻,生命這玩意將不值一提,變爲了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
三月十三日,辰時,鼓山攻防戰正式打響。
楊善會將手底下的一萬人分成了三個梯次。輪番衝擊高暢軍地營地,每一個梯次分爲三千人,經過斥候昨夜的一番刺探,他確信對面的敵軍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聲勢浩大,最多隻有兩千人,之所以修建這麼大的營盤,純粹就是虛張聲勢,嚇阻自己。
當今日一早他派出軍隊前往對方營盤前挑戰。敵軍閉門不出,高掛免戰牌的時候,他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對面的這支軍隊只是一支偏師,故意在此拖延本方的行程而已,高暢地主力部隊現在肯定還留在清河,正在日日夜夜地攻打清河城。想趁自己趕到之前,搶先攻下清河。
楊善會對昨天沒有立即攻打對面的敵軍,而是讓部隊安營紮寨的命令感到了後悔,那時,讓士兵們休息一陣就發起進攻,這時,自己也許早就突破了敵軍的阻擊,趕到了清河城下。不像現在,經過一夜之後,敵軍的防禦工事變得更加完善了。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楊善會相信在本方大軍無休止的猛攻之下。今日一定能夠沖垮敵軍地營盤。
楊善會的攻擊陣型是這樣安排的,直屬於他的軍隊有五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的騎兵,不適合於進攻防守嚴密的敵方營寨,他們在敵軍潰逃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其餘的那三千五百步卒,他將其中的三千人分成三個梯隊,分別安排在三個進攻梯次中,武城,歷亭各地豪強組織的鄉兵一共有六千人,他們同樣分成三個梯次投入到進攻中。每一個梯次兩千人。
這兩千人負責負責最前方地進攻,在他們身後。就是楊善會的正規軍,這些正規軍也擔當着督戰隊地職責,若是前方的鄉兵們不戰自潰,就要被身後地督戰隊射殺。
那些世家家主對用自己的私兵去擔任前鋒進攻自然感覺不爽,不過,楊善會在清河的威望讓他們不敢質疑他的決定,他們並不是清河崔那樣的龐然大物,明知道對自己沒有好處,對通守大人的命令也只能無條件的遵從。
太陽光冷漠無情地撒在戰場上,士兵們像螞蟻一樣爬上了山坡,武器和鎧甲的閃光明亮奪目,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守方地士卒,他們的眼神都逐漸變得狂暴起來,恐懼不安地心情促使他們想要面對敵人,殺死對方。
來到了第一道壕溝前,進攻的士卒們將事先準備好的木板鋪在壕溝上,人們從木板上跑過壕溝,向敵方的防守陣營奔去。
在第一道壕溝後,是大量的拒馬和鹿,徐勝治在這裡安排了一隊弓箭手,進攻方在壕溝上搭建木板的時候,他們躲在鹿後面朝對方發起了一輪箭雨,進攻方的前鋒隊準備了大量的盾牌,雖然,這輪箭雨也造成了一些傷亡,不過,那個損失是微乎其微的。
畢竟,守軍只有一千來人,鼓山的地形也算不上險惡,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寬廣了,一千人根本就不夠用,徐勝治和騰珏也不可能將一千人全部用在第一道壕溝的防守上,只憑兩百來人要想阻擊敵軍多達兩千來人的衝擊,很困難。
進攻方通過壕溝之後,前鋒部隊舉起盾牌,抵擋守軍的疾射,在他們的掩護下,後面的士卒就動手清理擋在自己面前的拒馬,鹿等防護工事,在他們身後,進攻方的弓箭手也開始發揮了威力,壓制守軍的弓箭手。
箭矢如蝗,在空中來回飛舞,不時有雙方的士兵中箭倒下,傷重待死的士卒們倒在春天的原野上,嘴裡發出悽慘的呼叫,那呼叫聲隨風在原野上空飄蕩,令人聽了毛骨悚然。
活着的士卒們顧不得死去的或者正在死去的同伴們,他們的嘴裡發出沒有意義的呼喊,奮不顧身地朝前方衝去,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這就是戰場上一個普通士卒的宿命。
高暢軍利用了各種防護工事阻擋着進攻方的進攻,讓敵人推進的速度快不起來,他們在這一線準備了大量的弩機。
士兵們單膝下跪,一膝半蹲,上身直立,雙手託平弩身射擊。弩箭的威力比弓箭要大,在幾十步的射程內,準確度也有保障,這些弩箭帶給了進攻的楊善會部大量的殺傷。
就算有不少傷亡,進攻方的人數畢竟太多了,對他們的進攻影響不是很大,他們很快將第一道壕溝後面的拒馬,鹿等防護工事清理乾淨了,眼看,就要和防守的高暢軍短兵相接了,然而,他們還沒有靠攏,高暢軍就潮水一般向後退去,退到了第二道壕溝的後面。
進攻方沒有猶豫,在低級軍官的命令和驅使下,他們向前繼續衝去,敵人的不戰自退讓他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在這些亂哄哄的鄉兵後面,嚴陣以待的
排着整齊的陣型越過了第一道壕溝。
由於時間的關係,高暢軍只在營盤前挖了兩道壕溝,通過第二道壕溝,以及擺在第二道壕溝後面的防護工事之後,就直面高暢軍的寨牆了。
高暢軍躲在寨牆的木棚欄後,用弓箭,弩機等遠程武器招呼着進攻第二道壕溝的敵軍,不過,這樣的攻擊程度無法阻擋敵軍前進的腳步,越來越多的士兵越過了壕溝,他們瘋狂地向寨牆衝過來,只要衝到寨牆下面,就能躲過箭雨製造的死亡地帶。
“轟!”
在距離寨牆五六十步的地方,隨着一聲巨響,衝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從地面上消失了,地上多出了一個大坑,他們身不由己地掉進了坑裡。
這是高暢軍事先挖好的陷阱,看上去和平地沒有區別,其實上面只薄薄地鋪了一層浮土,人一旦踩上去,無可避免地就會掉進去。
前面的弟兄掉了下去,後面的士兵們自然知道了不妥,他們驚慌失措地大叫着,希望後面的士卒能停下腳步,然而,在後面的士卒們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依然勇敢地朝前面衝去,前面的士兵在後面的人推搡之下,身不由己地,像下餃子一樣掉下了大坑。
大坑是一道延綿一里來長的壕溝,裡面事先插滿了尖銳的木樁,不時,有掉下坑裡地倒黴人被木樁刺穿身體。像串燒一般串在木樁上,一時卻也死不了,唯有呻吟出聲,慘叫連連。
沒有被木樁刺到的士卒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在坑內,鋪着大量的生石灰,人一掉下去,激起了大量生石灰。弄得他們滿頭滿臉,狼狽不堪。
當後面的人醒悟過來的時候,那個大坑裡已經掉下了不少的士卒,慘叫聲從大坑裡傳出來,經久不散。
一隊高暢軍從營寨的一側突然殺將過來,先是弩箭攻擊。然後像瘋虎一般撲進了那些鄉兵的陣中,按照五人一組地戰鬥隊形,一點一點地收割着那些鄉兵們的生命。
因爲那個突如其來的陷阱的原因,鄉兵們的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然後,又突然面臨敵軍地衝擊,士氣更是低落得無以復加,每個人的眼中,浮現的都是同伴們驚恐的面孔。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大喊,轉身向後跑去。在他的帶領下,鄉兵們撒開雙腿。向後方跑去,這個時候。不需要比追兵跑得快,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行了,只要那樣就能活下去。
位於這些鄉兵後面的正規軍沒有想到在即將攻進對方營寨的時候,前鋒部隊卻突然崩潰了,他們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看見前鋒部隊像被獵狗追捕的兔子一樣漫山遍野地朝本方衝來。
過了兩道壕溝之後,他們和前方鄉兵們的陣型已經相隔不遠了,因此。並沒有來得及反應,還沒有等他們在長官的命令下放箭射殺潰兵。那些潰兵就衝進了他們地陣型中,不可避免地,大潰逃發生了。
“殺!”
騰珏雙目圓睜,將一個將官模樣的敵人砍翻在地,在敵軍大多潰散地情況下,只有這個將官在組織士卒抵抗,當他被騰珏砍了之後,原本反身作戰的士兵立刻一鬨而散,調頭向後方跑去。
騰珏率領着五百人將敵軍趕出第一道防線之後就停止了追擊,在他地身前,潰散的敵軍像洪流一樣衝下山去,留下了一地的武器,旗幟,以及屍體。
越過兩道防線攻到寨牆下面花費了楊善會軍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當他們從寨牆下潰逃離開,奔下山去時,卻只用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所謂兵敗如山倒,便是如此吧!
楊善會面色鐵青地站在大營前的土坡上,在遠處,高暢軍的營寨巍然屹立,戰旗在春風中飄拂,隱約可見,就像在諷刺他一樣。
在他面前,三千人排成了整齊的方陣,那是準備第二梯次進攻地部隊,本來,第一梯次的軍隊敗逃下來,第二梯次地軍隊就應該馬上發起進攻,然而,楊善會並沒有這樣做,這三千人受到了潰兵們的影響,他們的士氣也下降了不少,爲了提高他們的士氣,楊善會必須做些什麼。
在楊善會所在的高坡和那三千士兵之間,有一片空地,這時,一行人走到了空地中。其中,有十來個五花大綁的將領,他們對這次軍隊的潰逃負有直接的責任;其餘的人,個個膀大腰圓,手持雪亮的鬼頭大刀,頭纏紅巾,赤裸着上身,他們是楊善會軍中的劊子手,負責執行軍法。
那些被綁着的人個個一臉絕望,不過,他們並沒有高聲求饒,他們都知道,楊善會是一個賞罰分明的統領,求饒?沒得讓別人看不起自己。
他們跪在了楊善會的面前,三千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在他們身上,兔死狐悲的感觸油然而生。在他們的視線中,十來把雪亮的鬼頭大刀高高揚起,在陽光下,閃耀着森冷的寒光。
楊善會揮了揮手。
“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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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軍法官的一聲令下,鬼頭大刀齊齊落下,十來個人頭齊齊飛起,血從無頭的頸腔內高高噴起,濺得到處都是,染紅了一大片草叢。
“進則生!退則死!誰要是能第一個攻進寨內,奪得敵軍的帥旗,升官兩級,賞錢五十貫,布匹十丈!”
楊善會的傳令官高聲吼道,楊善會一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經過剛纔這一幕之後,再有如此的重賞,軍心應該可用了!
的確,士兵們臉上的神情變得亢奮起來,當兵打仗爲了什麼?除了想吃上一口飽飯活下去,自然也想升官發財啊!
“出發!”
隨着一聲令下,戰鼓聲響徹原野,士兵們隨着軍旗的指揮,向着遠處山坡上的高暢軍營寨衝了過去,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看上去聲勢格外驚人。